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四章 殿前捧玉玺

城西走马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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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生?”杨佑安苦笑,“前辈,这两个字在我听来很讽刺啊。”

    “想啥呢,这长生二字不是指你的寿数。”韦元宏拍了下杨佑安的脑门,解释道:“以坐忘之心境蓄养剑意,以求至真至纯,故而名为长生,此剑与谢阳的开山断河大有不同,也是我俩的争执所在。你到底学不学?不学我回去睡觉了。”

    “别……”杨佑安一把扯住韦元宏的袖子,“肯定要学啊,您可是天下第一的剑仙,跟您学剑,三生有幸。”

    “少拍马屁。”韦元宏白眼道。

    “行行行,不拍,不过……不过前辈,我现在半点气机都牵引不出,您叫我拿什么跟您学啊?”

    韦元宏摇摇头,道:“用不着牵引气机,我把要点法门教与你,剩下的你自己去悟。”说罢伸出手指一勾,将杨佑安身后的一柄长剑驭出,悬停在膝上。

    月色下,长剑的剑锋被染了一抹皎白寒光,韦元宏将拇指和食指搭在剑锋之上一弹。那动作轻缓至极,却可见依附于剑身的气海慢慢漾去,如同蜻蜓之尾点在平和如镜的湖面上,散出一圈圈涟漪,涟漪推搡着周围嫩绿青草低头复抬头,寂寂无声间满是道家无为的玄妙。

    韦元宏复又叩指于剑锋,沉声道:“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剑意便如天地万物,无来无去,无有定型。”

    气海涟漪倒回如同河水逆流,缓缓收回剑身,悬停于空的长剑略微颤鸣后悄然落下,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杨佑安紧锁着眉头,好似在思量,却忽然仰脸理直气壮地说了句:“没听懂。”

    韦元宏又是一口郁气堵在胸口。他本就觉得杨佑安在武道上没什么天资,但既然谢阳愿意收他为徒,想必会有什么他未曾发现的过人之处,可是刚刚启发了半晌,这小子竟好似半点道理都悟不出。

    韦元宏粗重地喘了两口气后,伸出左手恨铁不成钢地掐在杨佑安的大腿上,狠狠一拧。没有防备的杨佑安被掐得嗷嗷叫唤,韦元宏便正好趁此机会把右手捂在杨佑安的嘴上,继而勾着他的下颌向上一挑,听见咕噜一声后才松手。

    杨佑安呆愣了一下,他觉得刚才有一个圆滚的东西被自己咽了下去,味道苦中带甘还略微有些清凉,他捂着喉咙满脸惊诧地望向韦元宏。

    韦元宏搓了搓手掌,不好意思地说道:“本来嘛……本来是没想给你用的。这归元丹我只炼出来了一颗,原本是给我闺女留的,你也知道她莽莽撞撞地不少惹祸。不过我仔细想了想,她若是知道我原本能救你却没有救,不恨死我才怪。所以小子啊,我是看在我闺女的份儿上才救你的,不管怎么说,你欠我闺女一个天大的人情。”

    杨佑安第一次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来,由大悲转大喜,满脑子空白,指着自己的胸口吞吐道:“这……这……丹药……”

    “可以让你恢复如初。”韦元宏接话道:“不过归元丹不是什么万全的灵丹妙药,所以并不能保证你长命百岁,但只要你自己不找死,活到知天命的年岁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杨佑安又呆了半晌,本来都一脚踏进鬼门关了,现在却知自己可以活到五十岁,即便只是半百他也已经很满足,低头笑笑,忽然道:“前辈,我要是把这事儿一五一十告诉您闺女,您说她会作何反应?”

    “你小子敢。”韦元宏咬牙切齿道。

    杨佑安傲然反问:“我有什么不敢的?”

    “你……我后悔了。”韦元宏拎过杨佑安,一手掰开他的嘴一手敲着他的后背:“你给我把丹药吐出来,吐出来。”

    “前辈……”杨佑安哭笑不得地说道:“您有点儿天下第一的样子行不行……”

    草地之外的不远处,祺然揉着刚睡醒的双眼看着这一幕。

    祺然本来早早地就睡着了,但却被一场奇怪的梦给惊醒,醒来后披了件衣服出门解手,恍惚听见了师父的声音便循声过来瞧瞧,正瞧见师父在和杨公子说话,说着说着好像就打起来了,俩人打了一阵貌似又和好了。接着祺然看见师父在杨公子脑门上弹了一下后就转身离开了,只剩杨公子独自坐在草地上,横剑在膝眺望满天星河,在他的身边还趴卧着一只睡熟了的灰兔子。

    祺然没有上前去打扰,悄声转回了屋中,爬回榻上翻了两个身,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便满满的都是他梦里的场景,那些场景有的模糊有的清晰,比如他可以清楚地记得自己在梦里站在一方铺着汉白玉的偌大场殿前,场殿中央跪着一个头发半白、满眼怯意的男子。祺然不认得这男子是谁,却见男子双手捧着一方巴掌大的玲珑玉玺。

