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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卓等人在任城卫歇了两日,第三日启程时,纪檀音和谢无风牵着马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这位是?”柳三娘的目光落在谢无风身上,笑意盈盈。
“这是我表哥,”纪檀音早已想好说辞,“不会武功,路上还请大家多多照应。”
众人迭声应道:“好说!好说!”
半日来只是赶路,到了晌午,马儿倦了,人也乏了,一行人便停下歇脚。
谢无风将马儿的缰绳塞到纪檀音手里,自顾自往路边的凉亭里去了。纪檀音落在后面,把追风和追月拴在一处吃草,末了抚摸着追月黑色的鬃毛,道:“可怜的马儿,主人都不疼你。”
凉亭里有个老汉卖茶卖酒,谢无风一进去就掏出一锭银子,要他给众人端上好酒和各色果子。孔卓等人听见了,赞道:“谢先生好阔绰!”
谢无风淡笑道:“我身体弱,拖慢各位好汉脚程,原是不该。”
狗头王道:“大家都是朋友,说这些做什么?”
先前他们确实瞧不上谢无风,只看在纪檀音的面子才捎带上他,相处下来见这人说话中听,又不吝银钱,印象大为改观,当下便有几人主动和他搭话,问他可是做生意的。
“一点贩卖沉香的小生意,无足挂齿,讨生活罢了。”
纪檀音迈进凉亭时,恰好听见这一句,便长了个心眼。
“纪兄弟,你表哥可真是个妙人!”飞毛腿司钧打了个酒嗝,指着谢无风笑道:“我们都是大碗喝酒,他从怀里掏出个青铜酒杯,可真是风雅的紧!哈哈哈哈!”
“司钧,你这种粗人,能和谢先生比么?”柳三娘不知何时坐到了谢无风身畔,虽然也端着卖茶老汉的破烂瓷碗,却是小口轻抿,姿态优雅。
谢无风对纪檀音笑笑,招呼他过来,可十来个人拦在中间,简直无处下脚,纪檀音只好站在外围,喝了一碗茶。
歇了一阵,孔卓跟卖茶老汉打听得前面几十里有个客栈,便招呼众人上马,在天黑之前投宿。
马蹄扬起一阵阵沙尘,纪檀音悄悄拽谢无风的袖子,示意他放松缰绳,不一会,两人就落在了队伍后面。
“何必破费买酒给他们喝,”纪檀音责怪道,“你都说了家里是小本生意,使钱还如此大手大脚。这里到定陶还有三天路程,你这一顿付了钱,后面他们定然拿你当冤大头,时时叫你出钱,谢兄,你可真傻。”
谢无风在心中暗笑,见纪檀音英气的眉毛微微蹙着,一脸诚恳的担忧,一时说不清是何滋味,正待开口,忽听柳三娘道:“你们两个落在后面说甚么悄悄话呢?”
纪檀音摇头道:“没甚么。”
正如他所料,此后几日,一行人的食宿费用皆由谢无风负担,谢无风花钱不眨眼,纪檀音却是心疼不已,暗中叫他败家子。
柳三娘瞧见纪檀音撅嘴,戏谑道:“谢先生,你看阿音在心疼你的银子呢!”
这几日柳三娘总跟他们厮混在一处,她性格豪爽、声音娇柔,同行的汉子都让着她,纪檀音却不大待见。他既不喜柳三娘叫他阿音,也不喜她和谢无风说话时熟稔亲昵的态度,别过头不搭理。
随着婚宴日期临近,路上行走的江湖人士越来越多,孔卓、狗头王这种交友广泛的,每日都会遇到熟人,你招呼我,我招呼你,最后汇集了浩浩荡荡几十人。
这群人中武功出众的没几个,听说纪檀音是纪恒的高徒,都想与他切磋,路上打了两场之后,便对纪檀音心服口服。
“阿音真厉害。”谢无风怕被剑风伤到,躲在最外层围观,等纪檀音靠近,便递给他一只烤得金黄流油的鸡腿。
当晚他们在野外露宿,纪檀音左看右看,见柳三娘远远地坐在一团篝火前,问:“她怎么不和你在一处了?”
“柳小姐是聪明人,我告诉她我已成亲了,她便明白了。”
“明白什么?”纪檀音接过鸡腿咬了一口,口齿不清地问:“你真的成亲了?”
谢无风失笑:“你也太好骗了吧。”
第二日,他们到了定陶县。举目望去,但见街上来往的都是江湖好汉,来贺沈沛之子新婚的,各式兵器明晃晃地拿在手里。
孔卓道:“客栈大多客满,咱们分散寻找住处吧。”
纪檀音和谢无风牵着马在城中乱转,柳三娘、金莲和尚等跟在他们身后。到了一家叫做锦梦的客栈,纪檀音进去询问,得知还有四间空房,连忙招呼他们过来。
一行共有七人,只有柳三娘一个女子,说不得要单独居住一间。他们正讨论如何分配,坐在附近喝酒的一人忽然淫笑道:“争什么争,让这小娘子来我房里!”
