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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怕的沉默，钱小雅的平底鞋，一趟趟地踩在地上都发不出个像样的声响儿，打不破这沉默。我和阿蔷并排立在墙根儿，接受着来自钱小雅一刀刀冷酷眼神的凌迟。
事情的来龙去脉，钱小雅不问，阿蔷甚至都不敢说。我正在一遍遍的自我催眠下，尝试相信自己是这一次事故的受害人，眼看就到了差一点就成功的紧要关头，忽然被钱小雅的又一声怒喝打断了：“一个个报告写得那么垃圾，还有脸在这闹！”
阿蔷的头，几乎要埋到她的胸里了。我就做不到这一点儿，这可能也是我折腾了这么一大顿，还没能把小辉给抢过来的原因。
不是在说我，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不是在说我。我接着碎碎念。
钱小雅迈开六亲不认的步伐，突然就朝我俩工位的方向走过去。她每走一步，和她的直线距离有所缩短的同事，都忍不住瑟缩一子。然后，她走到王小花旁边，停下了。
“起开！”一个简短的命令刚落，王小花已经闪到了办公室门口，她平时动作可远没有这么快。
接下来，钱小雅凹了一个与自身粗糙形象不符的美妙造型。只见她的魔爪一扬，我和阿蔷桌上的所有资料，就像天女散花一样，又同梨花雪片一般，纷纷扬扬地升到办公室上空，绽放开了。
一时间，办公室里所有会喘气儿的，都自觉暂停了这项功能。
我俩桌上的小十摞资料，是要录入数据库的过往各行业数据。本来，分了行业连着年份这么录，已经够把我看瞎了。再被钱小雅这么一通乱炖杂烩……我傻眼地看着这一幕，心里的碎碎念，只剩下“恶毒的女人”五个大字，无限，循环。
现下，我有两个选择。要不先把上千张一样的A4纸，一张张的顺次核对明白了再接茬录，要不就录一张换一个数据库子系统登一次。这两种手续两条路，工作量都翻倍了不止，选哪条我都得走到半夜啊！
我的心拔凉拔凉的。而钱小雅那个女人，只风轻云淡地加上一句：“不做完不许下班。”心啊，她没有最凉只有更凉。
夜深了，当钱小雅“唰唰”，带劲儿的跟八级台风吹过树梢一样噪声极大的翻看报告的声音，把我的第十八个盹儿都惊醒了的时候，阿蔷已经在小辉夫唱妇随地帮助下，圆满完成了任务。
看到他俩并肩作战后，又卿卿我我甜甜蜜蜜和好如初地夫妻双双把家还，我半默半泪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是值得我反思的。今天的努力，算是真正的付诸东流了，到底是我选错了战场还是喝错了奶茶？
唉，我心情低落到意识模糊，这次又仿佛打了一个比较舒服的盹儿。等我再睁开眼，竟不见了钱小雅。
不过，用心去聆听。深夜的办公楼，不光有老鼠的“奇奇咔咔”声，他们在商量着怎么赶走侵占大伙儿晚上自由活动时间的加班狂；还有钱小雅断断续续打电话的声音。
竟然还让我在其中听到了不小的情绪波动，我瞬间就不困了。
钱小雅这个人，用工作把自己武装的滴水不漏，要说我能窥探到她除了没对象以外的隐私的机会，这么久了也就逮着这一个。我摸到办公室门口，大体听了个断断续续。
“那钱怎么还你？”什么钱？钱小雅欠了人家钱？
“我不觉得有联系的必要。”谁要联系？对债主也这么硬气？
“我钱小雅从来就不吃这一套。”对方给她来哪一套了？威逼她快些还钱？要是考虑能接受以身相许，能不能和我谈谈？
钱小雅好像对自己“不吃这一套”特别有信心，话落直截了当地就挂断了电话。我也忙窜回自己的位子上，装作刚打完第二十个盹儿的样子。
钱小雅若无其事地马上重新投入了加班模式，对于我一声重过一声的叹息，那是充耳不闻。
“唉——花好月圆团圆日，夜深人静加班时。”我吵不死你，还就不信酸不死你。钱小雅果然嫌弃地瞥了我一眼，丢给我一句：“专心做事，快点走人。”
“寂寞加班没人理，我想找个对象当baby。”我这是在暗指，阿蔷和小辉团队作案溜得快。
同时，我又抱着那么一丝幻想，万一钱小雅就对象和baby的问题，能跟我聊上两句，我也不至于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找“屎”（死）。就比如，这整个办公室的猪蹄子，钱小雅到底想啃哪个哇？这个问题，就很有探讨意义嘛。
“说起这个来，我确实需要和你谈谈。”
“嗯嗯！”就如同一缕曙光刺透黑暗，我昂首瞭望，那就是成功的方向。
“小心啊，你要想找对象，就先当个好姑娘！兔子都知道不吃窝边草，你咋还专挑办公室有主的萝卜啃上了呢？！”
钱小雅训到这里，口气仍然严厉，可也不是太反感，毕竟：“你连在办公室勾三搭四，乱搞男女关系的手法，都笨得可以啊。”
啊？竟这么容易被拆穿？但打个嗝儿的工夫，我就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绿茶宝典有言在先，多迟钝的女人都有鉴婊雷达，但不妨碍多精明的男人都得栽趴下。
