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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天气渐寒,京城一带又与北地毗邻,因此早有北地的走卒商贩将在当地采收的牲畜特产等带到京城来售卖,也因此,想要在京城中最为繁华的集市上买到一只上好的羔羊,也并非是什么难事。
待得被谴去买羊的人带回一只近三个月大的羔羊回来时,陈瑗那头的酱汁作料也都配备齐全了,这会那炉子里的火也升起来了,只等将那待宰的羔羊料理好,便可刷料腌制挂上烤炉烤制了。
既然陈瑗都说了,除去酱料的调制方法算得是她的独门秘方外,其余过程尽可任人旁观,古灵当然也不会客气,几乎是全程都跟在陈瑗旁边,偶尔还会撸了袖子帮着搭把手。
她以前倒也吃过烤全羊,那时还是在大学跟着几个舍友一起,自驾开了数个小时的车,这才在市郊一家不起眼的烧烤店里吃到了这一口烤全羊。
当时那店面虽小,老板的手艺却是着实让人没话说,至今古灵都还记得那烤全羊初入口时表皮香酥焦脆的口感和内里羊肉软嫩多汁的触觉,一口下去,恰到好处的孜然辛香料包裹着汁水充盈的羊肉,全然让人忽略掉了羊肉残留的些微膻味,只觉满口鲜香,大呼过瘾。
仅仅只是这般想着,望着那已经被腌制妥当的羊直接就给挂进了烤炉内,古灵便是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此时正好也已近午间饭点,后厨各处早就开始忙活了起来,毕竟就算酒楼这会还未正式开张,但这员工餐却还是要做的。
古灵也没打算避嫌,就趁着这空当,便直接同那陈瑗姑娘就守在后厨,搬了两张凳子在烤炉前头不远处坐着闲聊了起来。
方才她见这姑娘虽生得一副娇小玲珑的体态,料理起那一整只羊来却是游刃有余,全然不见有半分含糊,便也有心想要探一探这姑娘的底。
“说来还不知陈姑娘是哪儿的人呢,我听姑娘一口官话十分地道,倒也不像是北地人士。”
随意聊了些后厨间的琐事,古灵一抬眸,便是直接不动声色的问了这么一句。
陈瑗却像是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遭,仍是不慌不忙的开口答道:“我家中父母确实都曾是京城人士,后来突遭变故,全家人这才辗转到了北地,至此一待便是好几年,也正是因此,我也在那儿学了不少当地的特色菜,再加之当地来往的各地商贩众多,便也学了好些江湖菜傍身。”
她这一番话听来也并无什么疑点,然而古灵却总觉得这姑娘的来历定然没有这般简单,直觉告诉她,这姑娘此番话多半是半真半假,不可尽信。
只是,转念一想,如今的京城中,能够对身边人造成影响和威胁的目标实在是太过明显,而这位陈瑗姑娘,似乎同那几处势力完全扯不上关系。
说不准她此番也确实只是因为个人私事,这才来酒楼想要避避风头。
心念连转间,古灵也有些释然了。
左右这人以后就留在后厨做事了,周遭全是自己人,若这姑娘当真是冲着自家来的,也不怕她突然发难。
当然,若她只是另有隐情,古灵当然也不介意替她挡上一挡,毕竟有这般手艺的女厨师确实是不多见,方才两人闲谈了这么一会,撇去一些旁的情绪和连番试探,古灵倒真是同这陈瑗姑娘有了几分惺惺相惜的意思。
料想也试探不出什么来了,古灵也不再纠结于此,而是将话头一转,又同陈瑗聊起了后厨间的一些琐事。
烤炉内的羊在烤制期间,是不能掀开盖子一探其中究竟的,也因此,烤制的时间火候,全凭厨师的经验把握。
两女就这般不疾不徐的聊了许多做厨的趣事,也交流了不少经验心得,期间陈瑗也数次去烤炉前,仔细探了烤炉附近的温度,而后又折返回来,继续气定神闲的同古灵一起等着烤羊出炉。
好在只是烤一只羊所需的时间倒也算不得太久,等到午间饭点时,后厨众人期盼许久的烤全羊也总算是正式出炉了。
