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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姬站在彩船头,水在流,舟不动。? ?
“石之轩,你要拦路?”阴姬冷冷道。
“阴宫主似乎在说废话。”石之轩负手站在石桥上,油然笑道。
天有小雨,如丝如雾,凄凄清清,石之轩修长右掌按在栏杆上,整个人似是溶进雨帘里去,予人一种白日飞升的轻盈感,又与脚下石桥联成一体,令人不由生出仿佛要直直堕入冥川的沉重之感。
雨引清轻天,桥接浊沉地,人居乎其中,混然冥一。
“装神弄鬼!”阴姬哂然道,举手一招,周身十丈内丝雨便旋转着投入她手心,聚成一个小球,轻轻一挥,便长成一条透明玉凤,燕颔鱼尾,色作五彩,清鸣一声,其如萧笙,欲裂层云,扑向石桥。
雨引天乾,清而轻,刚而动,为阳为凤。
石之轩徐徐伸出手来,骨节分明,修长如玉,不慢不快,只是一寸内空气微微震荡,瞬间传出六尺,跌宕起伏,混成一体,迅疾飞出,迎风便长,化成一张阳鱼图,急旋转着冲向那冰凤。
无声无息地,冰凤阳鱼撞在一起,似是凝固了一个瞬间,便重新散成雨气,丝丝缕缕地落在耶溪平静水面上。
阴姬目光一凝:“你溶合太极拳,练成了阴阳不死物象?”
“呵呵,”石之轩轻拍栏杆,洒然笑道:“何须武当太极,此乃石某不死印法自行演化而得,不意竟与张三丰那老牛鼻子不谋而合,却是没有办法的事。”
“哼!说的轻巧!”阴姬冷笑,“张真人闭关数十年,苦心孤诣,方有太极拳问世,若非你处心积虑偷了拳经,又盗取了移花宫、慕容家与明教的绝密心法,哪有这么容易便给你领悟出来?”
“阴宫主着相了,”石之轩毫无异色,漠然摇头道:“他山之玉,可以攻石,石某遍观诸家武学,创出这等不世绝学,正是武林之福,至于过程,只是手段而已,何须介怀?”
“他山之玉,可以攻石?哈哈,笑死本宫了!”阴姬大笑,身形却不动,只是将左手平平伸出,向下一握。
舟下十丈耶溪清水自行跃出,凝成一只六尺神鸟,蛇颈龟背,足足而鸣,音如钟鼓,却是一只冰凰,绕着阴姬徐徐盘旋,长长的五色尾羽仿佛为她披上一条云霞织成的大氅,灿烂流离,光彩夺目。
溪接地坤,浊而重,柔而静,为阴为凰。
这变化只在一念间便已完成,石之轩淡立不动,只是同样漠然伸出双掌,轻轻一震,周身十丈内空气便归墟般一黑,又明月般一白,混成一张阴阳双鱼图,暴涨又缩,一念间便稳固下来,大不盈尺,如水银之盘,黑白蒙一,徐徐旋转,散出恐怖的气机,直似阴阳之机,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循环流转,恍恍惚惚,不死不灭。
这阴阳不死物象,正握在石之轩掌中!
“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石之轩,你还差的远!”
阴姬轻叱,右手一招,漫天雨水便又化成一只玉凤,与冰凰交颈而旋,天地交泰,动静合冥,刚柔相得。
这便是神水宫最高武学之一,神水凤凰物象!
阴姬一跺脚,电射而出,在耶溪上画出一道五彩虹光,灿然经天,袭向石桥。
“全力一拼,正合我意!”石之轩犹能好整以暇,长笑一声,拔地而起,幻成一道黑白不明的混洞,扑向虹光。
大宗师交手,诸物避退。
二人在雨幕中各拉出一条长长通道,轰然相撞!
