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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离辽东主城的热闹之地,有一片不知名的山脉,山中有古木参天,人迹罕至。
陈灵宣坐在一棵粗壮古木下闭目吐纳,调养生息。这小少年以前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主,所以身子骨单薄得很,亏着后来遇到杨佑安得了照顾,蜡黄小脸才有了些红润,不过身上仍有些难以一时除根的毛病,比如时常胃痛得脸色发青。陈灵宣似乎是痛习惯了,一声不吭咬牙忍着,杨佑安自是不愿看着自己的徒弟受这般折磨,便把从韦元宏哪儿雪来的道家养生之法一股脑教给了他,偶尔便也带他来这种有草木灵气的地方聊做调养。虽说辽东的春日仍未到来,山中除了零星的早开之花外再无生气,但此处总比慕容府要强。
陈灵宣认真运气吐纳,未曾察觉周身沙石微动。他如今还没有全然明白自己师父的身份,只知师父对自己极好,师父教授的东西他也在尽力领悟,即便他天资平平,日后应也是可以胜过很多人。
杨佑安站在一处视野开阔的悬崖边,转头瞧了瞧坐在古木之下的陈灵宣,而后转回头眺望山间景色,手中轻掂着那枚一直带在身上的玲珑玉玺,平和神色间偶尔划过一丝阴霾。
杨佑安不得不佩服慕容垂的耐性,他在慕容府这些日子虽说吃穿用度被照顾周全,但却从未见慕容垂来探访过他,可见这老狐狸是果真想与这位风评不大好的王爷保持距离,不仅如此,这个怕死的老狐狸还常邀符离来府中,借这个武功高强的义子牵制传言中飞剑入皇宫的杨佑安。
而杨佑安又实在不愿总和符离那阴沉的家伙碰面,所以白日里一般不会在慕容府中,他本想继续当世人眼中的风流王爷跑去寻花问柳,可惜带着陈灵宣实在不方便,所以就在主城之外问山问水,顺便也想让瘦猴儿似的陈灵宣精壮一点。
这期间杨佑安也和李奕年有些联络,不过多是以书信形式,杨佑安偶尔也听到一些关于李奕年的传闻,心觉此人做事确有自己的一套手段。李奕年虽说字迹清秀,但字里行间并不含糊地透露出希望杨佑安快些掌控辽东的心愿,杨佑安又何尝不想稳住此地,不过时机如何把握,他还在细细斟酌中。
轻轻叹了口气,杨佑安收回手中的玉玺,忽闻山中不知何处响起了佛唱,悠悠扬扬盘空而上,宛如天籁,杨佑安眯起双目静心去听,这是在他离开空潭寺后又一次听到佛唱。杨佑安不知是何人在吟佛唱,只是想起传言说长安道一脉最近大兴灭佛,有不少佛家僧人因此南下北上,如今这吟唱之人兴许就是其中之一。
出家之人似乎更是流离。
空寂的佛唱之音也掺杂了一缕哀叹。
只是佛唱之声在此刻忽停,枯木摧折惊鸟起,气氛陡然倒转,杨佑安眼神一凛,身形急速后撤,抓过陈灵宣的衣领子令他站起,护在自己身后沉声说了句别动。
陈灵宣不明所以,战战兢兢不敢有任何动作,只看着背对他的杨佑安握了一剑在手,衣袍不停鼓荡,陈灵宣虽尚未入门武道,但仍能感觉出他的浓郁杀意。
山风悄然顿住,有一素衣和尚脚尖轻点落在杨佑安面前,面容和善来意不善,微一颔首缓缓道:“早闻齐王殿下近日住于辽东郡,贫僧便替家主来取王爷性命”
杨佑安冷冷望着此人,一语不发,只有手中长剑嗡鸣不止。
和尚浅然一笑,闭目一瞬又立刻张开,眼中竟忽现浓浓血色,轻叱一声,山中罡风四起,呼号不断似妖魔鬼怪,席卷沙石而来。
陈灵宣开始打哆嗦,混迹市井的他从未见过此等骇人景象,觉得这双目血红的和尚比他听过的所有故事中的恶鬼都吓人,他咬紧下唇,尽量不让自己因为恐惧而叫出声,直到杨佑安在罡风将袭的时候侧过身来,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陈灵宣的头,另一只手拄着长剑不动却足以挡下迎面而来的沙石狂风。
