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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
找我干啥?
我虽有疑惑,但应答得更快。
堂中只余我与我爹二人,我大剌剌问道:“爹,找我甚么事?”
他挥掌封上木门,扭头望了我一眼,再开口时却是说:“跪下。”
167.
我不敢置信地望向他。
为何?
他不容我诉出心中莫名的委屈与疑问,闭了闭眼,重复道:“跪下!”
我撩开衣摆,直直跪在了堂前。
仰头望去,梁上的牌匾在经历数百年的洗礼后磨平了棱角,挂着祖师爷亲手刻下的四个大字。
俯仰无愧。
我爹语气冷淡:“你可知今日为何让你跪下?”
“不知。”我要是知道,这厢也就不会这般迷茫了!
“将你衣服里的东西拿出来。”
我满眼茫然,从袖间抽出了一条我娘绣的丝帕,又找出半包吃剩的松子糖。
怎么,贪吃也能叫我跪上一回吗?
我又挥了挥袖口,忽地从夹层里掉出一支细长的簪子。
青瓷质地,顶端雕成了精致的叶形……是江御风插进我头发里那一支。
江御风送的东西,我是万万不敢昧下的。可他到最后也不曾带走,我原想丢掉,又担忧他会拿这支簪子说事,只好夹进了衣衫里。
竟然叫我爹见着了。
“玉冠青簪,谁人不知这簪子是枯木教江教主贴身之物。常雪初,这簪子怎会到了你手里!”
霎时间,我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
我该怎么同我爹解释,说这簪子是江御风送给我的,是实话实说不假,可我这么一说就是越描越黑。
临时编个借口,以我的道行,是如何也瞒不过我爹的法眼。
他将我百口难辩的神色尽收眼底,握紧了五指,将此事拆分开来一句一句问我。
“这青簪,可是江御风之物?”
“是。”
“你被劫到枯木教后,是否与江御风私下独处了?”
“是。”
“这簪子如今在你手中,可是江御风送予你的?”
“……是。”
我说不出一个不字,现下窘态与方才的林青奇异地重合到一处,我亦拼命摇起了头,艰难解释道:“爹,不是的,不是那样。”
“我最后问你,”他扯平了嘴角,锐利的目光落在我脸上,“你与江御风,是何关系?”
“孩儿与他并无纠葛!”
他眼底蕴了怒色,失望与愤怒交织揉作一团,疾言厉色道:“好一个并无纠葛!”
“对着你眼前的牌匾好好想清楚了,要不要改一改方才的答复!”
我紧盯住梁上的俯仰无愧,一字一顿道:“不改。”
“簪子的确是江御风送我的,但我与枯木教绝无往来,与江御风更是绝无私情。”说出私情二字时,我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既是羞赧,亦是心惊。
虽无私情,若是较起真来,我依旧没法解释清楚。
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我爹的怒气自然难以消解。
于是乎,久别的宗祠又迎来了它的老朋友——
我。
168.
我没啥感觉,就是换了个地儿继续跪罢了。
披星戴月回了剑宗,踏上翠逢山时已近黄昏,处理完林青的事儿,轮到我跪进宗祠里时,房檐下挂着的灯笼红光依稀映了进来。
我娘久等不到熟悉的吵闹声,终是急匆匆地找来了宗祠。
院门口守了两个最为直肠子的弟子,一板一眼地代替我爹行使看管之责。
“宗主夫人,您莫要为难我二人了,宗主下令,任何人不得探视小师弟,您还是请回罢。”
她似乎与两个弟子争执了好一会,片刻之后,调转方向回去同我爹吵嘴去了。
我想我爹定然不会同她解释一二。
这可咋说,夫人,我怀疑咱俩的儿子是断袖,还和隔壁魔教的头儿好上了,你看看可怎么办吧。
我娘准得当场晕过去。
除了我娘,谢陵也先后来了好几趟。
光听着他在庭院外头嚷嚷,声音忽高忽低,就是不见守卫松口。
他必然是去求情,然后教我爹骂了个狗血淋头。
小师弟罚跪宗祠并不稀奇,稀奇的是我爹这回单独将我留下问话,又对我犯下的错处缄口不言。
神神秘秘的。
半晚上的工夫,小小庭院来来去去无数拨人,我忽然产生了一种怪异的错觉。自己宛如皇城街上关在金笼子里头巡游的奇珍异兽,路过皆是来看热闹的老百姓。
金笼里的我在做什么。
当然是在暗骂江御风!
我爹碰也不碰那簪子一下,反倒收去了我的松子糖!
忙着赶路,我一日里就吃了半包松子糖。
和半个饼子。
呜呜呜。
这回连糖都没得吃了。
169.
夜渐渐深了,困意不受控制地涌来。
合理猜测,江御风准是存心教我挨罚的。
真是阴魂不散,一见着他就没好事。
即便将上辈子的他与现世的江御风区分开来,他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煞星。
专门克我。
还欺辱我!
我伏在地上发怔,一旦思索起两世的差别,脑袋就同谢陵一般成了浆糊。
他好歹还善于言辞,只是懒得作戏。
我却是实打实的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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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曹操曹操到。
门环轻轻振动,我警惕地起身回看,大摇大摆走进来的可不是谢陵吗。
我复又跪好,耷拉着眼皮问他:“你怎么溜进来的?不怕我爹训你吗。”
“你还有心思管这个,莫慌,反正没叫旁人发现。”谢陵三步作两步到我身前,屈身道:“我见师父气得不轻,师娘去问也叫他回绝了,到底怎么回事,咱们不是刚回来吗?”
我无从回答,只得干巴巴地眨了眨眼睛,又低下了头。
那簪子仍握在我掌心里,谢陵目光如炬,霎时间冷了脸,遂抓起那根簪子,脸色微变:“这是那魔头的东西?”
其实我有个疑问。
为啥你们都对簪子是江御风的物件心知肚明,唯独我一人懵懵懂懂?
谢陵指间用力,仿似要将那簪子捏成齑粉,指节发白,冷哼道:“我便知他不怀好意,原是存着离间你与师父的念头。”
他随手将簪子掷下,手掌探进衣兜,将芙蓉糕送到我嘴边,又变出小小的银壶,想是有备而来。
“喝口水润润喉咙,”他紧蹙眉头,宽慰我道,“没事,阿雪,我回头去同师父解释,他不会听不进去的。”
我咬了口芙蓉糕,嗓子眼甜甜腻腻,在黑暗里冲他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