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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户奴说用不到腰牌那就是真的用不到了。
这天又逢朔日大朝,接近腊月所以天气冷得很,杨佑安立在角落里隔着衣袖紧出神地捏着掌中的斑驳长箫。时至今日,他仍是不能挡下裴户奴刺过来的剑,如此可知,裴户奴也不算是个好师父。
或许因为天气的缘故,今日殿上气氛极其压抑,天子犯着风疾头晕眼花,脸色死气沉沉的犹如灰蒙蒙的天空,沉闷之气在殿中幽幽蔓延,让人喘不过来气。只是忽然间,一阵凛冽狂风携带着干燥灰土刮进殿内,肃静的殿中立时响起几声轻咳,不少官员都被狂风吹迷了眼睛,不顾礼法地悄悄用袖子去拭。
唯独杨佑安淡然一笑,转头瞥了一眼扮成小宦官立在二个人才能抱得过来的朱漆柱子旁的湘雪。
湘雪微微点头,手腕一翻,将两根银针捏在两指中间。
杨佑安转头望向殿外,他知道裴户奴必定是打算今日出手,他悟剑十几载只是为了有朝一日报灭族之仇,如此悲壮之时,定要文武百官永生铭记,要史官抬腕落笔。
果不其然,狂风过后便有几声清脆的金属兵器相撞的声音传来,不过殿门外的一列守门禁卫怎会拦得住此时已将九重剑境发挥到极致的裴户奴,不消片刻,青蓝色剑气已至殿前,罡风四起,围绕在那目光如冰的白衣剑客周身。
殿前文武上朝时皆不容许佩戴兵器,此时俱都不知所措,逃也不是,挡也不是,这些读多了圣贤书的儒者对江湖之事尤为不齿,但此时却只有一脸惊惧,如同见到冥界妖魔。
“你……大胆……”龙椅上的那位哑着嗓子吼了一句,随后却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瘫软在龙椅上面无血色。唯有两个小宦官挡在他的前面。
剑客面若冰霜,目光一丝鄙夷,执剑在手,剑泛寒光,沉声道:“裴家遗子裴寒音,承蒙皇上灭族之恩,苦练十余年剑术,今日特地前来报恩。”
“你……”龙椅上那位苦苦挣扎,好在两位宦官模样的人此时猛然跃出,两人齐齐地一抖袖子,皆是抖出两把锋利短刀,四刀齐发向裴户奴砍来,刀刀逼向致命的部位。
裴户奴却只是缓缓抬剑,将剑气收敛萦绕与剑身再斜斜一挑,煞时血花飞溅,两个刀客的胸口都已裂开了一个大口子。常年白衣的剑客今日却在衣衫上染了血,冰冷面色已被猩红鲜血映得满是杀气。
角落里的杨佑安重重叹了一口气,神色哀怨。
太极殿外,大批佩刀带弩的禁卫军已嘶吼着赶来。
裴户奴听着震天的嘶吼声甩下剑刃上的鲜血,面色忽然平静,眨眼间却是剑气再起,剑客拼了全身力气直直向瘫软在龙椅上的皇帝刺去,他等这一剑,已经等了太久。等杀了这半残废的皇帝,他定要去父亲的坟前跪一跪。
可是事情将成时,忽又有一个身影从暗影中跃出,那人胆大包天,竟迅速地一脚踹在皇帝的屁股上将北燕天子狼狈地踹到阶下,自己则大模大样坐在龙椅上迎着即将刺过来的剑,目光无比坦然。
裴户奴看清那人面容后猛然一惊,此时想要收剑已经来不及了,他的剑尖儿不偏不倚地指着那人的胸口,若那人不快些躲闪便必死无疑。正惊异间,他忽然听闻身侧轻微的破空之音,随后便见两枚银针飞过,银针虽细,力道却极大,一针打在他的剑侧直将他的剑路打偏,另一针打在他执剑的右手手腕处,痛麻之感立刻自手腕传来。
裴户奴忽然心若死灰。
偏离的剑尖儿最终刺入了龙椅上那人的左肩膀,力道之大将他死死地钉在龙椅之上。裴户奴一脸怒容,忍着手上的痛感竟又将剑锋插入对方的左肩几分,在离那人极近的位置上咬牙问道:“杨佑安,你不是说不会拦着我吗?你……难道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打算的?”
杨佑安双唇发白,苦涩一笑,却道:“美人儿,我就要离开长安城了,这次,你还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裴户奴怒瞪着眼睛,周身剑气已散,一鼓作气也已褪尽,以他的状态今日休想再达到九重境之至,可他却依旧有力气将深插入杨佑安左肩的长剑猛地抽出,腾空带起一串血珠,答案已经不必多言。
宫内禁卫赶到,将裴户奴围住,一把把亮闪闪的长刀齐齐指向他。
杨佑安笑得更加苦涩,额上已经痛出冷汗,他缓缓闭上眼睛在龙椅上靠了一下,随后却又猛地张开眼睛,右手扶住龙椅面色冷傲肃然,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把这刺客给我拿下,打入地牢中。”
阶下,已经被身侧官员搀扶起来的皇帝闻言狠狠愣住,凝望龙椅上发号施令的杨佑安一阵颤抖,他竟觉得杨佑安的此番神情和当年转战四方□□定国的先皇如出一辙。
立在阶下的皇帝暗暗攥上拳头:此子断然不能留!
裴户奴没有反抗,平静地束手就擒,只是在被拖走之前向杨佑安淡淡一笑,笑容可谓倾城,只是藏着几分凄然。
杨佑安心口一颤,面色却不改,在裴户奴被押出殿外之后才垂着脑袋无力地从龙椅上滑下,趴在地上神志不清之时只知握紧身侧裴户奴留下来的那柄古朴长剑。
剑柄上刻着两句话:蜀中芙蓉翻云海,盛世长安劈銮驾。末尾还有两个小字:寒音。
杨佑安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念叨了一句:“裴寒音……”随后昏厥而去。
一日后,齐王殿下上书恳请迁去封地齐州养伤。
天子二话不说地恩准了。
只是那日,杨佑安本想去牢中解救裴户奴的,但湘雪去了一趟后却说地牢已经空空如也,裴户奴不知去向。
杨佑安握着裴户奴遗留下的那把古朴长剑,缓缓舒了一口气,说道:“那就好。不过朋友变成仇敌的滋味还真不好受。”
湘雪低下头,默默无言。
杨佑安望向门外寂静冷落的院子,叹道:“下次再相见,也不知会是在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