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章 白发生

城西走马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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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日后,杨佑安在一辆马车中醒来,迷迷糊糊适应了半天才缓回些许意识,接着就感觉浑身上下好似被人钝刀剜肉,滋味异常不好受,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一只手轻缓压了下去。

    “别动。”

    杨佑安迷糊眨了眨眼睛才看清楚说话的韦渔火,韦渔火身后的车厢角落里,缩着满眼愧疚的祺然。杨佑安望向祺然,有气无力地调侃道:“傻小子,你深藏不露啊。”

    祺然闻言把眉毛垂成八字,抱着双膝又向角落里缩了缩,他已经有段日子一言不发了,就那样躲在角落里不知在想什么。

    韦渔火轻轻叹了一口气,对杨佑安道:“那天晚上的事情,祺然他说……他说他不记得了。”

    杨佑安疲累地闭上眼睛嘀咕道:“什么人啊这是,把我伤成这样说不记得就不记得了?谁信?”

    “是你自己要冲上去挡掉那一剑的,也不能全怪祺然。”韦渔火道。

    杨佑安声音细微如蚊:“韦女侠,你有点儿同情心行吗,我都这样了你能不能让着我点?”

    “这叫就事论事。”韦渔火辩驳道。

    杨佑安没力气跟韦渔火耍嘴皮子,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皱紧眉头忍耐着如万钧之山压下一般的痛感。

    韦渔火抿了抿唇,她小时候和韦元宏学了一些修道求长生的法子,故而对体魄筋骨有所了解,事到如今她也不想对杨佑安隐瞒什么,实话实说道:“你是硬生生扛下那一剑的,所以伤得很重,气穴全乱,经脉俱损,我现在带你回青城山找我爹,也许他有办法救你,但是……但是如果连他也救不了你,可能……”

    “可能变成一个废人?”杨佑安闭着眼睛问道。

    “嗯。”

    杨佑安缓了口气,没露出什么悲伤的情绪,反倒是耍起了无赖:“我要是变成废人了就在你们青城山蹭吃蹭喝,让祺然那傻小子给我喂饭喂水、捏肩捶腿。至于韦女侠你呢,去秦楼楚馆学两手回来,日后唱曲给我听。”

    韦渔火没答话。

    杨佑安悄咪咪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了韦渔火神情愠怒的脸,嘿嘿笑了笑,又道:“你不是早就想杀了我的吗,怎么这个时候软了心肠呢?舍不得啊?”

    韦渔火冷脸道:“我不会趁人之危。”

    杨佑安哦了一声,笑意玩味

    韦渔火望着杨佑安额上沁出的汗珠,问道:“都这样了,你还笑得出来?”

    “我是在庆幸自己还能活着。”杨佑安感叹,艰难地抬了下脖子,对不太懂得如何照顾人的韦渔火说道:“那个,韦女侠,能不能赏口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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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此时的辽东郡,军营里像是炸开了锅一样,符离符大将军受伤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到处乱飞。

    军营中人人都知道,符将军虽然看着文弱,但有着一身玄奇武艺,手里一把纸伞比那刀枪棍棒还结实,十个精锐辽东铁骑都抗不过他两招,这次也不知是碰上了什么人物给伤成这等模样,一时间谣言四起,怎么说的都有。

    许由却懒得管这等闲事,心想那符将军就算受伤了也有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还用你们瞎操心?许由只是心急于已经好几日没露面的杨小子,不知这杨小子是否平安。

    其实许由对杨佑安是有私心的,他希望这个富贵相又颇有良心的小子能给没用的自己送个终,别的不说,在坟前哭一哭就行,省着他走的时候太冷清叫人笑话。而且这件事除了那姓杨的小子之外,许由实在不知道应该托付给谁。

    拍了拍脑门,许由又感叹自己老糊涂,这么些日子了也没问问那杨小子到底叫啥,或许是问过了但自己没记住?下回可一定要记下了,不然以后都没法找他,掰着手指头算算,也有六七天了吧,这杨小子咋还不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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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城,明轩酒楼,蓝景山把脸拧成了一个包子,没好气儿地向面前悠然摇扇的公子问道:“你怎么老是跟我过不去?”

    摇扇的公子一手拄着下巴,疑惑地反问:“什么叫跟你过不去,我骂你了还是碰你了?”

