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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黎……”又是一片黑暗,是谁在叫着她的名字?
“阿黎……”是女子的声音,你是谁?
“阿黎……”那呼声突然变得哀凄,甚至影响到了她,令她也变得难过不已。
一尊石像自黑暗中现形,那雕刻的是一个人,他的面部栩栩如生,双眸微垂,容貌身姿仿若世外之人,绝美到任何人都会为之心动。
但阿黎的心口突然痛的窒息,甚至蔓延至四肢百骸,整个身体都要被撕裂开一般,她痛地跪倒在地,喊出了声。
“阿黎,静心!”一个焦急的声音响起,“诸知噩梦,散!”
所有的画面突然消失了,黑暗也逐渐散去,化作了云上仙境,阿黎的痛苦也随之淡去,从云上站起来,她有些不记得方才发生了什么,只隐约知道是做了一个噩梦。
“阿黎,好久不见。”云海高处,一位优雅的男子坐在云上,乌发如墨,一袭白衣几乎要与身下的云融为一体。
一瞳为黑,一瞳为紫,他微笑看着阿黎,身旁是一盘被扫乱了的棋。
“六师兄!”阿黎认出了那人是谁,踩着云朵几跳便来到了他身边,坐在棋盘的另一边,“既然能见到六师兄,那我定然还是在梦里,方才可是师兄为了散去了噩梦?”
此人正是神机天尊座下第六弟子,周翊,是半魔半仙之人,于天界魔界都有君位,但长居于天界梦殿,身兼二职,噩梦冥君与睡梦仙君,执掌梦境。但也由于他的仙魔之体,会令他无法控制地沉睡入梦,且时常一睡就是数年,阿黎也很少见过他醒来的样子,大都是在梦中与他相见。
“近几日你的梦境,又变得凶险了许多,竟能影响到你,最近可是发生什么了?”周翊凭空一捏,便化出一杯茶来,递给了阿黎。
此处是他的梦境,由他自己掌控,轻而易举便可做到任何事,只需动动念头。
阿黎接过茶,尝了一口,还是温热的,心中着实羡慕,“最近的确发生了许多事,前扑后继,我都有些疲于招架了。”放下茶杯,阿黎从手边揪了片云,握在手里似棉花一般软和。
“若是累了,便歇一歇,你尚有这么多师兄护着你,天塌下来也是能顶住的。”周翊看了一眼她手里那片云,它便突然一跳,变成了一只极为可爱的小兔。
“大师兄才不会护我,不将我丢出去便不错,”阿黎郁闷地摸了摸乖巧的小兔,“今日又要我替他抄天规。”
周翊轻笑,“你若是不犯错,大师兄岂能抓到你的把柄?”
“我本就最烦这些规矩,框的人手脚不自在。”小兔向着阿黎怀里拱了拱。
侧身将棋盘上的棋子一一挑拣出来,周翊将白子撒向了空中,瞬间整片天便暗下来,无数的白子定格在空中,亮起光芒,化作了一片星空,“在我这处,便无任何规矩,这几日我会护着你的梦境,你便可以在这歇一歇。”他又抬手,轻点其中一颗白子,那颗白子便放大了许多倍,化作了圆月,“我虽不能在现世保护你,但可护你梦中无忧无难。”
阿黎抬头看这片星空,心中颇为温暖,“我可不能永远靠师兄们护着。”
“等师兄们护不了你的时候,自然就要靠你自己了。”
“你们也不怕将我宠坏了。”
“有大师兄在,如何都宠不坏的。”
“……”阿黎认栽。
阿黎自梦中醒来时已近正午,虽在梦中无事,但醒来之后还是体会到了宿醉的后果——头痛。
“神仙也跑不掉的醉酒后果……”按着额头,阿黎不禁抱怨,身为仙人也扛不住,修炼多年也未免太亏。
阿黎从床上坐起,看到了放在床头的醒酒汤,一直用法术温着,也不知是谁放的。阿黎将之取了过来,一饮而尽,整张脸瞬间皱了起来,能将醒酒汤做的这般难喝,也着实不容易。
“阿黎,我可以进去吗?”伴随着敲门声,一清丽的女声从门外传来。
“请进。”
一位身材娇小的仙子推开门走了进来,瞧见阿黎一副尚未整装的糟乱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莫不是刚睡醒吧?”