陈灵宣望向杨佑安的脸,瞥见了一个和煦的微笑,小少年登时就不再害怕,只是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的师父提剑而去。
双目血红的和尚轻轻“嗯?”了一声,脸上笑容若有若无,宽大袖口一挥缠住刺向他的剑锋,杨佑安见招拆招,立即松手,和尚果真泄了力道,向后踉跄两步,立在离悬崖边一拳的距离上。
和尚稳了稳身形,看着面容冷峻的杨佑安以及他身侧不知何时又多出的一柄悬于虚空的长剑,和尚抽出缠在自己袖口中的那柄剑,道:“早听闻王爷用的是双剑,如今才算见到了,若贫僧没记错的话,江湖中用双剑的前辈似乎只有谢阳一人,可是那老前辈如今也已归隐不知去处了,若前辈还在,贫僧真想向他讨教两招。”说罢面带惋惜地两指擦过手中长剑的剑锋。
杨佑安眯了眯眼睛,周身戾气浓郁,冷声道:“不如让我替我师父赐你两招。”言罢左手向前一推,身侧长剑如游蛇,眨眼间掠至和尚后心,右手虚空一按,和尚手中的那柄剑剑尖儿倒转,直指和尚喉咙,杨佑安咬紧牙关双手一合,两剑尽向和尚□□刺去。
只是出手的双剑未沾到血色,和尚掂足跃起踏了其中一剑躲过,唯有衣摆被另一剑刺出了个窟窿。
杨佑安勾了勾手指,两剑复归身侧,冷眼看着和尚落地,看着刺入和尚左肩的一柄并不锋利的木剑。和尚也歪头瞧了瞧肩上像极了小孩子玩具的短剑,又瞥了眼唇色发白的杨佑安,道:“王爷,淤血若是不排出来,会很影响武道境界的。”
第一次同时驭出三柄剑故而有些吃不消的杨佑安咽下喉中血腥,道:“我知道就算我问了你也不会说,但我还是忍不住想问一句,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和尚双目中的血红色褪去,轻轻摇了摇头,而后身形翻转飘摇直掠而来,大袖在空中猎猎作响,气机如潮。
杨佑安猛地睁大眼睛,若是在平时,他自会躲过这气机圆满的一掌,可他身后护着的是陈灵宣,这小少年若碰上这一掌必死无疑,杨佑安立在原地不动,迅速调理因强驭三剑而略有凌乱的气息,忽想到当日对付符离的招式。
四两拨千斤。
杨佑安左手在身前挡了一下,右手灌满气机轰在和尚的胸口,又一阵枯枝响动沙尘四起,陈灵宣弯腰捂着双眼没敢再看,等风声平静下来后,见杨佑安半跪在地,脚下两条半拳深的沟壑,衣袍鼓荡仍旧未停,他身边的长剑幽蓝光芒萦绕,竟还在向那和尚刺去。
和尚似乎也受伤不轻,捂着胸口粗重喘息,这次竟没完全躲过长剑而是被剑锋划破肋侧,鲜血缓慢渗过衣料,杨佑安不死心,再一剑驭出,哪成想那和尚竟留下个意味不明的微笑,后退两步跳下了悬崖。
杨佑安一怔,踉跄起身向悬崖边赶去,而悬崖下并不见半个人影亦或尸首,唯有那柄还沾着血的木制短剑不知从何处飞回,轻落在杨佑安的脚边,杨佑安神色凝重地蹲下身子去拾,低头间一口淤血涌出。
陈灵宣看到这一幕后吓得张了张嘴,什么也不顾地向杨佑安跑过去,在悬崖边上差一点没有刹住脚步,好在杨佑安眼疾手快地捉了他的领子把他拽了回来,而后敲着他的脑门笑道:“怎么?你也要学那和尚跳崖?”
陈灵宣看着杨佑安唇边的血迹,没有半分玩笑的心思,把眉毛拧成个疙瘩,伸手去给杨佑安擦血迹。
“去去去,我没事。”杨佑安无奈笑笑,伸手推开陈灵宣,趁机敲打道:“你啊,好好学学武艺,以后再碰上这种事,我可不护着你了。”
陈灵宣扁了扁嘴,低头小声道:“知道了。”
杨佑安又揉了揉陈灵宣的脑袋,望着身侧幽深悬崖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