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阑峤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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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一早初阳微露,偌大的皇宫里只有少数几个侍从在做着简单的洒扫。厉染来到东门,守门的近卫队士兵对他行了礼,厉染示意他开门。

    穿过雕花的镶金木门,放眼望去是一片树林。厉染立在门口,看了看日头,这人原来不仅粗俗还没有时间观念。

    身侧的围墙角落里有几声不易察觉的声响,厉染微微侧过头只见狗尾巴草丛里有一只半死的斗鸡。

    皇室子弟多爱看斗鸡,这只应该是从一早运送皇宫垃圾的车辆上掉下来的。羽毛本来丰满漂亮的斗鸡身上已经破败不堪,被同伴啄出来的血洞周围全是污迹,因为天气炎热隐隐有了腐烂的迹象,原本漂亮的爪子无助的着,怎么看这只斗鸡都活不长久了。

    厉染慢慢走过去,半蹲子,鸡眼已经半闭却还在做垂死的挣扎。厉染伸出手握住鸡脖子一拧,颤抖的鸡爪子停了下来。

    厉染神色平静,“斗不过就该是这般下场,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

    “哟呵,我看见了什么?这么一副脱俗高洁得道高人的模样,却做着如此残忍的事情。厉染,你这十年在伽蓝殿修的就是这般作孽的道行。”

    吊儿郎当的声音,满不在乎的语气。厉染微皱着眉站起身随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围墙边的一棵大榕树上坐着一个男人,深蓝色的衬衣白色的短裤,一双夹脚拖鞋耷拉在脚上要掉不掉的,手里还拿着一袋剥好的花生仁。

    刺眼的晨光让厉染不得不眯着眼,“你来多久了?”杨凤霖指指围墙那头,“我看着你从东门出来。”

    厉染面沉如水,“看见我为什么不出声?”

    杨凤霖甩着手里的袋子,“想叫来着,不是正好看见你在杀鸡吗?”

    满脸的挑衅,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居高临下的将厉染看了个遍。

    “你打算一直在树上和我说话?”

    清晨的日头已经十分毒辣,毫不留情的直射在厉染的脸上,眼中已经翻起了水光。

    杨凤霖看着那张漂亮的脸眉头轻蹙,心里别提有多爽,让你清高,让你不理我!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树上凉快。”

    厉染低下头,转过身,“那你继续待着吧。”

    眼看着烟灰色的身影就要离开,杨凤霖急着喊道,“哎,你别走啊,我和你开玩笑的,我有事和你说。”

    厉染转过身,眉眼隐隐有丝不耐。杨凤霖不自在的动了动身体,“我跳下来,你接我一把。”

    厉染没说话,杨凤霖微弓着身体,“记得接我啊。”

    深蓝色的身影直奔着厉染跃下来,厉染不动声色的往旁边一挪。

    彭的一声……

    “哎哟,你有没有良心,都让你接着我了。你这样我们以后还怎么和平相处,互敬互爱。”

    要不是他反应快,自己这张帅脸就要成猪头了好不好。

    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揉着有些乌青的膝盖,早知道就不该穿短裤,厉染这个人连装都不装一下也是够冷血的。

    “有事就快说,我还得回大殿诵经。”

    厉染不看他,拨动着手里的佛珠,静静地看着前方。

    杨凤霖蹦到他前头,“喂,和人说话不该看着人家吗?小时候没人教过你?”

    厉染闭上眼换了一个方向,杨凤霖追着他就是要杵在他前头,“厉染,就你这态度,我们今后该怎么好好合作?诵经?诵什么经,你心里恨死那个老太婆了吧,还会诚心给她诵经?”

    厉染受不了耳边的聒噪,

    “我不觉得我们有合作的必要。”

    杨凤霖从袋子里拿出一颗花生放进嘴里嚼着,“不合作,难道我们真的做夫妻?”

    厉染懒得回答,转身要走,杨凤霖一把拦在他前头。掉下来的时候手上沾了一些灰,这一拦全粘在了厉染烟灰的伽蓝褂上。

    “你!”看着那明晃晃的半个手印,厉染觉得额角崩得有些难受。

    “哎哟,不好意思,我给你擦擦。”杨凤霖故意两手在他身上拍着,却把更多的灰沾了上去。

    厉染看着面前的人玩的开心,握着佛珠的手却在慢慢收紧,“玩够了?”