可能是喝了醒酒汤的缘故,头疼缓解了一些,阿黎认出来人,便站起身坐到了桌边,倒了杯水,缓一缓嘴里那奇怪的味道,“织娘,你来找我有何事?”
“怎么,无事就不能来找你说说话?”织娘也在桌边坐下。
阿黎一脸不信,“你哪回来找我是无事的?”
织娘吐了吐舌头,十分可爱,“过阵子便是天帝六万岁大寿,届时六界都会派遣使者前来,我与姐姐为众人筹备赴宴的新衣。如今神机境内也只有你与左翎仙上还未定下新衣,前几日你又不在,好不容易今日遇到祖兮仙上,告诉我你已回来了,我便来找你了。”
“那便还是用黑渊纱,随意制一件便可。”阿黎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织娘则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天帝大寿,穿一身黑,你是想不开还是不想活了?”
阿黎思考了一下,“好吧,那就用紫浣纱做一身吧,我暂时还想多活个几万年。”
“你就不能穿的像个女子一点。”织娘无语。
阿黎上下打量着织娘那一身粉嫩嫩的衣衫,想象了一下自己穿的一身粉嫩站在师兄们面前……浑身一抖,阿黎觉得这个话题不能再进行下去了,“你与空炽新婚不久,当是蜜里调油呢吧,他可是将你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日日宝贝着呢?”
织娘一听,脸顿时红到了耳根,“你瞎讲,我走了!”直接转身就跑掉了,娇小可爱的身形消失在阿黎视线里。
织娘是天界天织仙子,与她的姐姐天纺仙子——纺音,一同司理天界丝帛衣装,姐姐纺音主理天界,妹妹织娘主理神机境,阿黎自然也与她熟悉。几年前她嫁予了廷尉仙君空炽,也是御战天君空华的弟弟,两人感情好的过分,也算是天界的一对神仙眷侣。
不过果然还是脸皮薄,容易害羞的小姑娘,一逗便跑了。阿黎得逞地笑了笑,又倒了一杯茶清口,砸吧砸吧嘴,那味道还是经久不散,顿时脸又耷拉下来。
从魔界归来便再无别的事,阿黎觉得无趣,拉着左翎偷跑去了人界。阿黎虽是不知多少次偷入人界了,但还从未同左翎一起来过,觉得理应让他知道人间的乐趣。
左翎跟着阿黎,在人界汐鏖国落了地,天上一日人间一年,转眼人间九头蛇之灾已过去数十年,汐鏖国已由东方明雀继位。
长安城也比昔日还要繁华,据说百姓十分爱戴这位昭明帝,今日正是当朝太子大婚之日,娶的还是戚尧国的公主,举国同贺,长安城中的百姓也自发庆祝,街道一片热闹。
阿黎自然是要凑这个热闹的,啃着一串糖葫芦,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踮着脚尖看迎亲归来的队伍。为首一金冠男子骑在马上,一身大红衣衫,那容貌阿黎认得出,与那日在玲珑阁二楼见到的妖孽男子有几分相像。
“原来他就是东方明雀……”阿黎喃喃自语,被一直在身后护着她的左翎听见了,便问她在说什么。左翎自然不知她先前在人间的事,阿黎便只说无事,咬了一口糖葫芦,被酸的眼皮一跳,反手塞到了左翎手中。
迎亲队伍进了皇城,不久,代表着礼成的鼓声响起之后,整个长安城都欢呼起来,开始了民间自办的庆典。
阿黎也拉着左翎在各个小摊前,瞧那些有趣的小玩意儿,一会儿取一把扇子试试,一会儿又拿一个小面人看看,左翎一直跟在阿黎身后,手里糖葫芦上的糖壳都化了,滴在他的衣衫上。
“你怎么还拿着呢,糖都化了。”阿黎发现的时候,糖壳已经全都化掉了,左翎的衣衫上也全是黏黏的糖浆,“随我来。”阿黎拉着他走进了一旁的小巷,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施法为他去除了衣衫上的糖浆。
“阿黎,”左翎从怀中取出了一支银簪,“方才我见这簪子,极为适合你,便买下来送与你,你可喜欢?”