    阳光照耀下,那玉玺流光溢彩,格外炫目。

    祺然被这枚玉玺勾起了好奇,快步走下台阶,蹲在那男子的面前,试探性地摸了摸那枚质地滑润的玉玺,再一抬头,发现面前男子的目光已由怯懦变成畏惧,深深埋下头去不敢看他。

    祺然怔了怔,想说自己没有恶意,可是张了半天嘴却发不出声音,只好扶上跪着的男子想要拉他起身,男子却摇了摇头,跪拜更显虔诚,将玲珑玉玺高高捧过头顶。祺然思量了一下,最终用双手接过玉玺,细细地端详着玉玺上五条扭交的龙,五龙栩栩如生,几欲腾空而去,再翻到玉玺的底部,只见上面镌刻着八个字: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祺然不解其意,想要询问却猛然发现刚刚还跪在面前的男子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而刚刚还晴空万里的天幕忽然飘起雪花,雪越下越大,片刻后已如鹅毛一般。

    祺然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伸出一只手掌去接,那雪竟然不化,片刻后已在他的掌心里落了满满一捧。此时大雪之外,并肩走来了两个人,祺然看着这两个人却差点儿落下泪来,那是还未蓄起扎手胡子的师父,以及一袭鹅黄衣裙的师娘。

    祺然已经有很多年没见到过自己的师娘了,无论是在青城山还是在梦中。他时常会怀念师娘烧的一手好菜,怀念师娘温柔的微笑,师娘给他绣的衣服和鞋子他从来都不舍得扔,即便穿不下了也会好好收起来,放在柜子最上面的红木盒子里。

    温婉的女子走到祺然的面前,举手投足一如当年,但却不像以往那般揉一揉他的头,反而欠身行了一礼,握着身边男子的手转身离去了。祺然抬了抬手想要叫住她,他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对师娘说,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他不忍打搅挽臂而行的两人,他觉得师父一定比自己更想念师娘。

    祺然收回手臂,低头擦去眼角不争气的泪水,忽然觉得手上一轻,睁眼一看,发现原本捧在手中的玲珑玉玺已经不知踪迹。

    纷纷大雪已停,只是脚下的积雪仍在,祺然远处忽然有朦朦胧胧的呼喊声,抬头望去,只见场殿的另一侧聚集了不少的人,那些人面庞模糊,祺然只看清了为首的那个一袭灰黑衣袍的男子,他手中有一剑,剑身呈诡异的深紫色。

    祺然皱了皱眉头,疑惑不解,却见那柄剑忽然向自己刺来,剑意如山。祺然也不知自己为何不想去躲,他怔怔站在原处回头望了一眼,自己身后空无一人,只有落满白雪的石阶,石阶对应的楼阁牌子上字迹清晰:乾元殿。

    梦境至此戛然而止,祺然睁开双眼凝望着满室的漆黑,心里闷闷的像是压了一块石头。实在没有困意的他翻身爬起,点燃一支蜡烛捧着出了屋子,坐在屋前门槛上,用小石子胡乱描绘着自己的梦境所见,画得累了就靠在廊柱上数星星,也不知数到第几千几百个后才终于缓缓睡去。

    结果第二日早上,祺然一睁眼睛就看到了杨佑安靠得极近的脸,没个正形的杨佑安呲牙朝他一笑,问候道:“早啊。”

    祺然吓得后颈一凉,连忙向后躲去,紧张问道:“杨公子你……你怎么在这儿?”

    “你们家大小姐叫我喊你去吃早饭。”杨佑安敲了敲祺然的额头:“你怎么睡在外面了?嫌弃你那床榻太舒服?”

    “没有。”祺然揉了揉眼睛,扁嘴恳求道:“杨公子,我睡院子的事情可不能告诉渔火啊,不然她又该骂我了。”

    “我知道。”杨佑安不耐烦挥手,“你赶紧换件衣服去吃饭,不然挨你家大小姐骂的就是我了。”

    祺然抿嘴笑笑,跑回屋子里去拿外袍,杨佑安敲着后颈在屋外等,偶然一低头,发现脚下青石板上有不少石子划出的痕迹,这些痕迹凌乱且没有规律,好似是什么小房子小人之类的,但这些凌乱的画面之外,有八个大字倒是写得清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杨佑安皱起了眉头。

    “杨公子,走吧。”祺然胡乱套着衣袍推门而出,许是还没怎么睡醒的缘故,走出门时被门槛绊住,跌了一跤。

    杨佑安收回凝滞于那八个大字上的目光,无德无良地跑过去大笑,气得祺然撅了撅嘴,杨佑安便又不得不好言安慰,将他拉起。

    嬉笑玩闹间,杨佑安只当从没见过院中的那些零散线条,但却不经意地将那不知意味的八个字记在了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