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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和其他人打了招呼,差不多也到了饭点,便开始入座,八个人刚好围着八仙桌坐一圈,聊着天等上菜。
老同学聚会,自然是免不了要追忆往事,高中的趣事随便捡几样出来,就能充作谈资聊上一会儿了。
“我还记得林初时当年总是在自习课上塞耳机听歌,最后被班头逮住,揪到台上去唱歌,”有人说,“你那跑调到八千里的歌喉简直醉人,你也是真的敢唱。”
而说到年轻的时候,就没有几个人不干过傻事的,每个拉出来,都有一圈的黑历史。
林初时有种被掀了老底的尴尬,又强行理直气壮:“老班让我唱,我能不唱吗?”
“还有更过分的呢,我们学校不禁手机,当时你在课间把手机放到讲台上的充电口去充,结果上课没几分钟,手机铃声就响起来了,老师问了好几遍是谁的手机,你才灰溜溜地上去拿,还跟老师保证说下次一定静音,你是不是想气死他?”
林初时觉得巨冤:“这是我真心实意做的保证啊。”
庄雯拍着手大笑起来:“对对,这个我记得,后来那个老师每次上课都要问一遍,这次没人在上面充电了吧?这次开静音了吧?哈哈哈哈哈笑死我。”
林初时:“……你们到底是来给我接风洗尘,还是来揭我的黑历史的?”
“也不是没有高光时刻的,你的画不还代表我们学校去拿了个全国一等奖吗?”毕尧笑着说,“现在你的奖杯和照片还在学校校史馆里呢。”
林初时顿时挺起胸膛,感激地看向救火员毕尧,然后就听到毕尧笑眯眯地继续说:“结果你去领奖的时候,走错了会场,没赶上,最后奖杯还是会方给专门寄到学校来的。”
林初时:“……你们鲨了我吧。”
毕尧哈哈大笑起来,亲自给他酒杯里斟上了 ,说:“这有什么,这说明你不在的时候我们大家都可想你了,总是提起你,可是你呢,也不说和我们多联系,回国都没知会一声,说不过去了啊,这杯你得干了。”
林初时这就没话可以挡了,只好苦笑着拿起酒杯,说:“嗯嗯,是我不周到,这杯我干了。”
便利落地仰头,一杯下肚,干干净净。
毕尧竖起拇指:“爽快。”
席上也发出赞叹声:“林少爷不错嘛,这些年真不是白在外面混的。”
又纷纷端起酒杯,要和林初时碰杯,林初时要是推辞,就是:“怎么,只给毕尧面子,不给我们面子啊?区别对待过分了啊。”
这帮人从学生时代起就是好惹事的主,林初时来之前就知道得被他们折腾一顿,当下也就不再推脱,笑着和他们都碰了一圈。
酒过一巡,饭菜没吃什么,酒倒是喝了不少。
林初时酒量不错,但也不能这么猛喝,好在大家罚了他一顿,到底有些分寸,暂歇下来,一边聊一边吃喝。
往事追忆完了过后,又聊到现在各自的生活和发展,在座的人其实家境都还不错,普遍相当,否则也不会志同道合地混在一起,而且当年也都在数一数二的尖子班里,自己本身也不算差,所以这么些年下来,混得还都挺光鲜亮丽,有从事公职的,有在CBD大楼里搬砖的,也有干了两年自己出来创业的,还有像毕尧这种家里有矿,自己就是老板的。
要真数下来,反而就林初时一个,没正经工作,在国外忙东忙西混了几年,现在一朝散尽,接着回家啃老。
林初时这么说,大家听了,反倒笑他:“害,艺术家这么谦虚,我们都看到你获奖的报道了,听说你现在一幅画至少卖几十万,还拿我们这些吃死工资的开涮。”
林初时哭笑不得:“什么啊,你们都哪里听来的传言。”
卖几十万的也就两幅,一幅是得了奖的,被炒起来的,另一幅是挂在画展上,不知道被哪个冤大头买走的,而且这种又不是量产,别说他多久能画一幅,就算他一年画再多,也不一定卖得出去。平时他倒是也会经人联系接些活干,小有名气之后也偶尔会有人慕名上门求画,但那也谈不上多么赚钱,也就勉强养活自己而已,还不算他买笔买颜料的呢。
反正要不是他哥一直拿钱给他往里填,可能他早就饿死街头了。
“总之你不用坐班,随心所欲做自己喜欢的事,也已经比我们这种社畜好多了啊。”说话的是个在互联网公司上班的同学,主要负责技术维护,眼下吊着浓浓的黑眼圈,头顶稀疏,唯有啤酒肚已经先行突出来,不到三十岁看起来像快四十岁,一副被996榨干了身体的模样。
唉,外面看起来再意气风发,光鲜亮丽,一说到成年人的难处,大家都还是心酸地叹了口气。
“说到这个,有个人你们绝对想不到他现在混成了什么样,”有个在电视台工作的同学突然一脸神秘地说,“你们还记得聂寒吧?”
