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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一抖,一指长的锋利短刀被扔在了桌上,金属与木头相撞,敲击出一串特殊的声响。杨佑安抬眼直视老板娘,等待一个说法。
老板娘扭着腰挺了挺胸脯,捋着鬓边的青丝,笑容忽然妩媚,不紧不慢道:“哟,没想到你这兔崽子还有点儿功夫。”
杨佑安眯起眸子,见到萧嫣之后本压下去了一些的戾气与杀意在心中层层迭荡,连身后长剑都跟着微颤起来,邪笑道:“老板娘,实话告诉您,我身上现在真是一穷二白,您就是杀了我也得不了几个钱,顶多是蒸两屉买不上价钱的肉包子,受苦受累何必呢?”
老板娘在此间客栈黑吃黑已做了五年有余,自然也算个不怕事大的角色,瞥着杨佑安脸上渐聚渐浓的杀气,散漫语气依旧不变,挑眉不屑道:“肉包子?把你做成肉包子怕是狗都不稀罕吃。你以为老娘指望着能从你身上抠出银子来?”
杨佑安很自然地以食指抹了下唇角,散出几分浪荡气,斜眼问道:“那您的目的是……”
老板娘倾身向前,将大半个身子贴在桌上,凑到杨佑安的耳边,娇声道:“其实老娘在这儿等你好些时日了,有人出大价钱买你的小命。”
另一柄短刀随着话音轻轻刺向颈侧,杨佑安倏然敛起脸上邪笑,弹指敲在老板娘的手腕上,短刀掉落在地,磕碰过桌子椅子,响声连连。
老板娘捂着手腕猛然起身,这才褪去媚态,狠辣瞪着杨佑安,右手一划,扯掉腰上累赘的裹身棉布长裙,露出相对适合打架的黑色轻便丝质宽裤。
杨佑安歪了歪头,端起桌上的酒碗抿了一口酒,这一口竟已不觉得如何辛辣,反倒更添豪气酣畅,他上上下下瞄了瞄老板娘的身段,浅笑着道了句:“这才好看。”
老板娘握了下右拳,骨节脆响,忽而侧头冲着后门大声道:“杜锦,快点出来拔钉子了。”
杨佑安放下酒碗,不再刻意收敛气息,店中气氛便陡然紧张,却有拖沓的脚步声从厨房传来,片刻后只见一个胖得似圆球般的汉子自后门艰难拱出,手中提着一把一人多高的陌刀,但他的笑容却似弥勒佛一般敦厚和善,而且笑个没完,他用快被脸上肥肉埋起来的眼睛瞧了瞧杨佑安,拍拍肚皮道:“这公子长得俊呐,怪不得值那好些钱。”
杨佑安拔出惯用的断河剑,低头用袖口仔细揩了揩剑锋,道:“动手之前且容我问一句,想要买我性命的人到底是谁?”
杜锦把肚皮拍得更响,哈哈大笑,道:“看来公子的仇人还不少啊,不过咱家虽然是黑店,但也有那么点儿冲着银两而去的诚信,除非公子能拿出更多的银两,不然咱可是不会说的。”
“废什么话,快干活赚钱。”老板娘看不过去了,轻踢了杜锦一脚说道。
胖球杜锦哼哼哈哈应了一声,继而粗臂一抖,缠在陌刀上的绑布瞬间裂破,四下而飞,气机森然,杜锦的风度怪异,左掌前伸,对杨佑安笑眯眯道:“请公子赴死。”
杨佑安面容冷峻,不愿多说大话,却是真想痛痛快快打一场,气机大开,带起剑身淡红剑气,正好映着窗外洒进的金灿晚霞,半阴半阳、似佛似魔。
杜锦笑容愈发和善,陌刀向上一抛,悬在空中,右手画了个圈,指引着陌刀向杨佑安翻滚而去,带起的阵阵狂风将客栈四壁吹得沙石纷落。
杨佑安紧盯陌刀咬紧牙关,指引气息形成无形屏障,分心暗衬二人背后指使者到底出了多少银两,竟可以让他们弃赖以为生的店面于不顾。
眯了眯眼,反守为攻,杨佑安右手一划,长剑冲破屏障飞向杜锦,刺向他的左胸口。杨佑安并没奢望此剑刺中,只是好不容易盼到一战,还想着借此机会练习御剑,却没想到那胖子杜锦右脚一踏,身形向后掠去,踩着座椅跳起了几分,正好让那长剑刺在自己的肚皮上,肥肉一颤,竟将长剑完全包裹了进去。
杨佑安狠狠一怔,屏障顿时泄了一半,陌刀趁虚而入,划在他的左肩头,几乎露骨。
顾不上探查伤口,杨佑安回过神来后抬起右掌猛然一勾,意欲将藏进杜锦肥肉中的长剑唤回,但见杜锦攥紧肚皮和那长剑一同飞来,笑声瘆人,快如箭矢。好几百斤的重量就这样直直砸下,轰然一声在墙壁上凿出坑洼,二人陷入墙内,杨佑安的脑袋露在杜锦肥厚身躯的外面,紧闭双眼,可见殷红鲜血自嘴角缓慢淌下。
