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

明月上西楼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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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徇找了太医院资历最深的太医来给沈之秋治疗,沈之秋身上鞭痕无数,新旧不一,纵横交错,鲜血几乎将他的衣服染成了红色,血迹干涸后,衣裳牢牢粘在伤口处,好几名太医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将衣裳剥离,又给沈之秋擦干净血污,等清洗了一遍后,沈之秋身上的伤口才清晰地露出来,傅徇一眼看去,下意识握紧了双拳,太可怖了,他难以想象沈之秋受刑时候有多疼,光是看着,他都觉得受不了。

    沈之秋虽然都是皮外伤,但是伤口太多,加上他这几天下来,惊惧过度,身体很是虚弱,一直昏迷不醒。太医们轮番守着为他上药换药,清洗伤口,期间,沈之秋还发起了高热,且热度一直不退,急的几个老太医连夜开会商量医治的方法。

    傅徇守在沈之秋的床边,静静看着他,沈之秋嘴唇上的伤口敷着药,整个脸惨白惨白的,毫无血色,伸手摸上去却又滚烫,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做了噩梦,沈之秋眉心一直紧蹙着,额头上也时不时冒出虚汗,傅徇拿着手帕沾了凉水,替他擦拭脸颊和额头,沈之秋动了动,在昏迷中叫了一声,“皇上……”

    傅徇听得一怔,停下手里的动作,低下头去,想要听他再说些什么,只听见沈之秋又含糊不清叫了一声,“傅徇……”

    傅徇的心像是突然被这一声呼唤给用力揪住了一样,疼的他喘不过气来,他低下头,轻抚着沈之秋的脸,回应道:“我在这。”

    之后沈之秋紧蹙的眉心才有了些许的舒展,安静下来,再没有了动静。

    几名太医会诊之后,终于将沈之秋的高热慢慢降了下来,只要不再发高热,性命就暂时无忧,太医院院判松了一大口气,他心里明白这位主儿要是治不好,他们太医院估计得集体陪葬,他一把老骨头亲自上阵忙前忙后折腾了几天,沈之秋的伤势才算控制住了。

    当日参与关押审问沈之秋的所有奴才除了边旗全都被处死了,后宫一时间笼罩着紧张的气氛,宫人都晓得天子大怒,不敢行差踏错半分,永寿宫也没有别的动静,傅徇从回来后就一直在前朝和甘泉宫两头跑,没有去找过周太后,对于边旗的处置,他没有另外的吩咐,元角等人也不敢擅动。

    这日早朝之后,傅徇依旧来了甘泉宫,在门口就被告知,沈之秋醒了,他面露欣喜之色,大步跨进去,沈之秋垫着个高枕,沉香正在床边,端着药碗一勺一勺地给他喂药。

    见傅徇进来,沉香忙站起身预备行礼,傅徇免了她的礼,伸手接过沉香手里的药碗,挥挥手让她下去了。沉香走后,傅徇掀开外袍在床边坐下,舀起一勺子药汁,亲手喂到沈之秋的唇边。

    沈之秋嘴唇上的伤口不深,此时膏药已经拆了,只留下一个浅浅的伤痕,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血色,身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双手也被紧紧包扎着,轻轻一动,浑身都是钻心的疼,他半睁着眼,看着傅徇,在勺子喂到嘴边的时候,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烫吗?”傅徇将勺子收回来放在自己的嘴边试了试温度,又重新喂给沈之秋,柔声道,“不烫,张嘴。”

    沈之秋就那样静静看着傅徇,原本尚能忍受的疼痛似乎一下子被放大了无数倍,之前受刑受辱的场景又一幕幕覆上心头,顿时觉得又有无数根鞭子抽打在他的身上,他疼的皱起眉头,傅徇见状忙放下碗,轻轻抚着他的脸,心疼道:“是伤口又疼了吗?”

    他低着头,身上熟悉的气息牢牢包裹住沈之秋,沈之秋浑身的疼痛似乎一起涌上了心头,鼻尖一阵发酸,两行清泪不自觉就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滴落在枕头上,他忙侧过脸,不想让傅徇看见。

    傅徇已然看见,他头一次看沈之秋哭,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用拇指小心替他擦去眼泪,哄道:“对不起,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沈之秋此前所有的委屈都有了着落,更是忍不住,他嫌丢脸,顾不得身上的伤,整个人钻进了被子里,把自己盖住,无声地流泪,傅徇顾着他的面子,没有将被子掀开来,只是一下下轻拍着他的头顶,继续哄道:“别埋在里面,出来把药喝了再去睡觉,听话。”

    被子里面一动不动,傅徇耐着性子等了一会,才伸手掀开来,沈之秋眼泪已不见了踪影,只湿漉漉的睫毛出卖了他的内心,他眼尾泛红,抬眸无声看一眼傅徇,傅徇被他这一眼看的整颗心酸胀难受,忙端起药碗,劝道:“再不喝就要凉了。”