阿黎惊讶,竟不知他何时买的,微微一笑,“喜欢,你如何想到买女子饰物给我?”
“你可千万莫忘了,你就是女子。”左翎哭笑不得,抬手将簪子插入了阿黎发间,看了看,觉得果真好看。
“你不提醒我,我倒真忘了。”阿黎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
左翎无可奈何地轻笑,屈指轻弹她的额头,借以惩罚她的调皮。
“阿黎仙上?”突然旁边有声音响起,将二人惊了一惊,看过去,一带着胖娃娃面具的人手持折扇,站在那里。左翎防备地看着他,不着痕迹地向前一步,将阿黎护在了身后。
“果真是仙上,”那人摘掉了脸上惹人发笑的胖娃娃面具,一头白发泼洒下来,肤色也是病态的白,“方才见到,小生还以为是看错了。”
“易枫宸?”阿黎认出了他,便越过左翎,向前几步靠近了他,“你竟也来参加这人界的庆典?”
“人间自有人间的乐趣,亦可添更多见闻,何乐而不为呢?”易枫宸手中折扇轻扇,笑道。
此话阿黎倒觉得不错,“既然有幸见到,我便想问问宸兄,几十年前九头蛇是被何人放出的?”易枫宸自称无所不知,那她便想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似乎料到阿黎会问他,易枫宸收起了折扇,脸上的笑变了味道,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个名字,“东方雪楼。”
“什么?”阿黎震在原地,东方雪楼区区一凡人,怎么可能有释放九头蛇的能力,“此话当真?”
“半分不假。”易枫宸坚定地说,“数万年前,九头蛇被封印,负责守护封印的就是东方一族。东方一族血脉中便流传着可以解开九头蛇封印的力量,只是,解开封印并非是东方雪楼的本意,他受人所控,无意识而为之。”
“幕后之人是谁?”
“不知。”易枫宸遗憾地摇了摇头。
“你不是自称无所不知吗?”阿黎皱眉。
“并非无所不知,就如多年前小生也不知阿黎仙上的身份,这六界不明之事无数,便是我也不能做到无所不知。”易枫宸苦笑。
“自东方雪楼身上可能找得到线索?”
“九头蛇之祸后三年,东方雪楼便于北境白梅林,病终了。”易枫宸合起了折扇,“年仅二七,因生前弑生父、杀手足,又放出了九头蛇致使一城倾覆,后又置一国子民于不顾而离开,此种种大罪,恐怕入了鬼界也已被投入地狱,受千百年酷刑。”
“此番有缘再见,这份消息便送与阿黎仙上了,小生还有生意要做,便先告辞了。”易枫宸说完,向阿黎一拱手,便转身欲离开,“对了,仙上戴这簪子确实好看。”冲她一笑,便走出了巷子,隐在了人群里。
阿黎见他离开,不由沉入思索,想起了那年长安城废墟中,那小皇帝离开时落寞的身影。
“他是谁?”左翎沉默了半晌,一直没有打扰他们讲话,这才开口。
阿黎回过神来,回头看他,“六界消息通,不久前我在人界认识的。”
“在我不知的时候,你倒是结识了不少能人志士。”左翎挑了挑眉,面色明显有些不悦。
知晓他是有些醋了,阿黎便伸手牵住了他的,“不过是认识罢了,今晚还有灯会庆祝,十分有意思,可不能错过,快走吧。”左翎脸色缓和了些许,随着阿黎走出了小巷。
玩乐之间,时间总是过的极快,不知不觉间,夜晚转眼便降临了,长安城处处都挂起了灯笼,灯火通明,热闹非凡。街道中无数灯谜挂起,任百姓猜谜,若是猜对了,还会有奖励。
阿黎也猜了一个,让左翎帮她挑了一个简单的,“冰雪半融……可是水?”
