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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初珞目送着两道执念消失,却无法离开那半壁山顶的六丈六小院。
这一方小院显然是那两位前辈留下传承的其中一个入口,也是他执念初生的地方,否则他的执念就不可能与传承共鸣。
高墙、似雪的梨花雨与雪……四景随着他的想法而不停变化。
等到他的视线越来越矮,他便找回了幼时那份无所顾忌的向往。
那时,他抬起头仰望苍穹,想去往这片院墙之外的广大天地,想去邂逅他的无双际遇,不管后来发生了什么,他的执念其实早已经在他抬起头来仰望苍穹的的时候就已经注定。
他所追寻的就是那高悬而不可捉摸的存在。
仿若撕碎阴影的厉光从天而降,粉碎了六丈六的景色,化身为一头巨大的独角白熊。
“伐虎神。”
寒初珞并不惊愕地看着它,道:
“‘伐虎法则身主无形,主身之力无形法则’。”
这已经是他第三度与白熊对话,曾经在梦里出现过又被他遗忘的话语,现在却清晰的回想了起来。
伐虎没有说话,只是用灰色的瞳孔盯着他。
“伐虎因怒而生,可怒意也好,杀意也罢,都是不可捉拿的无形。”
寒初珞径自说道:
“杀伐可让众生归于无,死亦是归于无,而我的执念……”
白景……亦是追逐到尽头的空无风景。
执念——白景。
白景——空无。
伐虎——无形。
龙逸被苍龙神魂依附,依仗自身对执念的顿悟,遂可驱策水中之水,从而驾驭世间之水。
他本以为法则是藏在拾阶而上的入武七层,却始终没能找到驾驭伐虎神碎片、掌控法则的契机。
“原来是执念啊。”
寒初珞喟叹。
原来,唯有心中的执念可以驾驭法则。
他的执念是——白景。
白景趋向于——无。
因而,伐虎法则便是——
“无中之无。”
原来,这便是“无形法则”的真谛。
——汝已悟。
伐虎神在那刺目的白光中,用那虚空中的嘶吼声对他说:
——去杀。
伐虎说。
——无论是人,是神,还是天。
——没有吾杀不掉的存在!
——没有汝杀不尽的存在!
……
寒初珞在不急眨眼的刹那接受了完整的传承,再睁眼时看到的却是逻桐兵铺天盖地的兵刃与文少光直惯而来的长/枪一同向他袭来,他则再一次见到的不同的景色。
着火了。
四处都是火。
不,并非火焰,可它却在燃烧,仿若要焚烧尽万事万物般剧烈。
置身火光中的他却不觉得炙热,反而感到寒彻骨髓。
他看过数次入武的奇境,见过许多光怪陆离的梦。
有道路就能攀登,有失败就会奋起。
唯独眼前的火焰,它以熊熊之势焚烧到极致时,却陡然缩小,因此变得越来越亮,仿若一团刺目的白光,能摒除视线所及的一切。
“且破且立”四个大字霎时横空出世。
这是一种极为玄奥的呼吸吐纳,他闭上眼,凝聚所有心神,将执念与吐纳同调。
只听“轰”的一声,犹如堤坝崩决般的巨响,周遭所有袭向他的敌人都随着他的呼吸被飞弹开去,一瞬化解了所有的危机。
他没有为如此怪诞地情形多露半分惊讶,反而继续着那深而绵长的呼吸吐纳,并将一呼一吸都融入了内力的运转,随着他抬手的动作,往自己身前划出一道绵长的半弧。
那肉眼不可见的气息之力,顷刻间便与他的内力一起形成了无数不可见的利剑,带着犹如焚烧流炎般的冰冷,朝着他手臂延伸出的半弧扩散,将周遭所有的敌人拦腰切成两半,直扩展出去数十丈才停下。
他眨眼间,竟然取走了近千条人命。接着,他又抬起了另一只手,同样动作,又顷刻间杀死了数千人。
“——!”
没有人能不为眼前的场面恐惧,可他们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恐惧转眼如瘟疫般扩散开来,让他们连逃遁的勇气都生不出来。
文少光藉由入武时特有的敏锐五感提前撤出数十丈,回首看到的却是眼前麾下兵卒被屠杀殆尽的这一幕。
周遭此起彼伏都是惊呼与惨叫,几乎让文少光傻了一般愣在原地。
不过几个眨眼间,以寒初珞为中央,形成了一环尸山血海围出的圆。
“文少光。”
寒初珞声如诗画,没有一丝狠戾的杀意。
他一步步地朝文少光走去,无形的法则之力让周遭所有的人都恐惧到浑身发抖。
“把你的命留下吧。”
“文将军!”
身在更远处的陈恽信声嘶力竭地吼着,这才把文少光从那鲜血与残肢四处飞溅的情形中惊醒过来。他看着转眼损失了数千的麾下,近乎瞠目欲裂,怒吼道:
“寒初珞——我要杀了你!”
“文将军,您不能过去!”陈恽信横马挡在文少光面前,一张白面书生的脸因为愤怒与震惊涨得通红,奋力吼道:“还有很多事需要您去做,逻桐布局不能少了您!”
文少光陡然勒住了马缰,死紧地咬住牙关。
“是啊,文将军,逻桐怎么能少了您?”
旁边有逻桐兵卒也不约而同的道。
“逻桐无论如何也不能少了您!”
而像他们这样的逻桐兵卒,却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文少光当即听出他们的言下之意,双目血红地看着众人。
“快走吧,文将军。”
“逻桐和王都不能少了您。”
再愤怒的血与恨都在这几句劝慰里顷刻冷静了下来,即便不能冷静,也必须让自己冷静下来。
“保护文将军!”
陈恽信一声令下。
“撤!”
逻桐兵发着抖、怪叫着,即便恐惧于那无形的力量,也挥舞着手里兵器,一个接一个的朝着寒初珞扑去。
可是,在神祇法则面前,都只是徒劳无功。
这一天,只有文少光、陈恽信及零星数十逻桐兵卒成功逃走。
这一天,寒初珞在葬河河道以北、虞宫与龙泉的郡界线上,屠了四万余人。
加之前几日的数千人,他在此地数天便杀了将近五万人。
“一人了杀五万……”
湛天谣与付寻松汇合时,看到付寻松正颤抖着不停的低喃着同一句话。
“不对。”
湛天谣与他一起从远处注视着寒初珞造就出的尸山血海,良久才道:
“那不是人。”
她说:“那是战与杀伐之神。”
付寻松狠狠地打了个摆子,什么都说不出来。
“走吧。”
湛天谣打马回首。
“我们回虞宫。”
付寻松听到“虞宫”两个字,面上依旧茫然。
“回去?”
他环视了一遍四周,仿若才想起此前种种。
“我们赢了……么?”
他看着身后的伤兵们,不确定道。
“虞宫这是赢了……么?”
“是,”湛天谣亦回望了一眼,才颔首:“我们赢了,虞宫赢了。”
他们在叛军、蜀地以及逻桐的夹攻中,兵卒锐减近八成,以最惨烈的方式、藉由白景和武神的机缘巧合下的助力,获得了最可悲的胜利。
这样的胜利并无任何可喜之处。
而虞宫本身,恐怕数年内都难以恢复如初。
湛天谣临走前在马背上遥遥冲远处的寒初珞合拳一揖,如若没有武神的介入,付寻松此番恐怕也已命丧文少光之手,不管他看见与否,这都值得她低头拜谢。
她说:“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