陈瑗做的烤全羊,滋味同古灵记忆中的烤全羊着实有些不同,只不过眼前的这只烤全羊,因着香料的匮乏,其滋味虽远没有在现代吃到过的那般复杂,但这味道也绝不差,甚至因着食材新鲜的缘故,再加上陈瑗独特的料理手法,使得烤羊的肉质更加软嫩多汁,搭配后厨方才烤好的馕,直让古灵都吃得停不下来了。
就是这么一道烤全羊,就已经能当得上好些小酒楼的招牌菜了。
等众人吃过了烤羊,古灵当即便拍板定下了,陈瑗自此便也成了自家酒楼后厨的一员。
只是眼下看来,目前这几个烤炉多半是要不够用了。
先前古灵也只打算将这些烤炉用以烤制烤鸭等菜品,现如今酒楼里多了这么一位精于北地菜色和江湖菜的厨师,这烤炉还是要再多搭建几个才好。
且酒楼开业时正值秋末冬初,正是寒季,想来这烤全羊应当会十分叫座,而吃烤全羊最配的也还是刚出炉的馕,这般计较着,古灵便打算再请工匠来搭建几个馕坑。
馕坑建好后,不仅仅只是用来烤馕,特制的馕坑更是可以直接用来烤羊,如此一来,倒也可以将烤鸭和烤羊分开来烤制,完全不用担心两种食材在烤制过程中串味,也可以避免因食材的差异而造成的烤制时间不一等问题。
华灯初上时,眼见着将陈瑗的住处也都安排妥当了,古灵便也直接打算先回公主府歇着了。
公主府的马车来接她时,她正好同陈瑗一道往外走。
酒楼目前仍未正式营业,因此晚间饭点过后,便也让酒楼的众人都各自回去歇着了。
古灵一边同陈瑗说着话往外走,余光便也瞥见了从马车内下来的冷香。
不动声色朝着冷香眨了眨眼,古灵这才笑着同陈瑗道别,而后钻上马车内坐定。
待得冷香也上了车,车夫得了令,马车这才缓缓前行。
古灵掀了一角车帘,望着陈瑗远去的背影,这才放下帘子,注视着端坐在一旁的冷香,问了一句:“如何,冷香姐姐可看出了什么?”
略一思索过后,冷香这才有些不确定的摇了摇头,道:“有些熟悉,但眼下还无法确定。”
深怕古灵为此担忧,冷香语气又不觉轻快了几分,“不过也不用太过担心,若真是我猜测的那般,她此番也只是为了躲上一阵,这人,郡主只管放心大胆的用着就是,其余的,我自会派人留意。”
闻言,古灵这才堪堪放心下来,缓缓点了点头。
一时间,马车内也再无旁的声音,只是这会看似一脸淡然轻松之色的冷香,脑海中却是仍在回想着方才在酒楼门前一眼望见陈瑗时的情形。
那姑娘身形玲珑,样貌虽生得并不算出色,却也当得是小家碧玉,清新怡人,只是那样一张脸,也着实过于寡淡了,特别是当她同古灵站在一起的时候,那张脸就更显寡淡平常了。
就是生得这般寡淡的一名女子,那一双规规矩矩叠放在身前的手,却是生了许多薄茧。
旁人自然不会去注意她的那一双手,只是方才同古灵一同往外走时,那姑娘却伸手理了理鬓边的一缕头发。
这看似平常的举动,倒是让冷香一眼就瞧见了她掌心和五指上的薄茧。
手指无意识的摩挲了一阵,冷香此时也觉这事颇有些意思。
那生在手上各处不易为普通人所察觉的薄茧,冷香并不觉陌生,这是只有习武之人方才会生出来的,特别是擅用兵器者,手上的薄茧也就更多些。
同古灵常年下厨不同,那姑娘的那一双手,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因下厨而生得那般粗糙的。
且,她好似还深怕自己的身份不能被冷香明晰一般,更是在最后行礼告辞之时,特意多做了一个小动作。
放眼整个京城,曾那般在自己面前行礼的,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人了。
低下头,冷香也颇觉有些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也不知古灵这招人的体质到底是好是坏,好似自从遇见她起,她身边便总有这些预料之外的人出现。
只不过,以眼下京中情形来看,那位陈瑗姑娘落在自家手上,倒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这般想着,冷香面上便也渐渐浮现出了一丝笑意来。
