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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徇和沈之秋元宵出宫的消息在后宫传开后,太后十分不爽,她见之前傅徇总是歇在毓秀宫,原以为周意心能成功的将傅徇的恩宠夺过去,没想到沈之秋依旧在傅徇心中占着一份重要位置,周太后这才发现傅徇对沈之秋是真的喜爱,期望着周意心夺走宠爱大抵是不可能了,当务之急就是趁着周意心还有些恩宠,抓紧怀上龙嗣。
这日,周太后将傅徇叫到永寿宫,要他陪自己用晚膳,傅徇去时才发现周意心也在,当下便明白了太后的心思,他仿若不知,恭敬地给太后请了安,周太后笑道:“新年刚过,皇帝国事繁忙,也很久没有陪哀家吃顿饭了。”
傅徇在饭桌前坐下,请罪道:“是儿子的错,原应该常常过来给母后请安的,只是之前贪腐案还未了结,除夕档口,又逢各地官员调整,因此疏忽了。”
周太后笑的慈爱,“国事要紧,皇帝不必自责,今日要你过来是因为意心,今年是她在宫里过的第一个年,小女孩总是想家的。”
周意心在旁朝着傅徇和太后微微施礼,面上虽带着微笑,但那笑容瞧着只是虚浮在表面,她道:“臣妾的小事竟劳动了太后和皇上,实在是罪过。”
“你是哀家的侄女,便是皇帝的表妹,之前的除夕夜宴虽然热闹,只是哀家想着,还是一家人在一起吃顿饭更温馨自在。”太后笑道。
傅徇心里明镜似得,面上却不露分毫,顺着太后的话说:“母后所言极是,意心妹妹今日不必拘束,都是家人,今儿就是顿寻常的家宴,朕先敬意心妹妹一杯。”
傅徇说着举起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周意心不敢生受,忙站起身说了句:“臣妾谢过陛下。”也掩面饮尽了杯里的酒。
周太后见两人和和气气的样子,很是欣慰,拉着他们说了好些从前的趣事,一顿饭吃的倒是其乐融融。用完晚膳,傅徇又陪着太后说了好一会子的话,见天色实在不早了,才起身跪安。
周太后拉着周意心的手,对傅徇说:“今儿也不早了,意心又饮了酒,皇帝好生送她回去吧。”
傅徇哪里有的选择,只能笑道:“母后便是不说,朕也要送她回去的。”
说罢伸手携过周意心的手,一同离开了永寿宫,周意心纤纤玉指,柔若无骨,但是却异常冰凉,傅徇对着跟在周意心身后服侍的宫女道:“把手炉拿来给你们主子。”
莲生忙上前将手炉递给周意心,傅徇便顺势松开了她的手,两人并肩朝毓秀宫走去,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正月里的夜风吹在身上,带来一阵阵寒意,周意心进宫好几个月了,傅徇从没有临幸过她,周意心也从没有任何怨言,连太后也不曾告诉,这实在是令傅徇意外,要么周意心性子太软,要么就是她根本不在乎傅徇的恩宠。
说到底,不过是周太后利用的可怜人罢了,傅徇侧头问她,“你今年几岁了?”
周意心似乎是在想心事,怔愣片刻,忙答道:“回陛下的话,臣妾今年十六了。”
傅徇没有继续问话,一路沉默地走回毓秀宫,傅徇由宫人服侍着先去沐浴更衣,周意心坐在梳妆台前出神,莲生捧着一个小瓶子走过来,小心翼翼问她:“娘娘,这是太后赏赐的药酒,说是可以助孕,是否现在服用呢?”
周意心透过铜镜看了一眼莲生手中的小白瓷瓶,脸上露出一丝厌恶的表情,只是稍纵即逝,她道:“寻个没人的地方悄悄丢出去,别让人瞧见。”
莲生垂着头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之后趁着给傅徇穿衣裳的空档莲生将这件事秘密告诉了傅徇,傅徇便更加确信,周意心和太后不是一伙的。
当晚自是又同床异梦地睡了一夜,既然不是一伙的,傅徇从此也无需担心她去告密。
凤仪宫中,皇后娘娘虚弱地靠在床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毯被子,贴身宫女竹芝一勺一勺地喂她喝药,黑黑的药汁一碗一碗的喝进肚子里,身子却不见起效,竹芝常常背着皇后娘娘偷偷抹泪。喝完碗里的药,竹芝顺手送上蜜饯,皇后摇摇头,看一眼窗外,问竹芝:“陛下今晚还是在甘泉宫吗?”
