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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佩看到寒露了,一个侧脸,这没什么,但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走出来,可能他只是想抽根烟。同时他也肯定了,之前凌晨在餐馆遇见的,还有刚刚在门口打了个照面的就是他小时候的朋友,住在他家楼上的小少爷。
子佩有点好奇,不过也只是一点点:他好奇为什么寒露能过来,为什么会过来,为什么有钱来这种地方享受却还要打工。他当然不会主动地去表达自己的疑问,但离开大部队独自出来抽烟也确实是个反常的信号,可这又是无意识的。子佩甚至没有自觉已经发出了信号,所以在看到寒露折回来,又站到他面前时,他还是很惊讶的。
寒露叫出来他名字的时候子佩还有点怀念,毕竟他已经很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他有了一个全新的名字、全新的身份,日本名字加上日本国籍,就像个如假包换的日本人。在这个角度看,寒露于他而言也是危险的,他是为数不多知道子佩过去的人。
子佩沉默着打量寒露,似乎在估测对方是否值得自己冒这个险,寒露是否会是一个忠实的朋友。寒露被他看得越发害怕,同时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开始想该怎么用日语道歉说自己认错人了。
而子佩在一番打量之后点了点头,他估测不出来,却还是凭着直觉应下来了。“好久不见啊。”他说,用中文。然后他又切换回日语,对自己身后的保镖叽里咕噜说了一串。寒露只能听懂一点点,子佩说得太快,声音又小。但无非就是那几句话,你先下去吧,我要再待一会儿。日语功底外加想象让寒露大致补全了翻译。
人一走,子佩就放松下来了。他在和寒露独处时,身体没绷得那么直,脸也没再板着了,在远处的昏暗灯光的映衬下竟然还显得柔和了起来,一点也不像个黑老大了。
子佩是个漂亮的男人,他从小就像个小姑娘,长大之后这个特点也没有消失。漂亮对姑娘来说是个好事,对男人来讲就要分情况讨论了。对于一般男人来讲,这也是一个优点:长得好看总比长得难看强,管他是漂亮还是英俊呢?而子佩又是那种要单独讨论的情况:作为一个黑社会,漂亮也许就算不上什么优点了——这会让他很显眼,失去气势,并造成一系列附加的糟糕结果。
他和寒露差不多高,冯先生的东北基因拯救了他,让他长过了一米八,但也就到此为止了。他剩下的部分,从身材到长相都很日本,连漂亮都是那种日式的漂亮。子佩个子高,但骨头细,导致他再高看起来也很纤细,穿着一身量体裁剪的黑西服就像一只黑猫。
他的脸跟小时候比,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一如既往地女气,又多了一点其他东西。子佩脸上的痣依然很明显,从眼角到下巴再到脖子。脸上剩下的部分就更有日本风味了,他鼻子也高,从正面看是个尖鼻子,从侧面看又带一点弧度,眼睛长长细细的,皮肤白,脸也不太大,长得很中性。
寒露小小地震撼了一下——被子佩的外貌。漂亮的人在哪里都少见,况且是子佩这样漂亮的。灯光与氛围也给他的脸加了不少分,将子佩一下子从“漂亮”提升到了“十分漂亮”。
“好久不见,过得怎么样?”寒露挑了最老套,最俗气,却也最不会出错的寒暄。他虽然会揣测别人想法,但在人际交往方面却并无天赋。他的天赋全跑到心里去了,只能暗暗地猜,可猜出来之后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来应对却是一概不知道的。
但这对子佩来说也并不是个容易的问题,过得怎么样?要看从什么方面讲了。要钱有钱要权有权,出门都是坐豪车,吃大菜,过的自然是舒服日子。可这都是面子,做给人家看的。在锦衣玉食之下又是多么地胆战心惊、提心吊胆,一般人哪会懂得?稍有不慎便要横尸街头,从这个角度讲似乎也并没有多好。
“还好,”子佩含蓄地笑笑,含蓄地回答,又含蓄地把问题还给寒露,“你呢?”
寒露该怎么回答呢?他十几岁就没了父亲,但与之相对的,家里依然富裕,自己还能赶上潮流出个国。好与不好,不是一句话能够说清楚的,况且有些话也不该对着一个已经分开十多年的伙伴倾诉,现在也不是个敞开心扉的好时机。
“就那样吧。”寒露最后回答。
随后又是长久的沉默,两个人都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依然是寒露先开的口,提出的问题却十分没有意思,就像是照着英文课本念翻译:“你过得怎么样?”接下来就是,“你最近在做什么?”
然而就是这个毫无趣味的问题却惹得子佩笑出了声,寒露的表情姿态在他看来自有另一番含义:看看周寒露吓成什么样了,又害怕又惶恐的,这类问题居然也问得出口。
“你猜猜看?”子佩说,一点也没有要把他从惶恐不安中拯救出来的意思。
如果一开始寒露只是有一点不安,现在就是十分不安了。他用了一小会儿揣测明白为何子佩会笑,在笑点什么。弄明白他是在笑自己那个英文课文一样的问题之后,寒露就又开始犯难——猜猜看?他该怎么猜?答案不是明摆着,在做社会蛀虫嘛;说好听一点,包装一下,就是黑社会。虽然黑社会也不好听,但好歹还有一丝侠义之气在。
“猜不出来。”寒露深知对话不是自己的强项,所以就挑着最没劲,也最不会出错的来,末了还补充了一句,“不过看起来还不错。”
他的最后一句话实在是多余,说不知道不就好了?为什么还非要多加这样一句话?因为他聪明。聪明人最爱干什么?最爱自作聪明。哪怕知道会话不是自己的强项,也偏要多加一句,展示一下自己是如何地聪明。
子佩被他谨小慎微的态度取悦到了,所以轻易地放过了那句聪明话,也轻易地说出了自己在做黑社会。寒露被他的坦荡态度震撼到了,也被难为到了。接下来该怎么说?总不能说黑社会也不错吧?但直接顾左右而言他也不好,会把自己对黑社会的鄙视之情一点不剩地展露出来。
寒露支支吾吾地应了,应了之后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子佩更开心了,于是打算高抬贵手放他一马,说自己后面还有事,要先进去了,又给了寒露一张名片,告诉他有事可以打这个电话找他。
本来子佩打算说自己还有事就结束了,给名片这个举动纯粹是出于一时冲动;但寒露的态度久违地激发了他的英雄主义,就像他在离开中国前夕说的那些话,他觉得寒露是在等待他拯救的。一开始是该把寒露带离中国,现在是该带着他见见世面。
混黑社会的大部分都有个大哥梦,想着自己某天也许能拯救苍生,等进来之后才发现根本不是一码事。做黑社会要心狠手辣,要稳重,要会笼络手下,甚至还要聪明,英雄主义却是最可有可无的。有了更好,没有却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而寒露被震撼得习惯了,拿到名片时反而不那么震撼了。他把名片放进兜里,等子佩走了才想起来还在车里苦苦等他的教授夫妇。他赶紧回到路边,边道歉边钻进车里,说自己去得太久真是不好意思。等回了家他才想起来那张名片,想起来了也没立刻拿出来,先是说自己要上厕所,衣服都没换就进了卫生间,等躲进卫生间把门锁上了才敢把名片拿出来——原因说不上来,但寒露就是无法从从容容地当众把名片掏出来,也许是子佩是个黑社会,也许是些别的更复杂的。
名片上是个和冯子佩一点都不沾边的日本名字——鹤川一成,下面跟着一排数字,估计是电话号码。寒露先是迷茫了一下,随后就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子佩的日本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