“这位姑娘,这道灯谜可是最简单的了,你这猜的已经接近了,尚差一些。”旁边的摊主笑呵呵地说。
“那是雪水?”阿黎又猜了猜。
这下摊主可哭笑不得了,“姑娘,你再想想。”
阿黎抬眼看向了左翎,左翎只得开口提示“且将冰字,与雪字融去一半,剩下的便是谜底了。”
“融去一半,”阿黎看着那两字,恍然大悟,“是水雨!”左翎扶额。
“哈哈哈,姑娘,我便算你对了吧,这谜底是雨水。”摊主哈哈笑起来,将那盏灯笼取下来,拿了一个小玩意儿给了阿黎,便是奖励。
阿黎郁闷地甩着手里的草编蚂蚱,发现了自己是真的不适合猜谜,最简单的都要闹个笑话出来。
忽然听到轻笑声,阿黎顿时听出那是在笑自己,气鼓鼓地转过了身,“小左子,你也笑我?”
但阿黎没有看到左翎,甚至,没有看到任何人。小摊、灯笼都在原处,但所有人都消失了,热闹的街道一瞬间寂静无声。
阿黎一瞬间警觉起来,在人界玩闹太过松懈,竟连被人纳入了幻术中都不知,着实大意了。
召出“何夕”,阿黎环视四周后,继续顺着街道向前走去。街道尽头是一条小河,上面漂浮着无数彩色的河灯,带着无数美好的夙愿,将整片河道都照亮了,水面映着粼粼的光。
今夜无云,星与月都格外的明亮,夜空亮丽,灯火之光也伴随着闪烁,熠熠生辉。
而这一切美景,都似乎只是那人的陪衬,他坐在石桥的望柱上,淡紫衣衫随风摆动,墨色长发融于黑暗之中,勾勒出了完美修长的身形,被星火照亮的面容绝美,一双墨蓝的眸子带着满目的星辰大海,静静地看着阿黎。
他就如同天外之人,无意中落入凡间,仅仅是坐在那里,便让人感觉得到,他绝不属于这平凡的人界。
阿黎与他四目相对,读不出那眸子里的事物,但是,那一瞬间的时间似乎被无限拉长,她看着那人,又仿佛看到了自己,心底再度溢出那浓重不可消散的哀伤,这次却不止是极重的悲伤,还有一种令人恐慌的空洞感,她的心,似乎变成了空的。
她感觉似乎在哪里见到过他,想问他是谁,可话在嘴边,却开不了口,似乎她绝不可以问出这话。
静默着对视良久,那人突然勾起嘴角笑了起来,眉眼弯弯、星辰灿烂,众生都可倾覆。他向着阿黎伸出了手,便令她着了魔一般,向他走了过去。
阿黎伸出手,就将要触到那人骨节分明的手,“阿黎。”心中突然再度响起那女子的声音,阿黎一瞬间回神,迅速收回手并后退几步,防备地将“何夕”抵在身前,“你是何人?竟对我施展幻术。”
男子惊讶,垂下了手,“你竟醒了。”
“立刻撤去幻术,否则我便不客气了。”阿黎严辞警告他。
“你是天界中人?”他从望柱上跳下来,笑看着阿黎,“我不过是来自魔界的小小一魅魔,本欲借着人间繁华偷些灵气,竟不慎扰了仙子,还请仙子原谅。”
“魅魔?”如此,阿黎便知为何他的幻术如此厉害,魅魔一族专擅魅惑人心的幻术,大都实力弱小,靠偷取凡人身上的灵气修炼,“就算不偷取灵气,也可照常修炼,只要你立誓以后再不偷取凡人灵气,我便不再追究。”
“自然,谨遵仙子教诲,不知仙子芳名?”