    说罢又一勺勺地喂,沈之秋这才张开嘴,一滴不漏的全喝了。

    傅徇替他擦掉嘴角的药汁,撤下高枕,柔声说道:“还疼吗?要不要睡一会。”

    “你信了吗?”沈之秋开口,哑着声音问。

    “信什么?”傅徇问。

    沈之秋依旧虚弱:“太后说的那些话。”

    “你觉得呢?”傅徇轻轻敲了敲他的额头,“好好养伤,不许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王美人……”

    “我已经让她回景怡宫了,她的事之后再说,我现在没有精力去管旁人。”

    傅徇给沈之秋盖好被子,手指扫过他嘴唇上的伤痕,温柔抚过,不禁皱眉道,“当时一定很疼,咬的这么深。”

    沈之秋抿了抿嘴,后知后觉,“会留疤吧。”

    “那也没关系,我们韫玉还是好看的。”傅徇说罢,低头在他的伤疤上印上一个浅浅的吻,沈之秋太久没和傅徇亲近,一时红了脸,羞赧地别过头去。

    傅徇给他掖好被角,眼中露出一丝阴冷的光,他道:“你放心,你受的一切我一定为你讨回来。”

    沈之秋垂下眼,没有说话,他平白遭了这么大一份罪,自然是要讨回来的,可是傅徇现在有能力跟周太后抗衡吗?若是因为他翻脸,最后导致了不好的结果,那也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傅徇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道:“我自有办法,你好好睡一觉,我先去处理一些事情,晚上再来看你。”

    沈之秋点点头,傅徇又俯身亲了亲他,才起身离开。他带了一个侍卫,径直朝永寿宫走去,脸色也渐渐阴沉下来,永寿宫很安静,外院的宫人看到傅徇,纷纷跪下行礼,傅徇没有让人通报,直接走了进去,太后端正坐在正厅里,像是早知道他会来一样,边旗在太后身边伺候,见傅徇进来,跪下来给他请安。

    傅徇回身抽出侍卫身上的刀,瞬间架在了边旗的脖子上,边旗脸色蓦地煞白,周太后惊得站起身,急道:“皇帝,你疯了吗?”

    傅徇冷道:“朕已下令,所有参与过此事的人一律杖杀,边旗是您的人,没人敢动,只有朕亲自动手了。”

    说罢,刀又朝着边旗的脖子近了几寸,边旗吓得魂飞魄散,却半分不敢动,周太后疾步走到傅徇身前,冷笑道:“你为了一个不守节的男人,现在要对服侍了哀家几十年的人动手了,皇帝,你真是疯了!”

    “朕自己的人什么样,朕心里清楚,用不着母后来替朕管教,您还是先管管好自己的宫人吧。”傅徇和周太后相对而立,气氛剑拔弩张。

    傅徇的刀没有收回的势头,锋利的刀刃已划破了边旗的皮肤,在她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周太后脸色越来越差,焦急之色无法掩饰。傅徇看够了她们的害怕,冷笑一声,撤回刀,插进侍卫的刀鞘,边旗捂着脖子瘫软在地上,险些昏死过去。

    傅徇走过去坐到太师椅上,正言厉色看着太后,缓缓道:“一直以来,朕都念着你的养育之恩,奉你为尊,可是你贪恋权位,把持朝政,操控朕的后宫,朕对你一忍再忍,你却变本加厉,如今朕不想再忍了。母后,你若识时务,从此后安静颐养天年,朕还是会奉你为母,尊你为太后。如若不然……”

    周太后怒形于色,凌厉的眼神盯着傅徇,气急反笑,“如若不然?你还想弑母不成?”

    “那自然是不敢的,北吴以孝为先,再怎么样,朕都不会动你。”傅徇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只是,突厥一直不安分,朕正头疼呢,眼看着七妹到了嫁人的年纪了,想来想去,和亲是最好不过的。”

    “你敢!”周太后大喝一声,显然已经无法淡定,突厥蛮荒之地,她娇嫩的小女儿怎么能到那种地方去和亲,“那可是你亲妹妹,你也忍心?”

    “朕有什么不忍心的,朕已经给四妹寻了个那么好的驸马,七妹总要为北吴做些贡献的,母后,七妹能嫁什么样的人,还不是取决于你。”傅徇笑道。

    周太后一口气生生憋在胸口,险些呕出血来,傅徇这是明摆着要她表态,她虽心有不甘,但是却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小女儿被送去和亲,她气得恨不得将一口银牙咬碎,对峙良久,周太后妥协道:“你后宫之事哀家再不搀和,从此永寿宫不过问任何事务,你就权当没了哀家这个人。”

    “母后圣明。”傅徇站起身来,跪安礼都没有行,转身走了,他心知周太后决计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他今日提起和亲,不过就是要激怒她,只有彻底撕开母子之间虚伪的面具,后面的事情才会更加好办。

    他忍了这么多年,不想再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