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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璐重新看了一次手机短信框里的那个地址,重新确认了一次。
她不是北京本地人,也不太熟这一片的路,和摄像开着车找了会儿,又停车找人问了问路才找到地方。但到了地方她还是不太确定,小区的门牌号被雪盖住了,看不清。
没办法,齐璐职能打了个电话,第一遍先是没人接,准备打第二次的时候她跟边上的摄像老秦嘟囔了一句:“出师不利啊。”
老秦点了根烟,笑了下:“他们玩音乐的,脾气是要怪一点。要不是做的是飞行士,老板也不会让你来。”
齐璐撇了撇嘴:“你以为时烨对女的就会有什么好脸色?前几年XX台那个赵梦雨,差点被他怼哭了。”
“你是粉丝嘛,偶像对粉丝总要好一点嘛。时烨脾气不行,那待会儿多跟盛夏讲话就好了。”老秦安慰,“你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急啥。”
“不是,你不粉他们不知道,时烨这个人怪得很,他跟盛夏关系奇怪。说他们不好吧,看上去是正常,但每次在外面两人都不说话。”齐璐皱着眉,“而且每次访他们,谁要是多问盛夏几个敏感问题,时烨就要不高兴,护短的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经纪人。”
“队霸嘛,全世界都知道了。”老秦笑着抖烟灰,“对内欺凌第一人。”
“别这么说我偶像啊。”齐璐拍他一掌,“时烨不是那种人。”
电话打到第三遍才打通。齐璐还没开口,就听到一个低沉的男声从听筒里传来:“——围巾戴上再出去。”
声音听上去有点远。齐璐熟悉这个低音炮,粉过飞行士都知道这个辨识度极高的声音,时烨。
齐璐愣了个神,然后他听到电话里另一个声线更清亮些的男声应了声好,接着对听筒说:“你好?”
齐璐连忙自我介绍:“你好你好,请问下是盛夏老师吗?我是齐璐。”
“诶?你是要拍纪录片的那个导演吗?”电话那边的盛夏笑了下,“不好意思哦,我刚刚在洗菜,没听到铃声。你是已经到了吗?”
“对,已经到小区门口了,我们下车找了下门牌号,但雪有点大,就……”
“你车牌号多少?我正好要下楼丢下垃圾买点东西,我过来接你们吧。”
齐璐连忙把车牌号报过去。等电话挂了,她看了看车窗外的雪,心里有点奇怪。
这是飞行士成立以来这么多年,时烨第一次同意给乐队拍纪录片,而且他还破天荒同意了制作方去他家里取材。
齐璐心想,如果不是因为要为之后的巡演做准备,时烨肯定不会同意吧。而且很奇怪的是,她知道今天乐队所有人都会来,但听盛夏讲话的这个语气,感觉很像是……就住在时烨家里?
她发了会儿呆,等老秦手上烟抽完了,车窗被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男人扣响了。
盛夏戴着一条蓝色的围巾,手上还拎着一袋垃圾。他头发已经及肩长了,有一半随意扎了下,看上去很日常。
齐璐对这个知名乐队主唱的第一印象是,皮肤真的很好,脸好小。
“你们先在车里等我一下吧,我去那边丢下垃圾。”盛夏示意了下手上的袋子,“雪大,在车里等我。”
齐璐和老秦只能目送着盛夏关上车门,在雪里踏出一串脚印走掉,把垃圾扔了。等他慢悠悠地走回来,带着他们七拐八拐地进了小区之前,又让他们等一下,说要去小卖部买东西。
老秦看了看面前脏兮兮的小区楼房,小声说了句:“……这……时烨,飞行士的时烨,就住这地方?”
齐璐看着盛夏提着一个水果罐头走过来的身影,内心也有些受到震动,但嘴上还是维护着偶像的形象:“……这叫接地气,你懂个屁。”
盛夏哈着气小跑过来,抖了抖帽子上的雪,笑着说:“走吧,在三楼。”
齐璐立刻反应过来,她示意老秦把机器打开,又对盛夏道:“其实从见面就可以开始拍了,这次主要讲的是真实,所以大概……时烨老师那边会不会不太方便?需要先打个招呼吗?”