阿黎犹豫了一下,“束黎,阿黎便可。”
他眼中笑意深了几分,“阿黎……”
“你还未告诉我你的名字。”
“……司空。”伴随着他的声音,周围的幻境如同冰面,裂开破碎,化为点点光华消失不见。那一瞬间,闪烁的光伴着河灯映在他身后,阿黎竟觉得在何处见过这幅场景。
“阿黎!阿黎!”熙攘的人群中,阿黎捕捉到了一个焦急的声音,她知是左翎找不到自己着急了,便回身向着声音的来处而去。
回到街道,阿黎循着声音找到了正四处找她的左翎,“左翎!”
“阿黎!”左翎听到了声音,看见阿黎回来,立刻跑了过去抱住了她,而后又松开,担忧地看着她,“你方才去哪了,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可有受伤?”
阿黎知他紧张自己,“无事,只是一时松懈,被一魅魔锁进了幻境。”
“小小魅魔竟敢打你的主意,他在何处!”左翎动了怒,向着阿黎身后看去,看到了什么,眸子瞬间冷了下来,“便是他吗?”
阿黎回头,竟看到了刚才的司空,他正安静地站在她身后,看着他们。他见阿黎回头,便向她展开了笑,那魅惑众生的容貌吸引了无数人,亦有不少姑娘家不着痕迹地站到他身边去了,在那里搔首弄姿,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只是他目不斜视,并不理会她们。
“你还有何事吗,我既说了不再追究便不会食言,为何还不走?”阿黎将左翎拦了拦,对司空问道。
“我虽生为魔族,但如今想跟着仙子转入仙途。”司空答道。
未等阿黎回答,左翎便先恼了,“生而为魔,却妄想入仙途,小小魅魔竟无自知之明!”他绝不允许别的男子接近阿黎。
司空丝毫不怕他,“生而为魔非我能决定,但日后走何路由我自己决定,并非无自知之明,而是有心有意,便如此做。”
“你欲走何路自己去走,不要妄想缠着阿黎。”左翎冷哼。
周围本就聚集了不少人,此时他们的争吵又吸引了大家,顿时都围了过来,凑在此处看热闹。阿黎被这两位姑娘眼中的香饽饽夹在中间,感受着众人的视线,又不时听到他们猜测的话语,头痛得很。
直到有人说这是小娘子与情人私会被丈夫捉了奸,阿黎再也忍不了了,一手一个拉着两人冲出了人群,寻了处僻静地方,施法将三人一同传到了长安城外的山坡上。
从长安城外的高处再看城内,连街的灯火闪烁,亦有无数光点顺着城内的小河飘了出来,是那些河灯。
阿黎最终没能摆脱司空,他的没脸没皮连阿黎都觉得佩服,又不能用暴力将他赶走,毕竟他又没有再做什么,自己已承诺不追究之前的事,为了平息事端,她不得不暂且答应他跟着自己。倒是左翎被气得够呛,不满阿黎应允了此事,竟整整一日未与阿黎说话。
在北上前往九黎国的路上,左翎一直走在阿黎前面,司空则乖乖跟在阿黎后面,三个人就那么竖着一条线走着,谁也不搭理谁。
总之司空是绝不会走了,阿黎也只好找了个机会,让他去帮忙找些水喝,暂时支开了他。
“阿翎?”阿黎坐到他旁边,难得的正经,“还在生我的气?”