    平静无波的声音里终于是多了一丝恼怒,杨凤霖开心了,这么说话才正常嘛,像个木偶人有什么意思。

    停了手里的动作,杨凤霖笑嘻嘻的看着他,“说正经的,你知道内务部给你下过礼单子了吗?”

    过礼的单子,厉染虽然还没得见,但想也知道不会那么简单。

    “你在内阁有人?”

    杨凤霖打了一个响指,不错是个聪明人。

    “你不会不知道我和执行长的绯闻吧,我就不信赵玉成来接你那天,没有趁机诋毁我。”

    “诋毁?你不认?”厉染对杨凤霖的私生活没兴趣,但正如杨凤霖所说今后他们得一起生活,就算不能合作也不能互相拖后腿。

    “你去伽蓝殿十年,女王的其他几个弟弟死的死伤的伤,就你好好的活下来了,别告诉我是运气好。我看你这十年是半点没修出慈悲心,谁来保佑你。”

    杨凤霖歪歪的靠在树下,还是树荫下凉快。

    厉染仔细打量着宛如没骨头,站没站相的男人,

    “你倒没我想的那么蠢笨。”

    杨凤霖切了一声,“今天我找你,就是想和你交个底。和你联姻这事杨家也是被先女王下了套,我们现在算是上了一条船,船翻了那就得一起死,我不想死,所以我得和你合作。今后你要是有别的打算,我杨凤霖不会成为你的绊脚石,到时候我自己走,怎么样?”

    厉染盯着面前的男人,他很爱笑,说话总是带着三分笑意让人生不出半点不喜欢,只是这样的笑里却没有半分真,杨凤霖你说的都是真话吗?

    “不用你帮忙,只希望你不要给我惹麻烦。”

    厉染觉得今天自己话说的够多了,动了动身子朝镶金的雕花木门走去。

    杨凤霖紧跟着上去,拉开袋子,“要不要吃花生,家里刚炒的。”

    厉染撇了一眼那带着灰的布袋子,还有杨凤霖那污脏脏的手。今天的额角崩得有些疼,挥手挡开伸过来的手,一小捧花生仁滚落在地。

    杨凤霖啧了一声,“看来七殿下看不上这寻常玩样啊。”

    怎么会听不出这话里的嘲讽。

    “你袋子上杨字少了一点。”

    杨凤霖啊了一声,忙抓起来看了一眼,还真是。再抬头见,人已经进了东门。

    杨凤霖哼了一声,神气什么啊,“假正经!”

    厉染过了东门,忍不住抬手按了按疼痛的额角,“没文化。”

    前来寻他的侍卫长一听,忙问了一声,“七殿下,您说什么?”

    厉染摆手,“有事?”

    侍卫长这才想起来他这是有正事,“大皇子妃在大殿等您,商量过礼礼单的事情。”

    “不见。”

    毫不留情的拒绝,侍卫长嗯了一声。

    “七殿下,大皇子妃可是唯一一个愿意给您操办的?您看?”

    厉染拍了拍刚才被杨凤霖弄脏的袖子,随便一拍灰尘四起,“侄媳操办叔叔的过礼礼单,没这个规矩。”

    侍卫长嘴角轻咧,“明白了,我这就回了大皇子妃。”

    厉染看着发半白,不苟言笑的侍卫长,

    “你是谁的人?”

    侍卫长恭敬的弯着腰,“七殿下这话问的怪,进了这皇宫当然是王的人,谁是王,就是谁的人。”

    厉染朝他挥手,“你下去吧。”

    侍卫长恭敬地退了下去,空旷的东门后院只留厉染一人,风起,天上乌云遮去了半边太阳,大风吹着烟灰色的伽蓝褂紧贴在厉染的身上。瞬间还是阳光普照,一下子就暗了下来。这诡异的天气,就如皇宫变幻莫测的人心,失去的就再也变不回来了。

    杨凤霖还没等到来接自己的八角,天就突然下起了雨。

    “这鬼天气,说下就下,一见厉染就准没好事。”

    杨凤霖不开心了,这里还没地躲雨。汽车的喇叭声在他身后响起,杨凤霖不耐烦的向后看去,“吵什么呢?旁边没地开啊,硬要走我这道。”

    副驾的车窗放下来,一张秀丽的脸出现在里头,“谁惹你了,快上车。”

    杨凤霖一看来人,心情立马变好了,“阿致!”

