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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
“听好,你只要看到我走到那里……”
“那里?”阿克指向山洞酒馆头顶的断崖峭壁,瞠目结舌,“那里怎么站人啊?!”
“我能站就行,你管那么多干嘛。”海连拍了一把阿克的后脑勺,将大副给他的那把枪丢了过去,“会用吧?”
“会是会……但我只打过山羊……”
“你就把门口的人当山羊。”海连的手往后一指,“你看,他们都不会动,比山羊还好打。”
“那能一样吗!”阿克要被海连理所当然的语气弄疯了,“而且我、我也没杀过人……”
海连咋舌:“你要是害怕死人,就打腿,打地面,打石头,爱朝哪开枪就朝哪开,总之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到你那边去。”
“然后呢?”
“然后撒腿就跑,有多远跑多远,”海连勾住男孩的肩膀,郑重地强调,“但是一定要保证,他们的注意力全在看你,能做到吗?”
少年瘪着嘴点头,他已经快哭了:“海连哥,我们真的不能选更安全的方法吗……”
“都说了我赶时间。”海连想了想,决定还是鼓励阿克一句,“要不然,等这次成功了,我教你点东西吧,你想学什么?”
“飞檐走壁!”阿克不假思索。
海连听见这回答后伸手捏了捏男孩胳膊上还不成形状的肌肉,表情复杂地摇着头叹了口气,阿克的脸更哭丧了。海连这才勾起嘴角笑了:“开个玩笑,会教你的。”他朝对方举起了手,“你尽力就好,失败了也没关系,我保护你。”
阿克低低地嗯了一声,用力吸了下鼻子,这下鼻腔里那点小小的软弱全被雨水给冲走啦,他不好意思地又吸了下鼻子,握住了海连伸出的手。
积雨的云层在向南漂移,远方的战场上依旧是黑压压的,沙鬼湾却在淅淅沥沥的雨幕中似要投出月光的银。海连绕了小半圈来到峭壁的一侧,他拔出匕首衔在口中,展臂活动了两下肩脊,随即一个灵巧的翻越,人便如一株生于峭壁上的藤蔓,紧贴着岩石,朝着山洞酒馆无声的探出枝桠。
峭壁虽陡,但斜突探出的岩缝石角不少,海连甚至比自己预计的要快了一半时间就来到了目的地,脚下一丈距离处是一个稻草搭成的雨棚,站岗的两个莫亦海军在雨棚下打着喷嚏和哈欠。海连将咬着的匕首取下,在雨声的协助下用力插进石缝中,并以其为支点就势转了个身。他背靠住峭壁的瞬间,目光也看到了远处山坡上的阿克。
阿克躲在树丛后,胳膊还在打着哆嗦,手中的那把火铳却已经不再犹豫地举了起来。
砰!砰砰!他到底还是个孩子,那些子弹胡乱射出,击中了墙壁,迸飞的碎石弹到了海连的小腿上,疼得海连险些骂出脏话。碎石块也落在了下面那两人的脚边,他们还反应过来谁朝他们开了枪,就看见不远处山坡上的灌木后一个少年踉踉跄跄地窜了传来,少年蹦蹦跳跳,口中发出了一连串叫喊。
海连隔着夜风与碎雨听了两句后,他忽然笑了。
不是叫嚷,是一首上尉教过的船歌。
“看,看哪!……那边的……醉汉!”
“他喝多了酒,把他的小马驹当成了小妞,
“想和它亲热一番!”
这歌歌词下流,又没什么音调,阿克唱得结结巴巴,着实惨不忍睹。他生怕那两人没能注意到自己,甚至挥舞起双手。
“可他的小妞不怎么听话,一直在挣扎。”
他扭着腰。
“小妞抬起了她的后蹄,对准那根胡萝卜。”
他朝两人拍了拍屁股。
两人要再不明白对方是在干嘛就是个傻子了,其中一人已经骂骂咧咧地举起了长铳:“小兔崽子——!”