盛夏一直笑着:“没关系,我跟他说过了额,你们拍吧。但是时烨老师刚刚起床,他有点起床气,可能会有点……你们不要介意,等吃过饭他就好了。”
齐璐被他笑得迷迷瞪瞪地点头。
老秦双手稳住机器,把镜头给到盛夏的脸。背景是老旧的楼房墙面,扶手上锈迹斑斑。
齐璐感觉盛夏确实挺好说话,她放开了些,随意问:“诶,您现在还叫他老师吗?”
镜头往下移,在那个水果罐头下停了停,盛夏说:“是啊,你们不也这么叫他吗?他生气的时候我会喊他哥啦,平时就喊老师。不用叫您,你叫我S或者名字就好啦。”
齐璐点头,她看着盛夏掏钥匙,指了指盛夏的围巾,笑着道:“星期六所以戴蓝色围巾?传闻是真的哦!”
盛夏一边把门打开,一边把裤子往上拉,摄像机照了照他的蓝色毛线袜,他说:“不止是围巾,袜子也是。”
进门以后,盛夏把罐头放到鞋柜上,给他们找了拖鞋,又问:“你们吃饭没?没吃正好一起吃饭吧,待会儿肖想和钟正也要过来的,我买了很多菜。”
齐璐本来想说不麻烦了,饿了一早上的老秦已经在摄像机后面疯狂点头,盛夏笑了下,“你们先随便坐一下,我去喊时烨老师。”
他走到一个房间面前敲了下门,声音轻了些:“时烨老师,视觉音乐的staff过来了,我先做饭,你出来下。”
齐璐隐隐感觉有什么不对,盛夏的语气实在是太过熟稔亲昵。短暂思考过后,她示意了下老秦把镜头转过去,拍墙上挂着的照片。
盛夏叫门没反应。他回头看了看客厅里装作没看他的两个人,想了下,拧开门走进去后又关上了门。
齐璐心里咯噔一声。
盛夏进去的那段时间齐璐脑子里胡思乱想了很多。
网上其实有时烨和盛夏的CP粉,但由于他们在公众面前总是关系不太好的样子,所以磕他们这对的人少,反而两个人的粉丝撕逼的基数更多,CP粉圈地自萌地位之低,在圈子里都只有被嘲的份儿,他们的粉一言不合就能撕得天昏地暗你死我活,都能说是对家了。
虽然知道这些,但齐璐不混那个圈,她一直喜欢乐队,偶尔刷一刷看个乐子。但这么近距离一看,不知道是该说她想的太多,还是真的这两人有点问题。
等盛夏出来以后,他身上的羽绒服和围巾都没了,他换了一身居家服,绑着的头发也散了,嘴唇似乎比之前红了些。
他对着齐璐笑了下,面色自然:“我先做饭了,你们先跟时烨老师聊。”
等他进了厨房,房间里又走出来一个高挑的男性。
时烨穿了件黑色毛衣,脚下是白色拖鞋,头发有点乱,一看就是刚从床上起来,眼神很慵懒,打量人的目光还有齐璐熟悉的那种……淡淡的不屑。
她不自觉坐直了身子。
时烨去卫生间洗漱完才走到他们面前随意坐下。他坐了会儿,皱着眉看了厨房一眼,没说话,又打了个哈欠。
齐璐和老秦对视一眼,做了下心理准备后,她才道:“时烨老师,我是齐璐,这次视觉音乐做你们纪录片的编导,这位是跟拍秦丰。”
时烨看了她一眼,还是没说话,只点了下头,目光又放到厨房那边去了。
在气氛渐渐僵持中,盛夏突然抬着托盘出现,给齐璐和老秦递了两杯热茶,说:“普洱,我老家种的茶,尝尝看。”
他把另一个黑色的马克杯给了时烨,但什么都没说。
等时烨喝了一口,他皱眉说:“好淡。”
齐璐瞟了一眼,根据颜色和味道判断,她认为时烨那杯是蜂蜜柚子茶。
“才起来不要喝太甜了。”盛夏小声对时烨说了句,看对方没再继续要求,他返回厨房端了盘热好的荞麦饼出来,跟齐璐说你们随便吃,又叮嘱了时烨一句:“要吃饭了,吃一点垫下就行,不然等下不想吃饭了。”说完就回了厨房。
时烨吃了一块饼,杯子里的柚子茶喝了一半,齐璐感觉他吃了点东西以后好像眉头舒展了些。
她咳了下,心想先拉下关系比较好。