竹芝不忍将这些事告诉给自家主子,却不敢不说,于是摇摇头道:“陛下今晚歇在毓秀宫。”
皇后听后没有太大的反应,傅徇现在依旧每日都来凤仪宫看她,但是却从来不在这里过夜了,皇后知道自己身子早已无法侍寝,但是听到他夜宿在别的嫔妃宫中,心里总归还是难过的,沈之秋独宠了这么久,如今又来了个年轻的周意心,后宫中从来不缺少美人。皇后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事,竹芝知道自家主子伤心了,忙服侍她睡下,刚扶她躺下,皇后便猛烈咳嗽起来,竹芝一面帮她轻拍后背顺气,一面用丝帕捂住她的嘴,皇后咳地床似乎都跟着震动,好一会才缓过来,竹芝拿开丝帕,赫然见到洁白的丝帕上沾着一片暗红的鲜血,她惊得跪下来,带着哭腔喊了一声:“皇后娘娘!”
皇后看一眼沾血的丝帕,凄然一笑,虚弱道:“起来吧,不是什么大事。”其实她已经咳血好久,只是从前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知,自己大约挨不过这个春天了。
竹芝要将这件事禀报给傅徇,被皇后拦下,“自从生产后,本宫身子一直如此反复,陛下已经安排太医院的院判在为本宫医治,告诉他只是平白让他担心,不许说。”
竹芝心中不甘,却又不得不听,只能含泪为皇后擦拭干净嘴角残留的血渍,又为她洗了脸,才服侍她睡下。
由于周太后的介入,傅徇又装模作样的在毓秀宫歇了几晚,今日上朝之后,睿王进宫来,将近一段时间在宫外听到的消息禀报给傅徇,说太后趁着新年调动官员之际,又安插了好些自己的势力到各个州府,朝堂上目前显眼和势大的还是工部尚书和宁国公。
傅徇冷笑,“她行事总是稳妥,但是太稳妥就难免畏畏缩缩,明明想自己掌权,却装着一副只想培养傅家接班人的模样。”
睿王端起茶杯嗅着茶香,抬眼看傅徇,“说起来,宁国公这一条线还是皇兄你自己为她搭上的呢,当初你要不把五妹嫁给袁弘轩,太后未必搭的上宁国公府。”
傅徇白他一眼,“总说你聪明,这时候倒成个蠢的了,宁国公从前就是支持大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和太后早已有所勾结,朕不过是将他们摆到了台面上,说起来,袁弘轩那个外室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
睿王放下茶盏,笑道:“生了个儿子,如今孩子虽抱在五妹名下养着,可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她自己没有孩子倒先给别人养了儿子,五妹心里不知道多憋屈呢。”
傅徇感叹,“不能怪朕不疼五妹,她的性子和太后太像了,总不能让她过的太舒坦,眼看着七妹也要及笄了,不知道太后心里又想攀哪个亲家。”
睿王喝一口茶,“七妹倒是个乖顺的。”
“是啊。”傅徇心里盘算着,兄弟两在御书房聊了许久,睿王才出宫去。睿王没有留在承光殿用膳,傅徇觉得一个人吃饭没有意思,便叫金福通知了沈之秋,说要去甘泉宫用膳。
金福来通传的时候,沈之秋正拿着一个浅粉色的香囊查看,闻言点点头示意知道了,金福走后,沉香通知甘泉宫的宫人准备接驾,见沈之秋还拿着那个香囊在看,不免好奇问道:“公子,这个香囊有什么不妥吗?”
“你说这是小莲在哪里捡到的?”沈之秋问。
沉香回:“小莲说今日去内务府领东西,路过永巷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一位慌慌张张的侍卫,从他身上掉下来的,奴婢瞧着大约是侍卫的哪个相好宫女送的定情之物,公子何以看了这么久?”