    蓝景山抖落着满身的鸡皮疙瘩,咬牙道:“你倒是敢,姓齐的,你只要有胆子碰我一下我就有胆子立刻敢杀了你。”

    齐胤抿嘴一笑,讥讽道:“没想到在长安城天不怕地不怕的蓝公子会被我吓得没有人样。”

    “你少废话。”蓝景山瞪眼道:“你找我到底什么事,有屁快放,放完赶紧滚蛋。”

    齐胤收了扇子,不紧不慢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跟你说一声,我要离开长安城了。”

    “你爱走就走呗,跟我有什么关系?”蓝景山顿了一下后又道:“要不这样吧,你前脚走,我后脚就到羊尾巴胡同放鞭炮去,放他个三天三夜,就当为你践行了。”

    齐胤嘬了一口茶,淡然道:“随便你。”

    蓝景山握着拳头翻了个白眼,缓了好半天后才正经问道:“你为什么要走?”

    齐胤还是那般云淡风轻,道:“皇上听了那个魏籍的话,最近在暗中清理太后一党,估计过段日子就会轮到我爹头上,结果只有一个,死。”

    蓝景山闻言,把脸拧得比包子还包子,用食指轻叩着桌面质问道:“听你这意思,是要把你爹留在长安城等死,你自己跑出去避祸?”

    齐胤点点头。

    “你还好意思点头!?”蓝景山惊讶道。

    齐胤冷血地解释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不得不死,就算是太后也护不周全。另外,我看在你和齐王殿下是半个兄弟的份上奉劝一句,我爹死后,下一个要整治的就是你们蓝家,希望蓝将军尽早做好准备。”

    蓝景山冷下目光,睨着齐胤道:“这话不用你说。”

    齐胤挽起唇角,抖开纸扇轻摇,“好,蓝公子不愿听那我就不啰嗦了。”

    蓝景山咬着牙对齐胤做了个捏死的动作,而后问道:“离开长安城以后,你打算去哪儿?”

    “江左,淮元城。”齐胤毫不犹豫地说道。

    蓝景山皱了皱眉头阴阳怪气道:“江左?你一口一个齐王殿下叫得那么亲,还想方设法地打听行踪,我还以为你会满北燕追着杨佑安跑呢。”

    齐胤不屑一笑,道:“追着齐王殿下跑那是早晚的事,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会在江左一直留意他的行踪,等他火候到了,再投靠过去讨个谋士的职位,没准哪一天……”

    “行了!”蓝景山适时地抬手打断齐胤越来越龌龊的设想,骂道:“你别恶心我了,赶紧滚滚滚,滚。”

    齐胤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伸出一根手指,道:“最后一件事,你借我一匹快马。”

    “借你?你能还?”蓝景山问道。

    齐胤咬了咬唇角,重新说道:“蓝公子,麻烦你送我一匹快马。”

    蓝景山揉了揉皱得发酸的眉头,一心想赶紧摆脱这个瘟神,不耐烦说道:“行行行我服了你了,你自己去军营里挑。哎不过单独养着的那匹白色纤离可不能给你啊,那是杨佑安留下的,你别打那匹马的主意,否则我扒了你的皮。”

    “知道了,谢过蓝公子。”齐胤起身而去,却在迈出一步之后又顿住,转头道:“蓝公子,但愿……后会有期。”

    蓝景山冷着脸骂了一个滚字,齐胤浅笑着转身挥了挥手。

    待齐胤走远后,蓝景山才慢慢地平静下来,借着两盏温热的茶回想起蓝玉说过的一些话。蓝玉曾经说齐胤和其父齐东来一样有谋士之才,一个擅长阳谋,一个擅长阴谋,只不过齐胤从未担任过任何官职,所以那些见微知著的本事也就没几个人能看穿,但若假以机会和时日,其人必定不可轻视。

    蓝景山揉了揉自己的后颈,他说不好蓝玉的这番论调对还是不对,不过他能确定的是,每次想到描眉画眼的齐胤,自己必定泛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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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头州临城外,广袤冰原已经被徐徐春风吹成嫩色草原,裴寒音独自站在宽阔无人之地,铺展开一片翻涌如浪的气海。

    短短月余,裴寒音在剑术武道一途进展飞速,已于此时强行踏入第十一重天境。说是强行是因为他的根基实则并未打牢,而是借着卓然天赋拉扯入境,而如此大逆行事,也必定是要付出代价的,裴寒音那三千如墨青丝已被反噬成了满头白发,更显清冷。

    不过裴寒音对此并不在意,只是将白发随意束起,而后在气海中缓缓踏出七步,每一步皆伴随气海翻涌,放眼可见灿然金光漫漫铺展于天际。金莲中央,手提木剑的男子白衣白发,神色漠然,微微撇过头,望向不远处的临城高墙。

    高墙上,青色袈裟的今释澹岩垂手而立,眯起眸子瞧着那一片壮观景象,轻声感慨道:“强入境界,逆天而行,当真是不要命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