老板娘也同时娇笑着出手,短刀闪寒芒,意图让那值钱的公子死得通透,但在短刀还差一寸刺入脖颈的瞬间,老板娘却见杨佑安猛然张开眼,笑容狰狞如鬼,紧接着腹上一凉,下意识低头看去,但见长剑穿腹,鲜血如注。
把脸埋入墙壁中的杜锦感到了异样,从紧贴着墙壁的姿势起身,转头看见老板娘的惨烈模样,终于收了脸上看似和善的笑容,弥勒佛成了怒目金刚。
杨佑安毫不留情地将长剑拔出,任老板娘温热的鲜血溅在手背,从墙壁的凹坑中爬出,右手握剑,左臂却无力地垂着,挑衅般看着杜锦。
原来自杜锦急速砸过来的时候,杨佑安便知道躲不过,但当然也不愿葬身于此,于是微斜身子借了些巧劲儿,让杜锦把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自己本就受伤的左臂上。至于左臂的骨头碎裂成了什么模样,杨佑安不知道,但至少他现在还活着,右手握紧了那把传言可开山的长剑。
用下巴指了指早就断气了的老板娘,杨佑安冷脸嘀咕道:“可惜了,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其实她是个挺好看的女子。”
“这回好了,有怨必报,公子必死。”杜锦接话道,脸上恢复了笑容,只是笑容凄绝。
杨佑安右手上原本温热的鲜血变得粘稠,左臂上的痛感渐渐强烈,令他的杀意再度猛然暴涨,如洪水般不可抑制,咬牙狠戾道:“有怨必报?好啊,老子就叫你尝尝四肢尽断的滋味。”
说罢挥手一剑。
或许和谢阳有意无意的教诲有关,纵然这是杨佑安第一次用这把剑,但只一招就已然有了些开山的意味,他脚下的砖瓦碎裂,进而呈网状向四周蔓延,攀越墙壁,爬上屋檐,客栈房屋龟裂倾颓,片刻间化成一片废墟。
烟尘散尽后,杨佑安就立在废墟之上,双眼血红,冷冷看着本要自己出手,却在房屋倾塌前先将那已经死透的老板娘的尸首抱出来的杜锦,看着这个痴情的肥胖男子小心摆放好尸首,而后满眼绝望与怒意地向他掷出陌刀。
陌刀犀利盘旋,杨佑安却不躲,凭着半吊子的屏障抵挡,任它不时地留下刮伤,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抬手将开山之剑收回,右手悬空,拧了个方向。
杜锦心头一颤,伸手摸向腹上肥肉却已然来不及,一口鲜血自喉中涌出。
杨佑安抬手并不是要把杜锦腹中夹着的长剑召回,而是学着谢阳截断瀑布一样迫使长剑横贯向前。杜锦肥肉再多,到底是人肉人皮,总能划得烂,腹间鲜血流出,摇晃如山倒,和身边女子的死法颇有相似。
杨佑安一声冷笑,说到做到,一跃而去,但因为杜锦胳膊腿上的肉太多,便退而求其次地踏折了他的手腕脚腕,而后居高临下睨着他。
一招没什么模样的开山,一次没什么精髓的断河,谢阳看到了定会跳脚大骂。
但好歹是胜了,杨佑安庆幸自己还不至于死在龙头州之外。
杜锦仰在地上,侧头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老板娘,嘿嘿而笑。
杨佑安一阵反胃的恶心,一脚踏在他肥厚的脖子上,道:“最后问你一遍,买我命的人到底是谁?”
杜锦只是笑。
“说!”杨佑安被他弄得满心怒气,指着老板娘的尸首道:“不说就别想下去和她团聚。”
杜锦把舌头伸到牙齿间,狠心一咬。
“你……”杨佑安差点儿气疯,但趁着杜锦还有一点儿意识,不死心地逼问道:“那人是不是姓蓝?”
杜锦白眼一翻,断了气。
杨佑安忍不下怒气,抬手给了这个死人一耳光。他本想拔萝卜带泥,向上摸个究竟,查一查自己的行踪到底泄露到何人手中,没成想这胖子死得如此痛快。
其实杨佑安心里也有些思量:调动这些江湖人士来杀自己,并不符合天子杨耀坤的身份和心性,同样也不太像那些天子党人的所作所为。但这种事却是蓝景山可以做得出来的,或早或晚,他总归不会容许自己和他分享本该完全属于他的那一杯羹。
只是蓝景山若真是现在下手会不会太心急了,又或者说,目的明确想杀自己的还另有其人?
杨佑安一时想不明白,心中压抑难耐,为了解恨便割下了杜锦比常人大上好几倍的脑袋,沾了满身腥臭血污,大骂着把那颗脑袋一脚踢出去好远。
而此时,白衣木剑,静静伫立在离他身后五十步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