沈之秋在心里暗暗摇头,这个香囊的布料和绣线材质很好,不像是一般宫女能用的起的东西,香囊的材质似乎是蜀锦,而宫里能有资格用蜀锦的,只有婕妤以上的娘娘,上面的绣工也很精细,绣的还是一只彩凤,“身无彩凤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当真是个定情信物,沈之秋直觉兹事体大,命沉香将香囊好生收好,并嘱咐她不要透露此事。
傅徇当晚在甘泉宫用晚膳,吃着御膳房万年不变的口味,心想沈之秋大概也吃腻了,便提议让沈之秋在甘泉宫开个小厨房,他道:“你这样爱吃东西,御膳房做的菜总是中规中矩,自己开个小厨房,想吃什么就让她们做给你吃,岂不自在。”
沈之秋很早就有这个想法,但是碍于甘泉宫面积不大,没有地方修小厨房,如今他代理后宫事务,若为自己修小厨房难免太过高调,便没有跟傅徇提起,现在傅徇提了,他只好说:“甘泉宫只有四个耳室,刚好够宫人们歇息,再开小厨房,怕是有些拥挤了。”
“那还不好说,回头命人将甘泉宫修缮一番,重新建两个耳室。”傅徇道。
沈之秋摇头,“如此大动干戈不太妥当,我如今这样很好。”
傅徇正要再说,金福匆匆忙忙进来跪在两人面前,颤抖着回话:“回陛下,皇后娘娘昏迷了,太医说怕是不太好。”
“什么?!”傅徇惊得站起来,沈之秋闻言也心中一沉,忙道:“皇上快过去看看。”
傅徇饭也顾不上吃,站起身就带着金福朝凤仪宫去,沈之秋也没有继续吃饭的心思,搁下筷子暗暗担心,虽知皇后娘娘身子一直不好,却没想到竟然这么不好,如今正月刚过完,还未入春,不知道皇后娘娘能否撑到春天,天气暖和起来,对她的病情大约会好一些。沉香在一旁道:“公子要过去看看吗?”
沈之秋摇头,“皇后娘娘病在闺中,我一个男子不好进入内室,还是等娘娘好一些了再去看望吧。”他私心里是希望皇后娘娘能撑过这一劫的。
傅徇去时,凤仪宫非常安静,宫人们循规蹈矩做着自己的事情,香炉里飘出几缕淡淡的幽香,给静谧的宫殿平添了一丝寂寥,几个贴身宫女趴跪在皇后的床边无声的哭泣,见到傅徇进来,俯身给他请安,傅徇走过去坐到床上,皇后依旧在昏迷中,她面容苍白,双唇也毫无血色,透着病弱的颜色,原本还算丰盈的脸颊瘦的脱了形,整个人躺在厚厚的被子里,看起来毫无生气。傅徇拿起她被子里的手,只觉冰冰凉凉,他心里很是难受,皱眉问竹芝,“怎么回事?”
竹芝跪在床边,抽泣道:“主子自入冬以来,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前些日子强撑着还能起身,今早还喝了半碗粥,下午说是累了想歇午觉,谁知睡到酉时还不见醒来,奴婢才叫了太医过来。”
“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娘娘生产时大出血伤了内在,气血亏损,之前因为大皇子的事情又受了惊吓,如今天气冷了,身子越发受不住,气血已快要耗尽,说是……”竹芝说着又哭起来,断断续续的不敢再说下去。
傅徇沉声问,“说什么?”
竹芝擦了擦眼泪,继续道:“说是……如果能撑过这一次,应当还能调理,若是撑不过,便是神仙也无力回天了。”
傅徇听后只觉心头一阵堵闷,推推手让竹芝她们都下去了,将皇后的手紧紧握在手中,皱着眉看着昏迷中的皇后。他当初娶她虽是因为镇南王,但是一起生活了这么久,还是有些情意在的,加之皇后平时温婉贤淑,待人端庄大方,从不苛待宫人,将后宫交给她,傅徇一直是放心的,他对她或许不能算是爱情,但对她的尊重却是后宫独一份,他原以为她能教导自己的嫡长子长大,然后看着他接下北吴的江山,不料却伤了身子,想到这里,傅徇心头越发愧疚,他摸一摸皇后的额头,只盼她能快点醒过来。
傅徇在凤仪宫守了皇后整整一夜,直到卯时金福来叫他,他才洗脸更衣去上朝,一夜未眠的他眼底有浓浓的乌青,他走时,皇后仍在昏迷中。
傅徇前脚刚走,郑贵妃便踏着晨露来了凤仪宫,她免了竹芝她们的请安,悄声一人进到内室,坐在傅徇坐过的位置,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人,秀美的远山黛紧紧蹙在一起,眼底是散不开的悲伤。
寂静的内室没有一点声音,只有寒风吹的屋外的树枝打在瓦片上的细微声响,郑贵妃低下头轻轻拂过皇后额前的头发,感受着皇后细腻却干冷的肌肤,喃喃叫了声:“雁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