大堂里静了下来,客人们脸上现出嫌恶之色。只见说话那人满脸横肉,一双眯缝眼正色迷迷地盯着柳三娘瞧,嘴里吧唧作声。
柳三娘大怒:“怪行货!你说哪个?!”
那人笑嘻嘻的:“正是说你这个小淫妇!”
柳三娘口中喝骂,解下腰间软鞭,“唰”地向那人抽过去。
这一鞭力道十足,仿佛空气都给撕裂了,看客们不禁赞了声“好”。扭头看去,却见那醉鬼下盘不动,漫不经心地一抓,竟将鞭子牢牢地握在掌心里。
叫好声还未落,抽气声又响起。
柳三娘急了,拼命往回扯,鞭子却生了根似的,难以收回分毫。那醉鬼涎着脸嬉笑,忽然用力一拽,柳三娘始料未及,踉跄着朝他扑过去。醉鬼伸出左手做迎接姿势,口中道:“投怀送抱的来了!”
眼看柳三娘要跌在醉鬼身上,纪檀音急忙拔剑。未及出鞘,大堂里忽然响起一片惊呼。柳三娘半跪在地,狼狈地止住去势,抬头一看,只见近在咫尺是一张肥腻的油脸,双目圆睁,满脸惊骇,蠕动的嘴唇已发不出声音。一把锃亮的匕首从后向前贯穿醉鬼的脖子,染血的剑尖支棱出来,正直直对着柳三娘。
柳三娘脸上羞愤的红色还未褪去,一股冷汗已从脊背上渗了出来。她从死人手中扯回自己的鞭子,和窃窃私语的众人一同往客栈门口看去。
只见十几个身着藏青色短打的年轻男子簇拥着一名女子走了进来,一行人行动悄无声息,内功修为十分了得。女子长得格外貌美,肤白胜雪,明眸善睐,只是看着冷冰冰的,叫人不好亲近。
凡他们经过之处,客人们都屏息凝神,有的还低垂眉眼,往后退了一步。
“花阁主,”店里有几个资历老的,与那女子打招呼,“别来无恙啊?”
“挺好,劳你记挂了。”女子的态度不冷不热,得她回话之人却像受了赏赐,炫耀地对同伴使了个眼色。
几句话一说,纪檀音已猜到这女子正是武林中鼎鼎大名的刺客组织“朱月阁”的阁主,花月影。朱月阁专事暗杀,创立数百年来,一直行事低调,活在江湖传闻之中,直到六年前花月影接任阁主之位,一改先前作风,开始在武林中走动露脸,这几年广纳英才,声望愈重,谁都要敬上三分。
一片寂静中,花月影轻移莲步,走到醉鬼身畔,嫌恶地扫了一眼尚还温热的尸体。柳三娘连忙站起,深深行了个礼:“多谢花阁主出手相救。”
花月影淡淡一笑:“不必。”顿了顿,又道:“对女人不敬的男人,杀了便是。”
大堂里无人敢应答,好些五大三粗的汉子紧张地低下了头。花月影似是很满意自己的威势,扶了扶头上戴的满池娇分心,对柳三娘道:“朱月阁包下十几间天字号房,你若不嫌弃,与我们同住便是了。”
柳三娘在武林中是无名之辈,哪里比得上花月影的地位,当下感激不尽地应了。
朱月阁的人离开了,大堂里的客人终于能大口喘气,但彼此仍旧压着声音交谈,生怕被谁听到似的。纪檀音随便选了一间房,拉着谢无风去歇息了。
定陶县也在闹旱灾,但知县不克扣救济粮,所以百姓的日子过得好些,客栈里各色摆设,也比先前的客栈精致许多。只见房屋里摆着两张螺钿床,中间隔着一扇屏风,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样,桌上汤瓶、茶盒等也一应俱全。谢无风四处巡检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旋身看纪檀音坐在凉杌上发呆,笑问:“想什么呢?”
纪檀音老实道:“花阁主。”
谢无风一挑眉,意味深长道:“花阁主确实是个如花似玉的妙人,只是年纪比你大上不少。”
纪檀音白了他一眼,咬唇思索一阵,叹息道:“我在想方才调戏柳三娘的醉汉,许是喝多了说疯话,但罪不至死吧。没想到花阁主下手这样狠毒……”
“我倒不觉得,”谢无风倒了杯茶,凑近嗅了嗅,目中迸出些许寒星,“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相处了半月之后,纪檀音终于后知后觉地对谢无风起了点狐疑之心,问道:“刚才看见那个人惨死,你都不害怕吗?”
“有什么可怕的,是他活该。再说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纪檀音慢慢皱起眉头,不太高兴地“哼”了一声:“你对生死都如此轻慢,我真不知道你会在意甚么。”
谢无风笑了笑,放下茶盏,亲昵地拍他的发顶:“我在意你呀。”
纪檀音猛一拧身躲开他的手,耳朵尖红彤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