枪声让船歌戛然而止,子弹擦着阿克的胳膊飞过,淬开了一根榉木的树皮,攒进了边材中。少年短促地尖叫了一声,但仍克制着不让自己掉头就跑,他紧握拳头,声嘶力竭地唱出了最后一句:“嘿哟哟,醉汉撞上了铁栏杆——!”
话音一落,雨棚便仿佛受到了什么重物倾轧,稀里哗啦地垮了下来,透湿的稻草连带着雨珠落了二人一头一脸,其中一人还要射出的枪顿时失了准头,子弹崩上了树干,另一人则被一股劲风带得向前扑去,二人的后颈同时受到了一下重击,皮肉发出一声钝响,也是这一声钝响,让他俩彻底没了知觉,歪斜着栽进了泥洼中。
“海连哥!”阿克高兴得跳了起来。他这么一动,欢喜的脸上忽然绽开一丝痛楚,男孩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被方才的弹道燎开了一个深深的血口。
海连向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躲到一边。青年将昏迷的两人拖到一旁准备进入山洞,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朝还在探头探脑的阿克点了点头,然后握拳锤了下自己的左胸口。阿克的脸瞬间红了。
那是允海上对最勇敢的水手才会用的称赞手势。
山洞酒馆自建立一开第一次如此安静,没有了呕吐,斗殴,叫骂,大笑后,连岩壁上的稀疏绿植都少了许多生气。这里是沙鬼湾上仅剩的海盗了——说海盗也不算对,他们全是一群和阿克差不多大的孩子,因为种种原因来到沙鬼湾后便把这里当成了家,等待过两年也有机会能拿起弯刀,攥住舵盘。而现在,他们则被海军看押着,等待不久就要到来的判决。人群中唯一的大人是黑薄荷号的船长昆姬,她之前已经受到了一番格外“优待”,此时双手双脚被缚,女人仍在垂着头轻声安抚着还在小声抽泣的孩子们,她每发出一个音节,青紫的嘴角都会发出一阵抽痛。敢拔出枪的男人们都已经被灌下了毒药,她不拔枪不是因为她懦弱,而是她已经将“希望”放了出去。
“别哭了,”昆姬轻声说,“外头的大海已经够咸的了,不需要你的泪珠。”
“可是……”男孩还在抽泣,“如果上尉输了,那咱们……”
“不会输的。”昆姬低声重复着,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卡波克不会输的。”
“那边的!叽叽歪歪在聊什么!”看押的少年们的头领喝断了低语,他快步走过来,一把揪住了女人的金发,男人狞笑着,“昆姬,你也忒饥不择食了吧,围着你的那群男人死完了,你就看上这种小毛孩了?”
酒馆内顿时响起了下流的笑声,昆姬忍着头皮的剧痛,不甘示弱地开口回敬道:“是啊,老娘就是看上他了,这小子将来是要长成战士的!哪像你啊,又秃又癞,蛤蟆一样的嘴,胸毛比陈年的腌菜还要酸臭,你阿妈把你生下来的时候难道没有羞愧得赶紧塞回去吗?”要论骂人,她纵横允海还从没怕过谁,“等你们的军队被我们打得夹着尾巴灰溜溜的滚了,我就会踢碎你腿间的两个瘪球,割了你的老二丢给紫牙鲨——哈,我觉得连鱼都不会吃你这阳/痿的脏玩意!”
那人顿时气得脸色通红,扬手一巴掌扇了过去:“你他妈的!”昆姬被打得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趴在地上呻吟起来。男人尤不解气,走到一旁的桌上拿起了一个玻璃瓶,然后俯身掐住了女人的下巴。
“等等,上头说要留这女人带回去的!”他的同伴连忙阻止。
“一瓶才会要她的命,半瓶而已,死不了。”那人冷笑道。昆姬自然知道瓶子里装的是什么,她紧抿住嘴拼命挣扎,液体倾倒时落到了鼻腔里,女人因为一瞬的窒息感而痛苦地干呕了一声,那人顺势就要掰开她的嘴,作势就要往里灌。
“唉,我以为莫亦人会比我们缇苏人更讲风度一点儿。”
“什么人?!”
