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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少光怎么会在这里?”
付寻松在次日天明时,带着麾下人马赶到了湛天谣与文少光对峙之处。
那些叛军不知受到什么鼓舞,竟然密不透风的将对战二人围在其中。
天上翱翔的战雉队因为湛天谣被困在中央,箭矢无眼,亦是不敢有所妄动。
那营帐之外的空地上,一时如武同林高手对弈,尤其是叛军那方竟然发出了雷动的欢呼。
付寻松迅速破开叛军包围,一路杀到中央,就看到湛天谣半张脸上都是血。
相比伤势显眼的湛天谣,文少光只有腰侧衣衫被刀刃划开的痕迹。
并非是湛天谣手中的断醉刀太弱,而是文少光太强。
“你能入武。”湛天谣从牙缝中挤出四个字。
“你不也入武了吗?”文少光笃定,“就在方才,在我面前。”
大怒开蹊,大悲开跷。
湛天谣在她母亲杀死父亲时大怒,而在败给白凝羽之后则是大悲。蹊跷齐开之后,她本距离入武还些距离,并一直缺乏所必须的契机。直至付寻松破开重围的前一刻,文少光手中的突刺也将要直取湛天谣的咽喉,她则短短不及眨眼的刹那,藉由与文少光对峙的生死一线,找到了契机,踏进了入武的门道——虽然与之相应地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湛天谣虽已入武,却不能与文少光这样的怪物相比,只能堪堪维持够她躲过长/枪/刺/击的转瞬,勉强没让自己的脑袋被文少光串成糖葫芦。
文少光的兵器乃是“兵中之贼”,他不过将手腕轻轻一翻转,就将力与巧发挥到极致,即便湛天谣躲过了致命一击,那长/枪的子刃依旧改往她的下颚挑去。
危急之时,湛天谣只得弃车保帅,提刀撮开枪柄的同时,侧过头颅,让长/枪的子刃挑过自己的颈侧,并在她下颚到眉尾之间留下一条血痕。
文少光的枪法远比上次在赤水行船上对峙时要沉得多,若非她及时用非墨刀柄格了一下,差点就没了一只眼睛,当真是避得险之又险。
“王!”付寻松方突破重围杀到中央便见此情此景,自然高声疾呼。
他人还不能赶到湛天谣面前,却反手去下了背上的弓箭,满弦一连十支箭矢,直朝着文少光毫不间断的放出。
那每一箭都又刁钻又快速,根本没有闪避的暇余。
文少光身上未着甲胄,干脆拼着胳膊上吃了一箭,堪堪将箭矢击落。
“原来是双伐——付寻松,”文少光赞了一声,“八郡第一弓实至名归。”
“文大将军屈尊降贵于此也就罢了,怎的以为配提我之名号?”
付寻松不屑地嗤之,同时拉满了手中的弓弦,准备再来十连矢。
“你放着好好的逻桐大将不做,非要来我虞宫行偷鸡摸狗之事,既然你如此惦念虞宫,何不把葬身埋骨之地选在此处?”
“付将军无需客气。”文少光闻声不怒反笑,抬手掰下胳膊上的箭杆,同时向周遭麾下递了个眼色,道,“既然虞宫王的援已经兵到了,我就只能改日再与你战了。”
他一贯准备万全才兴兵戎,此番为沈煞报仇已是铤而走险,眼下以一敌二,而且还是两个不弱的对手,自然不会硬碰硬。
文少光二话不说,直接突入从付寻松尚未来得及形成的包围,撕开一条裂口,带着麾下果断撤了。
“追!”湛天谣一声令下。
“可是,王,您的伤……”付寻松自然顾不上追文少光,一心忙去查看湛天谣的伤势。
湛天谣却觉得自己脸上的伤根本无关紧要,道:“别管这种小伤,快去追……”
她这一说话,脸上登时血如泉涌,吓得付寻松声调都变了。
“王,您别说话了,”他大喝道,“快、快——来人!去传军医!”
“不用,我驭战雉去……”
“王!小心!”
湛天谣话没说完,旁边已是惊呼一片。
她本想当即以战雉追击,却在迈步之时陡然一个踉跄,幸亏旁边的亲兵及时扶了她一把。
连日来不停奔波、昼夜不休的奋战、对付文少光、受伤以及对常人来说太过耗费体力的入武,哪怕只是短短一瞬,也足以耗光她本就残留不多的体力,她已经连站着都困难,急需好好休息一宿来恢复。
可是,刚才找到居忠的那一幕却犹在眼前,让她怒不可遏。
失去居忠,如断一臂,叫她如何不怒?
她简直恨不得立刻亲手杀死文少光,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去休息?