而这时的古灵,却是已经闭着眼,在马车内打起盹来了。
皇城,东宫。
自武渊帝继位以来,这东宫便荒芜了许久,如今总算是迎来了新主,这才不过几天的工夫,原先冷清的宫殿便彻底换了个模样。
宫中工匠精心侍弄的花木使得这宫殿内即便时值晚秋,也都显得草木茂盛,别有生趣;从北地上贡的厚厚毛毯从宫殿内一直延伸到了殿门外,脚踩在上头,恍若是站在了云上一般。
阖宫内来往的众多宫人虽都低垂着头,眼角眉梢那点子喜意却是怎么都掩不住的。
这东宫,只怕是也住不了几日了,很快,这东宫的主人怕是便要搬去养心殿内了。
只是宫人们心中也自有些嘀咕。
也不知这几日太子殿下又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已经闷闷不乐多日了,再也不见了往常那副悠闲和气的模样。
殿内,案桌上的奏折堆积如山,案前立了两名宫人,一个忙着磨墨,另一个则是守在一旁,等着周旭将手下的奏折批改完毕扔过来,而后便立马接过,急急忙忙的将那奏折上头的墨迹吹吹干,再分门别类的摆放在一起,简直忙得不可开交。
奏折批了许久,饶是周旭年轻气盛,到这会也都觉一阵乏意上涌,再一看眼前奏折上那密密麻麻的字迹,就更觉一股无端的烦躁之意在脑中挥之不去。
他索性扔下了手中朱笔,也顾不得擦拭手指上沾染着的些许墨迹,就这般伸手狠狠揉了揉眉心。
一旁的那两个宫人躬身对视了一眼,这才敢小心略微起身瞧了一眼,却只见周旭眉心正中已经留下了一小团脏污,那眉心紧皱着,无端的就教人看了只觉胆战心惊。
原本还在磨墨的那宫人立马就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伏地身子,口中呼喊道:“殿下若是乏了,可千万要爱惜自己的身子,不若奴才这就替您更衣,去外头的御花园逛一逛,就当是偷个闲,散散心!”
一旁的另一个宫人立马也反应过来,同样跪倒在地,迭声附和着。
桌案上的奏折堆了许多,这几天几乎是前脚才批阅了一批,没过多时,便又送来了下一批,周旭只觉自己如今便是被彻底困在了这宫中,心中忧虑之情早已如火烤一般,却也只能暗自派了手下心腹替自己在京中寻人。
一想至此,他心中愈发烦躁,然而却也无计可施。
再次伸手揉了揉眉心处,周旭这才缓缓平静下来,沉声问了一句:“现下母妃在何处?”
闻言,仍跪伏在下头的两个宫人心中皆是咯噔一声,而后才有一人硬着头皮答道:“回殿下,静妃娘娘今日一大早便是去了养心殿。”
那宫人咬了咬牙,总算是提着胆子接着说道:“奴才斗胆劝一劝您,静妃娘娘人虽往养心殿去了,可去前也特意交代过了,让奴才们务必要劝着您,眼下政务繁忙,殿下还是就待在皇宫内吧!”
说罢,两个宫人便齐齐将头埋低抵在地上,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直让周旭心中一股火起,却也觉无可奈何。
他自然明白,母妃这是执意要将他困在这宫里,一步都不得出,如此一来,他自然也无法亲自去将心系之人寻回来。
他心中烦闷万分,可如今面对的是自己的母妃,他也只得默不作声的跌回了椅中。
无力的仰面,望到的便是头顶一片富丽堂皇的宫殿。
从前的四皇子府自然是远比不上这东宫的气派,只是那略显寒酸的府邸内,每日都会有人等着他回家,再给他递上一碗热茶汤。
沉默了良久,周旭终是又缓缓坐直了身子,十分平静的向着仍跪在地上的宫人道:“起来吧,差人去将黑骑郁统领请来,我有事要交给他去做。”
原本还略松了口气的宫人这会心内又是阵阵发苦,然而这一回,两个宫人却是谁也不敢再忤逆周旭,只得垂首,恭声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