这个名字一出,现场气氛都突然一变似的,林初时也不自觉微挺直了背,偏头看向说话的人。
那同学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了,有些得意地整顿整顿神色,说:“我有个同事专门负责财经板块的,有次负责一个专题,要采访几个本市的新兴青年企业家代表,结果我看到被采访人选里,就有聂寒这个人。”
庄雯首先惊呼了一声:“哇,他现在这么厉害啊?”
有人怀疑地说:“同名吧?聂寒这个名字也不是很难见到。”
“是啊,当年他那副穷酸样,还能拿得出钱自己创业吗?”有人直接了当地说,“就算他当年高考考得再好,大学表现再优异,出来也就是在高级一点的公司给人打工罢了,还这么年轻,年薪能有五十万吗,他哪来的创业基金?”
有人笑了出来:“总不能像电视里那样,天降一个富豪爹出来,给他继承了巨额遗产吧?他爸妈不是早就死了吗?”
“中彩票也是有可能的,哈哈。”
……
争论怀疑的声音此起彼伏,刚刚还充满老友聚会般温馨和谐的氛围,顿时被一种尖酸刻薄的情绪所笼罩了似的,在座的人表情仿佛在一瞬间经历了一个变化:从带着一点自得的自嘲和抱怨,瞬间转化到了对另一个人集中的嘲讽打击上面,变得气势汹汹,形容尖刻,丑陋极了。
林初时置身其中,仿佛被针刺到,明显地感觉到了其中变化,他目光从他们每个人扫过去,简直有些被他们脸上无端的恶意给吓了一跳。
那个记者同学却浑然不觉,反而洋洋得意一般地晃了晃头,说:“所以说你们肯定想不到,就连我一开始也不信,还特意去翻了下受访者的照片和介绍,真的就是那个聂寒。”
众人张大了嘴的模样,看起来真像是梵高画里张大了嘴尖叫,脸色扭曲的小人,仿佛是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不能接受是这样的一个人,当年那个被他们一力排挤,所看不起的人,居然在时隔数年之后,已经远远地走在了他们前头。
“……靠,他不会是真中彩票了吧?”
“中国GDP增长速度都没他快,远超全国平均水平啊我去,他坐火箭的吧?”
“难怪毕业之后和我们一点联系都没有,人家早就飞黄腾达了,哪还看得上我们呐哈哈。”
“切,你后悔当时没抱他大腿啊?”
“去你的,当时谁能想到这个啊?”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逆袭了吧?”
“话说回来,他到底是怎么发家的,我也想跟着学习学习,一夜暴富。”
“哈哈怕不是写在刑法上,他这个一看就不太正常吧,谁知道他私底下都干了些什么,居然没人想着查一下吗?”
……
刺耳的声音从周围进到耳朵里,林初时看着他们脸上明晃晃,赤裸裸,掩都掩饰不住的嫉妒,懊恨,怀疑和刻薄,简直有些分不清谁是谁,好像大家的脸都是差不多的。
他胃里有些翻腾,一时有种恶心的感觉。
有人用金属勺柄敲了敲杯子,清亮的声音稍微将坐立不安的众人目光吸引过来。
毕尧坐在最上首,嘴角微微地牵起,像是在笑,但神色紧绷而倨傲,带着一种再明显不过的轻蔑和嫌恶,他慢慢地扫了众人一圈,说:“我们这儿老同学聚餐,就不要提一些不受欢迎的人的名字了吧,多扫兴,是不是。”
他问是不是,但没人能说得出一句不是,众人息了声。
在场众人也都知道,高中的时候,无论是学习成绩,还是各种评选,毕尧总是被聂寒压一头,毕尧性格骄傲,又很自负,自然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
林初时看着他,好像一时觉得陌生,又好像隐隐明白了什么。
真是奇怪,当年读书的时候,他知道自己身边的人都不喜欢聂寒,因为聂寒的性格实在太怪,本身又太出众,这样的人确实很难招到人的喜欢,但他好像其实从来没想过,这种不喜欢,或许还会有更深的延伸,比如厌恶,比如嫉恨。
也从来没想过,为什么聂寒总是对他拒之千里,看到他就狠狠地皱眉头。
他一直觉得聂寒天性如此,天才总是看不起凡人,他为自己不是天才,不能和天才并肩而感到遗憾,但并没有想过,在天才的眼里,凡人看向他的眼神总是妒恨,恨不得把他拖下地狱。
而自己,是和这些人站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