小雨落下,化成水气,又猝不及防地被一股大力高甩出,旋转着散成千万道凌厉剑气,上溯天际,下落黄泉,粉了彩舟,碎了石桥,裂了层云,断了溪流。
云散了,雨住了。
暮色便降临大地,苍凉而漠然。
彩舟飞屑,石桥扬末,层云如破帛,东一块,西一片,不成样子,唯有耶溪,顿了顿,缓缓注满这新生的百丈大坑,也不奇怪为甚么自己身上多了一片小湖,便继续流了下去。
人也不见了,只有东方的第一颗星,升起,闪烁。
“太白星……”西湖边上,正是凉风拂面,垂柳吐芽之时,一位白衣少女站在梅庄前,望了望天边,看见断桥,想起白蛇故事,一按腰间白色剑,叹了口气,转身敲门。
少顷,门开了,走出一名灰衣小厮,年纪不大,行走间却悄无声息,双目泛活,隐隐有光,气息悠长,竟是已贯通了任督二脉。
小厮躬身笑道:“不知是何方贵客驾临敝庄,还请明示,好叫小的前去禀报夫人。”
少女漠然道:“华山颜歌。”
小厮一怔,长揖道:“原来是颜大小姐,还请随小人来。”
颜歌随了这小厮过门穿堂,分梅涉桥,到了正堂坐下,那小厮轻轻挥手,立刻有清秀婢子捧了梅韵香寒茶上来,躬身道:“大小姐还请稍坐,小的这就去禀报老爷夫人。”
颜歌端坐不动,小厮退下。
茶香淡远,恍如寒梅,颜歌垂目。
过了片刻,后堂无声出来两个人,男子拓落潇洒,青衫磊落,女子大气俏丽,绝色人间,正是令狐冲任盈盈夫妇。
“颜师妹,多年不见,风采更胜往昔。”还未来到跟前,任盈盈便笑道。
颜歌站起,平静道:“见过大师兄,师嫂。”
令狐冲抬手示意坐下,笑道:“师妹此来,可要多住几日。华山清冷,待我明日回来,便和盈盈带你去西湖一游。”
颜歌摇头道:“大师兄,我此番前来,是因太师叔有信于你。”
“风太师叔?”令狐冲当即站起,恭敬接过颜歌递过的一封信,展开一瞧,神色忽变,嘶声道:“怎会如此?”
“冲哥,怎么了?”任盈盈与令狐冲成亲多年,从未见到他如此颜色,不禁关怀问道。
颜歌也毫不知情,她自然没有半路拆开瞧过,是以对这已经是大宗师的大师兄竟如此变色,也颇为不解。
令狐冲脸色青,冷汗滚落,听到妻子问,再瞧颜歌不解神情,长长吐了口气,将手一握,那信便成了一股轻烟,缓缓飘出堂外。
“太师叔在信中说了甚么,让大师兄你如此谨慎?”颜歌好奇道。
令狐冲摇摇头,颓然坐在椅上,任盈盈见状一挥手,几个婢子立刻退了下去。
“不可说,不可说。”令狐冲怔了半晌,苦笑道:“小师妹,你下山时,师父师娘可曾说过甚么?”
颜歌一怔,沉吟着,道:“倒没别的,只是娘亲嘱咐你过年时回山看看,爹爹只说叫你多喝井水,西湖的水有些浮了。”
“回山看看?多喝井水,西湖水浮?”令狐冲摇头苦笑,似是不知该说甚么好。
“冲哥,这话有甚么深意么?”任盈盈瞧了颜歌一眼,问道。
“没甚么。”令狐冲面色已恢复过来,爽朗笑道:“师妹你一路奔波,想必还没用饭。盈盈,叫他们上菜罢,明日咱们去游一游这水浮的西湖,嘿!”
任盈盈瞪了他一眼,拍拍手,堂外婢女便鱼贯而入,素衣素裙,素手端了西子菜色上来,香气扑鼻。
清香扑鼻,令人神弛,直欲醉去。
徐子陵没有醉去,他只觉得头大。
在他前面,是师妃媗。
在他身边,是石青璇。
前面是往日的精神恋人,身边是现在的知心妻子。
妻子正瞪着恋人。
在这种情况下,你能怎么办?
徐子陵只好揉鼻子,于是他现楚香帅教他的法子确实有效。
师妃媗青衣素,通明如月,岁月年华似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一丝痕迹,此刻正欣然笑道:“石师妹,子陵兄,你们不准备要一个孩子么?”
徐子陵登时俊脸微红,只好更加用力的揉鼻子。
石青璇摇头道:“师姑娘,你拦我夫妇去路,究竟有何用意?”
三人正在桃花江边,清风徐来,水波荡漾,倒映出东方正在升起的龙角星,摇曳着丛生的水莽草,楚地故老相传,此草人食则亡,化为鬼魅,无得转生,须得惑一生人服草而死,方能解脱而去。
师妃媗状似无奈,摇头道:“我只是打个前哨,真正找徐兄的另有其人。”
“是……”石青璇只说了一个字,便看见了一叶扁舟。
扁舟自下游飘然而来,无人操篙,只立了一位清癯老人,头是长而白的,眼睛是童而真的,面上是孩子般的笑容,正在双手虚点江中水草。
老人一点,水下黑色的幽草便消散了一大片去,扁舟后方便留下一片清澈的星光活水,前面深邃如渊的黑色静水便少了些。
自三人看来,这老人一路而来,便有淡淡光明随行,似乎跟了一条星水混成的神龙,这老人仿佛也成了自东方正在抬头的青龙宿中下凡的仙人,正在除去这害人的魔草,好还人间一个清平。
石青璇住口,是因为她认出了这老人。
她本是聪慧女子,此刻虽只窥到了一角,已清晰地看到了一个庞大的计划。
这计划毫无精妙处,纯以力破,所以无法可破。
所以她忧虑。
徐子陵看了她一眼,情意脉脉,已知她心意,笑了笑,上前长揖道:“宁前辈,小子劳您大驾,于心实在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