“我还挺惶恐这次给你们做这个纪录片,但是老板说我喜欢飞行士,比较了解你们,所以才让我来做。”
时烨抬了下眼皮:“你是粉丝?那这次别带太多感情 色彩拍。”
齐璐点头,笑了下,“当然不会,您放心。说起来,我第一次听飞行士的时候还在上高中。其实我觉得飞行士应该是我们这一代的一个流行符号了,我还年轻一点的时候发过好多动态,都跟飞行士的词有关。记得最深的一次是上大学的时候跟男朋友在宿舍门口散步,我们一人一只耳机,听的是您的《银河里》,您正好唱到‘银河落满你双眼的瞬间,世界命令我抱你,心动催促我吻你’,就唱这一句的时候,我跟我那个初恋接吻了,那是我的初吻。”
齐璐讲的时候没怎么不好意思,眼里有怀念和回忆,时烨看着她,目光柔和了很多。
“歌只是歌而已,记忆是你的。”时烨把杯子放下,“能给你的初吻做一次program也不错,很荣幸。”
齐璐嘴唇抖了抖,她看了看时烨,心道,他好像清减了些。人其实还可以,没传闻里那么可怕。
真人更瘦一点,不能说帅,应该说是英俊,他的气质就只能说是英俊。即使是刚刚起床,看上去懒懒的,都十分夺人眼球的那种英俊。
“带你们看看吧,随意点。”时烨站了起来,“家里只有电暖炉,这房子地暖空调都不能安,外套别脱。”
齐璐应了声,才问:“时烨老师,您怎么……没想过换个地方住吗?这儿看上去住起来……”
“自己家,看着破了点也没什么,反正住惯了,而且我这人恋旧。”时烨把他们带到书房,“来我们工作室看看。”
进房以后齐璐和老秦都有些眼花缭乱。
墙上地上零零总总挂着放着至少有十来把吉他,齐璐对乐器不算太熟,但也知道这些琴肯定价值不菲。地上铺着白色地毯,窗边有一架天文望远镜,边上有一架钢琴,钢琴边上有个两层的键盘架,地上全是效果器和杂七杂八的设备。这里俨然就是个小的录音棚了,连架子鼓都有。
时烨随意指了下地上,说:“昨天才买到的效果器,来拍拍这个,这套做的是那种很复古的音色,这东西特贵,快拍,别拍我。你们随意看看,我去喂下鱼。”
说完他转身就出去了。
齐璐和老秦对着满屋子的乐器面面相觑。
等看了会儿,齐璐示意老秦拍拍那个天文望远镜。她眼睛尖,一眼看到了地毯露出来的一盒避孕套的一个小角,老秦凑近去拍望远镜的时候,她悄悄走进把那小盒子往地毯里推了推。
出去的时候时烨已经喂完了鱼,客厅里没人。齐璐走了几步,看到时烨靠在厨房门口,正抱着手跟正在做饭的盛夏说话。
从齐璐的位置看过去,时烨在笑。
时烨在镜头面前其实很少笑。无论是在舞台上,采访里,MV里,颁奖典礼上,时烨最好的表情基本就是面无表情,就算笑也是冷笑,讥笑,嗤笑,嘲讽笑,不屑笑,像这种生活化地对着一个人笑得眼睛里都是光的样子,齐璐是从来没有见过。
齐璐觉得自己似乎模模糊糊地确定了什么。
她发了会儿呆,门突然被敲响了。时烨听到,盛夏也擦着手从厨房里走出来。齐璐很明显地看到时烨的手条件反射地往盛夏腰的位置那里停了一下,但大概意识到家里还有别人,那只手很快就放下了。
齐璐觉得心里已经平静了很多。她跟时烨对视了一眼,彼此的目光里似乎传递了一些心照不宣的东西。等时烨偏开了头去看盛夏以后,齐璐才释然地笑了一下。
钟正和肖想进门以后气氛好了很多。
盛夏笑着抱怨钟正:“说了家里有很多菜啦,你还买那么多,吃不完冰箱放不下。”
“吃不完你和时爷明天吃剩菜。”肖想从袋子里掏了瓶香槟出来,“今天整点洋气的。”
钟正和盛夏进厨房做饭去了。时烨和肖想聊了两句,随手打开了电视机,放的是蜡笔小新。
齐璐猝不及防被萌到,笑了下,对时烨道:“您还看这个?”