“为何准他跟着?”左翎很明显还是不高兴。
“长安城,我在他的幻境中与他约定,只要他以后不再偷取凡人灵气,我便不与他计较之前的事。他既未伤人,且有心入正途,我便不能伤他。”阿黎如此说道,“他是魅魔,便也是你从前的子民,便是跟着也无碍,你若介意,我不接近他便是了。”
如此说,左翎的脸色才缓和下来,“那以后你不许同他讲话。”
“你何时如此霸道了?”阿黎忍不住笑了出来,伸手戳他的臭脸。
左翎捉住她的手,放在嘴边轻吻,终于笑了,“只对你如此。”
“我回来了。”司空拿着水囊走了回来,看到两人的亲密的举动,也不避讳,直接将水囊递给了阿黎,面上带着笑,眼中却无笑意。
阿黎瞧了一眼左翎,迟疑着并未伸手去接,左翎便主动接过了水囊,“多谢。”并无好气的一声谢。
司空未再说话,看了一眼刻意躲避他视线的阿黎,自行坐到了一边。
此行阿黎的目标是九黎国,燕山脚下的伏羲城,也是曾经阿黎告诉姜音的那个地方。她很久之前曾经卜算过,陆与莘将会有一世轮回转生至此,之前前,阿黎将这件事告诉了姜音,如今,也是想去看看。
九黎国是由八十一个部落汇聚在一起诞生的国家,各部落都有酋长,而每位酋长都以大酋长——啻为尊。而燕山脚下的伏羲城位于边境,与磬昘国接壤,远离部落中心,风貌文华便更接近于磬昘国,整座城市并无那么重的部落气息,而是标准木梁瓦顶的东方建筑,阿黎他们三人的穿着在人群中也并不显得突兀。
走在伏羲城的街道上,能够明显感觉到与长安城的不同,但相差并非很多,只是要比长安要冷些。
“站住!!”街道一头突然响起清凉的女声,一道身影从阿黎身边一闪而过,几步助力跃上屋顶,消失不见了,“仇君珧,你个混蛋给本姑娘站住!”声音的主人站在街道中央,见那人窜上屋顶,大喊一声,也紧随以后跃上屋顶,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阿黎看这两人身手都不错,也不知是发生何事,略有些疑惑,但周围的百姓似乎习以为常,只摇了摇头便又各自做各自的事去了。
看来这事时常发生……阿黎挑眉。
“阿黎。”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阿黎回头,便看见姜音抱着琴站在不远处,一席白衣出尘,气色比阿黎上次见他好了许多。
“你果然在伏羲城。”阿黎笑道。
姜音走近了,看到她身旁的左翎和司空,“既然你说她在这里,我便相信你。这两位是何人?”
原来他还信她,阿黎欣慰,“这是左翎,我父尊最小的弟子,也是我的恋人。”阿黎与左翎相视一笑,“这是司空,我在长安城遇到的魅魔。”
向左翎礼仪性地颔首,又看向阿黎,“为何魅魔会跟随你?”姜音不解。
“他说想随我改修仙途。”阿黎观察了一下左翎的表情。
“哦?”姜音打量了一下司空,虽讶于他的容貌,但还是对他有些怀疑,“如此说来,他应当是你的徒弟?”
“并非。”这次司空自己开口,嘴角的笑浅淡,眼中清冷,“只是想借阿黎的仙气,转修起来更快罢了”
“但愿如此。”姜音淡淡回应,“阿黎,你可见到方才追人而去的姑娘?”
阿黎猜他说的应是方才那个姑娘,“见到了,方才追着一男子跃上屋顶离开了。”
“她便是与莘的转世,慕知。”姜音眼中多了些柔意,“她追的那男子,也正是那罪仙转世。”
阿黎惊讶,看那姑娘的年纪,也不过二十一二,而姜音来此应该是三十多年前,莫非他在此等了近二十年,才等到慕知,“你在伏羲城空等了二十年?”空等二十年,他竟还信她,一直在这里。
“不过二十年,”姜音摇了摇头,“能找到她,便是此生至幸。”
“你们可有住处?若是没有可随我来,住在我府中。”姜音问到了重点上。
答案自然是没有的。
所以阿黎他们三人跟随着姜音,走了未多远便到了一处宅院,其豪华程度都让阿黎怀疑他是不是抢了何处的钱庄。
“制琴售琴所得,并未做何有违良心之事。”姜音瞧了一眼阿黎的眼神,当即看穿了她在想什么,淡淡说道。
“自然,自然……”阿黎尴尬地轻咳了两声。
姜音这处宅院很大,也很空旷,但除了他自己的房间与正厅,都布满了灰尘,所以阿黎等人选好自己的房间后,还要将之打扫干净,才能住人。
黄昏时分,阿黎收拾完房间,走到院子里,见姜音抱着琴站在那,正专注地看着宅院外的天空。
“曾经近乎有洁癖的姜音,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懒惰了?”阿黎走过去,笑道。
姜音只偏头看了她一眼,便又回头继续看着天空,“很快你便会知晓,我是否变得懒惰了。”
阿黎不明所以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看到一片昏黄的天空,以及……结界?阿黎再度仔细看去,发现的确有一层缥缈的结界笼罩着隔壁宅院,而且那仙气的确是姜音的。
为何姜音要在隔壁宅院施放结界?