“战雉队……”
“王!让他们走!别追了,您先疗伤要紧!”
付寻松大喝一声,打断了湛天谣后面的话。
吼完之后不止湛天谣愣了,他自己也慑住了,周遭的传令兵及其他大多都是付寻松的麾下,自然是一脸左右为难,简直不知该听谁。
“怎么?”湛天谣看他们站着不动,便问:“你们这是要违抗王令?”
王与将在阵前意见相左乃是大忌,付寻松自然知道这点。
此时二人若继续争执下去,虞宫阵前必然军心大乱。
“……抱歉,末将失仪。”
新得付寻松终归已介中年,忙抹了一把脸,勉强冷静下来。
他斟词酌句后,才道:“末将以为,可让战雉队先行,别让他们逃了即可。王的伤势不轻,事到如今,您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就先留下来疗伤,好么?其他容后再做打算,如何?算末将求您了。”
湛天谣向来吃软不吃硬,付寻松这番话说到后来,若非她及时伸手拦住,对方恐怕已经跪在地上求了。
湛天谣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多少也冷静了一些,当即颔首改口,“就依付将军的意思,让战雉先行,加派斥候暗中盯好,随时来报。”
“谨遵王令。”
“是。”
付寻松这才放下心来,周遭亦是一片放下心来的舒气声,应声执令而去。
建议的王帐就地搭起,军医没过多久就骑着快马赶到了,诊视过后,只给她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并细致的嘱咐了诸多注意饮食之类的话,再问他什么却只是摇头不语。
付寻松一贯谨慎机敏,自然明白大夫的意思。
湛天谣脸上的伤口太深,就算伤好以后,这疤肯定也……
“王,您的脸恐怕会留……”
这次付寻松的话没能说完,就被非墨刀架在了脖子上。
她问:“我是靠脸坐在王座上吗?”
再也没有比这更辱没她的话了。
付寻松要敢把这句话说完,她肯定一刀……不,若是以前的她,付寻松早已经身首异处。
湛天谣不撤刀,付寻松自然不敢动作,二人如此僵持片刻,吓得王帐中人人噤若寒蝉,一个都不敢动弹。
付寻松方才是情急之下祸从口出,现在只怕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而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这剑拔弩张并未持续太久,湛天谣就主动撤掉刀锋。
“罢了,”她说,“我知付将军一时情急。”
“末将失言。”付寻松忙就坡下。
“不得再犯。”湛天谣还刀入鞘。
“末将明白。”
片刻之间触了两次霉头,付寻松再开口说话自然知道要反复思量。
湛天谣脸上的伤口的确不浅,甚至一路延伸到了脖颈,连这几句话的功夫都扯动了伤口。
军医看到血再度渗出了白布,只得上前重新给她包扎,并劝道:“王,您需要静养。”
“你退下吧。”湛天谣的郡土上有姚说易的残兵、郡界线上有千里迢迢来率领她郡中叛军的逻桐大将,自然不可能静养,当即要挥退这喋喋不休的大夫。
“是。”
军医正准备退出军帐,湛天谣又改变了主意。
“他……如何了?”她既是在问付寻松,亦是在问军医。
付寻松闻声摇头:“已经护送回临时驻扎的大营,可是……”
后面的话他没有办法说完。
居忠被湛天谣的亲兵发现还剩一口气,只是伤势的确不容乐观。
双伐的猫狗不合见面眼红的情形,从此前一同并肩御敌过后,就以一种双方不动声色却能各退一步的方式暂且搁到了一边。而付寻松既然来援,自然不会忘记随身带着药物与辎重,只是他先行一步,押送靠后,大营也就驻扎在比较靠后的地方,居忠便是被秘密的送到那较为安稳的营里疗伤,除了他们几人以及湛天谣的亲兵,几乎无人知晓居忠还活着。
湛天谣到底是挥退了大夫,略微沉默熟息后,才道:
“左将军付寻松。”
“末将在。”付寻松应。
“移驾。”
付寻松不解道:“……是要末将护送您回王城?”
“去大营。”湛天谣道。
付寻松:“……”
刚才冒死劝谏此刻又都打了水漂。
一刻后,湛天谣和付寻松等已经身在大营中的军帐内。
湛天谣对付寻松道:“你代我去集结羽山关口所有能调配的虞宫兵力,随时准备出发。其他人调配郡内守备,除开必要关隘留守,其余兵力全部调集至羽山关口,把所有斥候都派出去,拿地图和沙盘过来——”
当年虞宫遭虫灾是她决断之误,而现在内乱至今却是拜幕后黑手所赐。
现在加上重伤居忠与她脸上的这道伤的仇,她绝对不会放过此人。
她道:“我要文少光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