肖想切了声:“上次来吃饭你就放这个给我们看,半个月了还没看烦?”
时烨面不改色地看着电视里的小新,“你们的主唱喜欢看,我有什么办法。”
肖想摇了摇头,坐过来拉着齐璐道:“别和这群幼稚男人聊天了,来,跟我聊。有什么要问的?”
“其实也不用问什么,这次纪录片就是要展现真实,能看到乐队比较真实的一面挺好的。”齐璐笑了下,“我没想到你们的生活状态这么随和,我以为摇滚乐队的生活都……”
“都很颓废,一进家全是烟头和酒瓶,烟雾缭绕,乱糟糟?”肖想把话接下去,她一直笑着,“不至于哈,时爷可能想,但现在没机会吼。”
齐璐哪敢接这话,只能硬着头皮接着问:“其实这次我也有任务,想跟你们聊聊《Color》这张专辑的一些幕后制作,我挺好奇,时烨老师就是在之前的工作室里完成创作的吗?”
“差不多,一部分是。”时烨吃着盘子里的松籽,“我们写歌挺随意的。真正磨合啊录音什么的都要录音棚了,前期都只是想法,我们都是凑在一起吵着吵着把歌弄出来的。”
“这样。”齐璐笑了下,“另外有件事想代替乐迷们问问,因为《Color》这张专辑里一共有七个颜色,主打《红》,大家都很好奇为什么要加一首叫《媛媛》的特别版。网上很多猜测……”
肖想笑着接话:“网上猜测媛媛是时爷的初恋女友,也有猜测是盛夏的神秘未公开女朋友,据说是影视学院大三在读某女子,对吧!”
时烨瞪了肖想一眼。
齐璐不敢说话了。
“媛媛不特指某一个人,媛媛是一个故事。”时烨把松籽往齐璐那边推了推,又把电暖炉往她们那边挪了下,“很多人都觉得在那张专辑里加一首媛媛很突兀,包括我们一开始其实也有争议,吵过很多次,但主唱坚持加这个特别版。媛媛是一个很有代表性的故事,其实代表了《Color》本身,也整合了《Color》的所有色彩,听过盛夏的想法以后,我们就都同意了。”
肖想笑了下:“其实是我们当时剪刀石头布,全都输给盛夏了,没办法,盛夏太欧了,我们还能怎样!”
盛夏端着一盘凉拌海蜇出来,听到自己的名字,问了句:“说我什么?”
肖想:“说你的媛媛。”
“啊,媛媛。”他擦了下手,看向齐璐,“其实媛媛不是某个人,媛媛是一个宽泛的特指啦。起因是……有一次在医院,我遇到一个七八岁的小女生,我听到护士喊她媛媛。其实她可能叫方圆的圆,来源的源,公园的园,不过我脑子里蹦出来的就是女字旁的这个媛媛,我觉得这个名字很温柔。她生病了,看上去不太舒服。其实我都没跟她讲过话,但奇怪的是回来以后总是想起她。因为我小时候身体也不太好,总是住院,可能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吧。”
盛夏顺手剥了个蜜桔,放到时烨面前,又继续道:“媛媛其实是希望的代称吧,希望所有生病的‘媛媛’都能快点好。”
等开始吃饭,齐璐让老秦把摄影机关了。
盛夏和钟正一起做了很多菜。盐焗大虾,小炒河粉,红烧羊肉,几个小菜,钟正还做了个火锅,满满一桌子菜。齐璐每样都尝了下,感觉还挺好吃的。
挨着时烨的还有一盘挺奇怪的菜,一盘倒出来摆盘的水果罐头。齐璐多看了那边两眼,肖想注意到了,笑着说:“美女编导,你也喜欢吃水果罐头啊?”
钟正顺着话使坏:“时爷,人家美女编导要吃水果罐头。”
肖想也继续接:“时爷,人家齐璐想吃水果罐头。”
齐璐大窘,连连摆手:“……不我不想!”