但很快,阳光消失于天际,皓月当空,阿黎便再也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件事了。
因为,黑暗之中,无数死气自四面八方而来,于结界上空汇聚,化作了一个一个黑色的人影,他们双眼之处亮着赤红的光,指如利刃泛着寒光。
“那是厉鬼?!”阿黎惊呼,她从未见过如此多的厉鬼。
姜音已经飞身而起,悬琴于身前,“今夜确是厉鬼,不能让他们打破结界,阿黎,帮忙。”他说着,轻拨琴弦,充满肃杀的琴音响起,一道道音刃飞闪而出,切向厉鬼。
不少厉鬼被音刃斩伤,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但这种伤害并不能消灭他们,他们挣扎片刻,便又回复如初了。
厉鬼开始用如刃的爪撕扯着结界,姜音凝神弹奏起柔和之音,丝丝音律撑起了结界,将之变得更加牢固,但伴随着厉鬼的攻击,他的脸色不可抑制地白了几分。
阿黎见状召出“何夕”,飞身上屋顶,站在姜音身后,凌空书一“灭”字,金字压向厉鬼群中,所触到的厉鬼都被击溃,化作黑烟般的怨气,但片刻之后依旧会重新凝聚。
只是这次,他们被阿黎吸引了,纷纷停止攻击结界,转而向屋顶的两人袭去。
姜音立刻坐下挥手拨弦,一道音障出现在他们面前,将厉鬼暂时阻隔,但数十双赤红发光的眼睛盯着阿黎,令她毛骨悚然。
“阿翎!司空!起床干活了!”束黎踩了一脚瓦面,大声喊着那两个似乎是聋了的家伙。
一道破瓦声响起,红色的身影冲入厉鬼群中,红绫卷住十几只厉鬼,魔力激荡瞬间将之溃散作怨气。然而不出预料地,那怨气很快又化回了完好无损的厉鬼,挥着利爪要将他撕成碎片。
左翎闪身逃出厉鬼群,站到了阿黎身边,“怎么如此多的厉鬼?”
“我也不知,恐怕还得问我们的屋主。”阿黎再书一字“死”,砸过去,却只是令他们顿了顿,别无效果。
“他们本就是死去的厉鬼,你在做什么……”左翎无奈地看着阿黎。
阿黎耸了耸肩,“只是想试试。”
“阿黎!”院子里突然传来了声音,原是司空,他正提着一盏灯站在那,“他们为何白日不来?”
“废话,当然是怕阳光啊!”阿黎无语地喊到,然后突然愣住,觉得自己可能是傻了,如此简单的道理竟没想到。
手持“何夕”立刻几笔写出一“日”字,带着粼粼金光被挥向厉鬼群上方,“司空!幻境!”