莫亦人看向酒馆门口,才发现那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年轻人,年轻人仿佛才从海上被捞上来,从头到脚都湿淋淋的。他一边往里走,一边还卷起上衣拧了两把水。
“海连!”“海连哥!”酒馆内立刻有人认出了他,然而惊喜的呼声才响起,马上就被莫亦人的枪托给砸了回去。
海连朝一脸诧异的莫亦人们眨了眨眼,眼下那道浅白的刀痕也跟着弯了一弯:“不管怎么说你们还是海军呢,别像我们海盗一样野蛮吧?”
这句话等同于一句挑衅,那个还按着昆姬的男人也只惊讶了一瞬,便咆哮道:“愣着干嘛,杀了他!”
海连挑了下眉:“啧,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在酒馆打的最大的一场群架。”
枪声暴响的刹那,他就势倾身矮身一个滑铲避开了子弹,刀锋自掌心滑出,如一道银线画在了一个莫亦人的脚踝,那人在剧痛中才要歪倒,便被海连一把擒住,当成了起身时抵挡火力的肉盾。“躲开点儿!”青年站定的瞬间叫道,他一把将肉盾搡倒在人群中,随即脚尖不过在地面一旋,人又一次弹射了出去。
岩洞酒馆的空间并不算狭小,但此时却显得格外拥挤不堪。莫亦人惯用的长火铳在这里根本施展不开,反而成了海连能反制对方的工具,不知道有几个人被自己的武器砸了鼻梁。而原本被看押在中间的少年们此刻失了管束,他们眼泪也不流了,鼻涕也不吸了,男孩们弓起身子,发出一声怪叫,像一枚小炮弹一样撞到了莫亦人的肚皮上。
“干的漂亮!”海连在堆垒在一旁的桌椅间盘旋躲闪间,甚至还有余力向小家伙们吹一声口哨。男孩们得了救星大人的鼓励,更加得意,扭头将场面搅和得更加鸡飞狗跳。
“先抓那个大的!”首领见海连在酒馆中跟个泥鳅似的滑来滑去,没一个人能碰到青年的衣角,他气急败坏的咆哮,“开枪啊你们——唔!”他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昆姬这一记劲道十足的头槌擂在了男人的下颌,使对方原本就因为喧哗而分神的禁锢愈发松懈,她一扭肩膀往前蹭了半个身位,紧接着屈膝朝前猛力一踹,尖尖的硬铁鞋头正中男人胯下,首领那张原本就涨红的脸霎时透出了青紫色。
她一甩金发,朝着这张又秃又癞的脸吐了口口水:“……鹌鹑蛋。”
海连视线的余光从进入酒馆时便一直留了一抹给昆姬,此时他见昆姬终于摆脱了钳制,便朝她喊了一声:“喂!”
昆姬回头,正好看到青年手里拿着一样物什朝她的方向摔了过去,她瞪大眼睛:“你……”
“憋气!”
尾音和烟雾弹一起落在了昆姬的脚边。酒馆内霎时腾起一阵白烟,这下原本就昏暗的室内彻底什么都看不清了。浓烟刺鼻,饶是昆姬有反应过来仍然呛了一嗓子进去,她蜷缩着按着海连的话努力屏住呼吸,片刻后忽然感到有人挟着烟气无声地来到了她身边,紧接着,她手脚便蓦地一松,那人给他解了绑。
“海……咳咳,海连?”
“想办法在烟散前,搞一把武器,我可没法保护你。”海连压低声音飞快道。
昆姬还在咳嗽,人却笑了起来:“老娘才不用你保护。”说着她便站起身,凭着记忆朝前用力迈了一步,果然踩到了那位可怜的“鹌鹑蛋先生”的小腿上,“宝贝儿,借你的指挥刀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