时烨完全无视面前一群人的起哄,自己吃自己的。盛夏无奈地给齐璐夹了只虾,“你多吃点。”话里也没提水果罐头。
饭桌上气氛很好,齐璐没忍住感慨:“你们关系真好。”
气氛确实很好。平凡不起眼的旧小区里,热腾腾的饭菜,饭桌上聊的也不是多高深难懂的话题,无非是什么我前几天嗓子痛,雪大开车麻烦,新买的外套小了点。看上去完全不像是摇滚乐队的饭局,似乎就是一个平凡的饭局。
“认识久了,也谈不上什么关系好不好了,将就着过了嘛,过日子都这样。”钟正把酒给齐璐满上,“我们比较信任彼此,有些事情不需要多怀疑。”
齐璐默了下,才道:“其实高总找过我一次,策划你们之后那个……”她措辞了下,“那个巡演的事情。高总的意思是先看看这次我给你们做纪录片的成片效果,看看你们是否满意我的风格,后续如果合适的话,我们会和海顿联合策划你们巡演的宣传,并且拍一个和WX音乐联合的大型音乐纪录片,但我不可能做主创了……”
“哎呀,吃饭不谈正事了。”盛夏笑了下,“都说了过了年再说不是吗。”
齐璐看了下面无表情吃饭的时烨,只能住嘴了。
等在蜡笔小新的背景音里吃完饭,香槟也喝完了。肖想点了烟,本来递了给时烨,盛夏先人一步把烟拿了过来,放到桌上,随即对齐璐道:“要拍什么可以开始了,来吧。”
“这个房子很有时代感,很有感觉。”齐璐一边指挥老秦拍墙上挂着的巡演照片,“大家应该都挺惊讶的,时烨老师居然会住这种地方。”
“我应该住别墅,有很多豪车,再专门买一栋房子来养猫是吗?”时烨嗤笑,“就住的地方而已,我只是平凡人而已。”
“在哪里住跟他写出什么东西没啥关系。音乐本身没价值,是我们给了音乐价值。”钟正指了下墙上嵌入式书柜给齐璐看,“来看看时爷的书,呐……”
镜头拉近,拍了拍那一整面墙的书。
有一排全是童话绘本。齐璐莫名有种直觉,这些应该不是时烨的书和CD。
镜头下移,杂七杂八的书。有金庸,有太宰治和芥川龙之介,有莎士比亚和普鲁斯特,种类很杂,整面墙都是。
齐璐很惊讶时烨居然看这么多书,惊叹了半天。
随便聊了几句,齐璐想了下,才问时烨:“乐队做到现在,经历了很多。总觉得您也变了很多,如果要您来总结的话,会觉得这些年辛苦吗?”
时烨正从书柜里抽出一本聂鲁达。他随意翻了翻,才道:
“辛苦啊,好几次做不下去了。”时烨接过盛夏递给自己的柚子茶,他把书合上了,“经常会惶恐的。最早那会儿成天担心吃不起饭,养不活肖想和钟正,乐队也要吃饭啊。我自己的角度反正挺像那种……家长的心情,你想把所有好的都给出来,比较负面的东西就不会说出来了。”
钟正突然指了下墙上的一张照片,说:“时爷,这张照片你找出来了?诶齐璐你来看这个,这是……十二年前吧?我们在成都的一个公社演出的照片。”
镜头移过去,照到三个年轻的面庞。
时烨看着照片笑了下:“那时候我们就很叛逆,天天瞎吹牛,做一些摇滚明星的梦。”
钟正看了眼镜头,说:“我们是愚人节成立的,你看这张照片——就是这天,那天我们在公主坟喝酒。”
“这房子也是不得了。”肖想抱着手看满墙的照片,“别看它旧,咱们的回忆都在这儿了。”
盛夏在后面笑了下:“我打印出来贴上去的哦。”
齐璐感觉盛夏说得没错,吃过饭以后时烨好像确实心情好很多。她趁势连忙问了几个问题,时烨都耐着性子回答了,与其一直都很好。见老秦抬着摄影机到处拍,他也没说什么,只说不要进卧室。
“诶时爷,之前让大俊买的效果器到了没?”聊了会儿,钟正突然想起了什么,“试试吧?我那把贝斯你还留着嘛?”