周围的一切荡过一层水纹,这一次警觉犹在,阿黎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这处院落正迅速被幻境包围,
金色的“日”字在半空耀起强烈的光芒,一瞬间整座城市宛如白昼,但此时他们已身处司空的环境中,无需害怕惊扰到凡人。所有厉鬼在那光芒的照射下,痛苦地挣扎嘶鸣起来,身体也逐渐化作飞灰消散。
“何夕”之力所造的虚日威力的确强大,也刚好克制住了这些厉鬼,而且此种伤害,正是他们无法恢复的。
但是制造虚日的消耗太过庞大,不是阿黎能够承受的,所以仅仅一瞬,耀眼的光便消失了,只抹杀了寥寥十余只厉鬼,其余厉鬼都被不同程度地灼伤,但这反而令他们愈发疯狂起来,利爪如刃,片刻就将姜音的音障撕碎。
阿黎没料到这一点,她的仙力被抽走大半,却也并未达到意想中的杀伤力,不禁失望。
厉鬼破开音障后,左翎立刻施法将厉鬼群击散,并将之分别束缚在一处。“父尊不是说了你不可使用法术吗?”阿黎按住左翎的手,执笔挥出数个“灭”字,将被左翎束缚住的厉鬼溃做怨气,姜音也弹起肃杀之音,道道音刃将之斩为碎片,而后同样溃散为怨气。
左翎收法,阿黎书“囚”字,将所有的怨气囚在了一处,缩为小小的一团,由于空间极小,恢复的厉鬼们拥挤挣扎着,但并没有空间施展他们的利爪。“姜音,这些厉鬼可还有什么别的方法消灭?”
“没有。”姜音停下了琴音,“等日出。”
“那要这么将他们困到日出?”
“是。”姜音点头。
阿黎的嘴角抽了抽。
但这一晚,并没有因为厉鬼被困住而平静下来,在那之后,又出现了狸妖、凶魔、恶灵……还有几次混乱中不小心被厉鬼逃出,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不过好在身处司空的幻境中,无需顾及太多。
终于熬到了天明,厉鬼在初升的日光中凄厉地叫喊,逐渐化作飞灰消散。困了他们一整晚,阿黎直接瘫坐在了屋顶上,“隔壁院中到底是有什么奇珍异宝,竟吸引如此多的恶物。”而且还都不是寻常的小喽啰。
司空撤去了幻境,他还是第一次这么长久地开启幻境,他抬头瞧了一眼屋顶上的阿黎,初升的日光洒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他嘴角勾起笑,捡起地上早已熄灭的灯笼,缓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楼上几人并未注意到司空,姜音舒了一口气,抱着琴站起来,低头看隔壁宅院中开始忙碌的仆人们,“并非什么奇珍异宝,那是慕家府邸,慕知的家。”看到一位姑娘从房中走出,伸了个懒腰,他有些疲累的眼中便多了些光芒。
阿黎抬了抬头,也看到了院落中的那位姑娘,正是他们在街道上见到的,她是慕知。
慕知突然抬头看向了他们的方向,姜音立刻施法,将几人闪送至院中,慕知便只看到空空的屋顶,疑惑地抬手揉了揉耳朵。
坐在院中,姜音向阿黎说明了一切。
原来,十几年前,他终于确定了慕知便是陆与莘的转世,但却发现她天生异体,元气与常人不同,极易吸引妖魔恶鬼。而那时她身边有一神秘人保护着她,叫融意,看气息应是鬼界中人,他给了她掩盖元气气息的手镯,并教她习武,直到她十二岁后才离去。但慕知的元气日涨,手镯无法掩盖,我便设了结界,在此保护她。
“我不知那容易为何如此做,但他既保护了慕知平安长大,应不会有恶意。”姜音用软布轻拭琴身,娓娓道来,“这一世她是官宦世家的大小姐,天性善良,好伸张正义,而仇君珧则是罪孽深重的杀手,慕知已经追捕他一年多了。”
“他们二人这一世可还会……”阿黎欲言又止。
姜音默了片刻,“不知。”
“刚才为何要躲,莫非你还未去与她相识?”
“我从未想过再进入她新的人生,只护着她平安无虞,便足够了。”姜音拭净了琴,抱起来,“快去休息吧,每晚都会有妖魔趁夜来犯,只有白日可以休息。”说罢他便抱着琴走向了房间。
阿黎歪头看向左翎,“我是不是有黑眼圈了?”
左翎好笑地摇了摇头。
现在阿黎的确知道,为什么姜音不清理其他房间了,不是变懒,而是,根本没精力。她都猜不到在他们来之前,他是如何独自一人对抗那些恶灵,坚持了数年的。
阿黎打了个哈欠,与左翎一同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去了。
今晚,将又会是一场恶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