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在钱小雅面前装了。不过，刚才我那无辜被惊呆的模样也着实不缺婊气，都是无意识透出来的，没办法，有惯性。
“钱姐，你这话就偏颇了，所谓兔子不吃窝边草，但窝边有草何必满山跑。”
这话让钱小雅打开新思路一般，瞪圆了眼睛。
“再说，我一天到晚两点一线，根本接触不到大草原。钱姐，咱俩好兄弟讲义气，见一面分一半。等我杀了猪，肯定有你最肥的肉。”
“谢了谢了，你省省吧。脱贫，脱单，不脱发，是不可能三角，我要在不脱发的基础上打脱贫攻坚战。”钱小雅却毫不领情，一口回绝了我，又补充到：“而且我不喜欢肥肉，我喜欢小鲜肉。”
“小鲜肉？你还挺敢想！”我，我为了给她抢块儿老腊肉，都拼了老命了，这会儿还没着落呢还！
“我可不单是想，不然你以为我在这拼死拼活当牛做马的内生驱动力是什么？”钱小雅话到畅快处，也是放开了说。
“我以为……是来自于生活的重担？”
“低级目标是物质充裕，中级目标是精神富足，高级目标正是包养个小白脸！”钱小雅突然给我笑了一个，又说：“你也分享一下这个梦想，发奋工作吧。”
一时间，我是慎重地考虑了这条思路的可行性。要不，直接给钱小雅买一个老公？小鲜肉里面，喜欢哪个就买哪个！
再一想，时至今日，已然跻身不上有钱人的队伍的我哪里买的起！浅薄浮躁的今时今日，大家不再追捧才女品鉴《金瓶梅》，全都热衷颜值在线了唉！
再加权计算一下钱小雅发展成贵妇的平均可能年龄，我这心里“咯噔”吓得不轻，我怕是不死都看不见了。不行不行，是钱小雅疯得不轻，我得抓紧给她发展出个实物，免得她每天对着宣传图片参考。
所以，前一天还被钱小雅抓着，累死累活加班到半夜的我，第二天上班时间也没补足觉的我，下了班还是缠着张凯，去了他的狐朋狗友在KTV组的局凑热闹。
我打心眼儿里觉得张凯不失为我的备胎一号。他不光长出了钱小雅喜欢的小鲜肉外形，说不准还能帮钱小雅还点小钱。
默默咽下在小辉身上遭受教训的血与泪，拍拍屁股能再站起来重返战场，我就是英雄。
结果，攻关设定又直接从初级跃过中级，直接跳到了高级。群魔乱舞的KTV包厢里，张凯的模特女朋友也赫然在场。
果然好胸好腿好身材，就是脸上没我抹得白。女朋友似笑非笑别有深意的眼神，盯得我毛骨悚然。罢了罢了，为了人间走一遭的红娘大业，不成功便成仁。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我是装作不会飞还瞎扑棱翅膀的海燕。
张凯的朋友有男有女，有单着的，有双着的。他的女朋友花白莲，皮笑肉不笑地跟我一一介绍：“他们跟我俩都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切，这儿是跟我炫耀俩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呢！
于是，在喝了小半杯果啤后，在花白莲聒噪地自唱自嗨到《二人转东北人》的时候，我一副身子薄酒量浅，眼神迷离四肢发软的样子，一阵悄悄摸摸偷偷索索，就极其自然地巴在了张凯身上。
我发现，这个演技啊是越练越有，戏呢也是越演越真。等到花白莲自我陶醉回来，我已经牢牢控制住有利地形。对，被我压在下面的张凯牌人形枕头，我在心里默念，就是一块寸草不生的黄土地。
花白莲原本隔开我和张凯的位子，被我一屁股占了。她就坐了我原来的座位，两个胳膊用力地拖起我，企图把我塑造成一个有骨头的人。
这个女人的手劲儿真大，要不是我不是真醉，还真得被她给像锅巴一样直接照底起开了。
“花姐姐，我真的……不行了，对不起让你们扫兴了，你……真的不要怪凯哥。”我虚不胜酒，有气无力地如同交代临终遗言一般，照例背出绿茶婊的经典百搭款台词。
虽然我不知道花白莲为什么要生气，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怪自己男票，但按照套路，我这么说了，她就会生气地怪她男票。
张凯也极富同情心地表示：“先别动她了，让她在这休息会儿。”嗯，让我在靠这好好想想，一会儿该出什么出奇招，把你女朋友给气跑。
但女朋友还不同意，反而更有同情心地表示：“一直窝在这里不舒服，我带她去洗手间整理一下。女孩子就是要清清爽爽，漂漂亮亮。”
花白莲这话说的我有些不安，我本来是不愿意放弃我的优势地位的，但如果我现在不清爽，不漂亮，那一会儿逼张凯站队的关键时刻，我如何能脱颖而出？
我的思想刚一动摇，就被花白莲扯了起来。张凯还在后面嘱咐着“小心点”，我已经半自动飘着到了包间门口。
接着，又有三个女生犯了“女孩子就爱结伴上厕所”的毛病，笑嘻嘻地跟了上来。然后，我意识到，情况不太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