    说完赶紧打开车门上了车,王玉致把手里的丝巾帕子递给他,“快擦擦,小心感冒了。”

    “阿致,你怎么在这里?”杨凤霖草草的擦了擦打湿的头发,笑嘻嘻的看着自家表姐。

    “出来收账,碰上八角知道你没开车,看天气要变天,怕你淋着赶紧来接你。”

    杨凤霖乐了,上前抱着王玉致的手臂,“还是我姐好啊。”

    王玉致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回家吃饭去吧,王妈都准备好饭菜了。”

    杨凤霖举着手里的袋子,“阿致,这是你给我剥的吧。”王玉致理了理他凌乱的头发,“你这孩子,喜欢吃就是怕麻烦不肯自己剥,我从小给你剥到大。你知道我从来就有个心愿,我们家凤霖今后得找到一个为他剥一辈子花生的人。”

    杨凤霖故意叹了一口气,“给我剥花生的人是找不到咯,打翻我花生的人倒是得天天在一起。”

    王玉致拍了拍他的手背,“以后会好起来,现在还不是最差的局面。”

    见气氛有点僵,杨凤霖举着手里的袋子给他姐看,“你看这杨字怎么少了一点。”

    王玉致想了想,“啊,那时候刚好没线了,之后也没想到去买,就忘记了。”

    杨凤霖拿起袋子仔细看了看,“这线我记得是应扶林当年特意订做送给你的,别处是买不来的。”

    这话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把天聊死了,王玉致笑了笑不再说话,只是这勉强挤出来的笑也有些僵硬。

    杨凤霖悠悠说了一句,“这个世上会记得给我剥花生的除了你,就只剩下应扶林了。”

    杨凤霖回了家,四处看了看没见着自家老父亲,王玉致盛了饭放在他手上,“舅舅去地窖给你挑金子去了。”

    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回了家自己将那张过礼的单子拍在了杨定州的桌上,没想到这么快,老爷子就去张罗了,这是有多积极。

    杨凤霖往嘴里送了一大口米饭,看着给自己夹菜的王玉致,刚才在车上那点不开心仿佛是他的幻觉。

    “当年你和应扶林情意相投,老杨说他家父亲在议会内阁,怕杨家掉进权利争斗的漩涡里,死活不让你嫁给他。谁想到十年后,老杨亲自在地库挑金子要把亲儿子送进皇室。这还不如当年你和应扶林那臭小子私奔呢,你就不用嫁给赵玉成那个棒槌。”

    王玉致斜了他一眼,“好饭好菜还挡不住你的嘴!我理解舅舅,当年他不让我嫁进应家是为了杨家,现如今让你进皇室也是为了杨家。我不怨,是我自己没福罢了。”

    杨凤霖放下筷子,“那你现在有的选啊,你和赵玉成离婚嫁给应扶林不就成了,他可是为了你一直没结婚。”

    王玉致给他盛汤的手滑了一下,“别胡说,这种话怎么可以乱说!”

    “你现在还犹豫什么?杨家不该搅的也都搅进去了。要是赵玉成那浑蛋对你好我也就不说了,你说你们结婚这么多年,他外面的女人什么时候断过!你背地里给他收拾烂摊子,倒贴了他多少钱寻花问柳,这日子你过得有意思吗?”

    王玉致放下碗,起了身,“凤霖,这话以后你不可以再说了,传出去对杨家对应扶林的名声都不好。”

    王玉致走了,杨凤霖看着她有些狼狈的背影心疼,但他心疼有什么用,一个等了这么多年,一个守着有等于没有的婚姻,他一个旁观者就是急死了也没用。

    杨定州从地窖回来,接过佣人手里的帕巾擦着手,看着自家儿子,“阿致呢?吃完了?你这什么眼神?又谁给你气受了。”

    杨定州屁股还没坐定,就被自家儿子如针般的视线刺的立马想抬屁股走人。

    杨凤霖夹了一块排骨放进嘴里,“还不是因为你!”

    厉染跪在蒲团上诵经,身后的殿门缓缓地打开,来人在门口踌躇了一下,最后还是走进了大殿在他身边停了下来。

    一股石榴花的清香随着清风飘散在大殿四周。

    厉染张开眼,双手合十。

    身后的女子走近两步,花香味越发浓郁,厉染单身撑着蒲团缓缓起身,已经走到他身侧的女子轻轻叫了一声,

    “阑峤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