“到了,昨晚试了下,很不错。”时烨喝了口水,“留着你的,没谁要。正好人都在,不然试试?”
说着一群人就簇拥着进了时烨家里的工作室。几个人熟门熟路地找到自己要的东西。齐璐和老秦两人连忙跟上,只见他们已经各就各位,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盛夏指着自己的琴,对着齐璐笑了下:“给你介绍,这是我的琴,它叫伽利略。”
时烨把效果器插好,说了句:“今天这顿结束了,咱们就各回各家过年了。”他转了个背,面前镜头,笑了下。
他慢慢靠近镜头。其实时烨只穿了简单的线衫和拖鞋,但姿态表情看上去却像是站在万人舞台上一般从容。等时烨拨出了第一个吉他音,盛夏突然道:“唱媛媛吧。”
时烨点了下头。
等走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时烨才对着镜头很淡地笑了一下。
齐璐那一刻想的是,他真的为镜头而生。就算只弹吉他,他也永远会是这个乐队的中心,有的人好像天生就应该做那个中心。
“今天雪很大,也快过年了。”可能是喝了点酒的原因,时烨的声音少见有些冰雪初霁的暖意,他淡淡看着镜头,依旧是那种漫不经心的眼神,但你似乎能从那种漫不经心里看到一些马上就要爆炸的能量。
时烨最后说:“祝大家平安幸福,过年要开心。夏天到来的时候,我们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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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到这里就结束了,他们最后唱的那首媛媛作为彩蛋,会在新年的时候作为特别版,和新的巡演宣传视频一起播出。
最后那个纪录片里出现了一片茫茫的雪,画面一转,变成了飞行士《Color》那张专辑的封面,彩色跳跃在白雪上时,齐璐的画外音响了起来——
“我从没想过,这样一个在内地传奇的乐队居然有这样温暖简单的生活状态。他们住在普通的小区里,自己做饭,照顾花草,同样会和你我一样抱怨生活琐事。”
“在新年即将到来的这一天,我有幸在时烨的家里,听到了一次他和盛夏的现场演唱。大家都知道,时烨早在五年年,就再也没有在荧幕面前唱过歌了。从前我听他的声音,总觉得他就像乐队队标里的那个小人一样,是一个孤单的飞行者,茫然又孤勇地漂浮在外太空里。我们或许没办法完全接收到来自天才乐手的脑电波,也永远无法理解音乐天才丰富的内心世界,但我想音乐带给我们的那种共鸣是普世的,也能够打动所有又同样心境的你我。”
“时隔五年,我重新听到时烨再次开嗓。我惊讶地发现,时烨的声音从过往锐利冷硬,转变成了一种笃定的柔情。从这支纪录片里,大家能看出他从过往某种幻想的表层,成长到了另外一个阶段。作为乐队的领导者,他的艺术性从商业化的伤感和关注自我的角度跳脱出来,开始有了转变。其实我觉得能够概括飞行士那段时间音乐的性质,因为他们红了,他们成为了明星,他们体会到了曲解和恶意,也感受了赞誉和喧嚣,时烨明言,在那个阶段里,他受到的困扰远远大于成名的快感。”
“在真正地体会过物质、名利带来的虚荣快感后,时烨告诉我,精神上的富足才是最为宝贵的财富。在回归质朴的生活状态以后,他在日常里,在和自己不断和解的过程中找到了平衡自己的方式。在《Color》这张专辑里,大家能看出飞行士用庞大的想象世界去譬喻美好的那种奇思,他们将幻想和生活立足在一起,每一个细微之处都能听出一种无拘无束的自由感,这是生活本身的滚烫,他们真正做到了在细枝末节里发现生命之美,书写生活本身,书写梦想本身。我想,这也是这张专辑能够大获成绩最重要的原因。”
“他们是这个时代变换的一个影子。在夏天到来时,飞行士将回忆全新的面貌,和大家见面。”
“最后以时烨的一句话作为结尾,送给大家。”
“——我只是一个一直在做梦的人。我的每一个梦,都在告诉我怎么去回答世界给我的难题。”
“——我不会对无常和规则认输,我想赢。我会一直做梦,我会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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