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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陋宅却见阴鬼画皮。
这来人声音端是中气十足,暴跳如雷。
季朝云及林墨,与一群围观群众一般,被数名陆氏弟子一齐用力推开。人浪一动,林墨被挤得差点没站稳,幸得季朝云牢牢拉住。他借季朝云的手,站定一瞧:哎哟,好一个无比眼熟油头粉面的男子!
林墨悄声对着那季朝云发问:“陆琮?”
正是陆琮,季朝云略一点头。
这位陆琮,正是陆怀瑛之堂弟,陆允琏的堂叔。
他也曾前往晋临升山问学过一段日子,故此林墨对他还有些印象:此人身有道骨,资质不好不坏,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为人却十分刚愎自用,平日里没少将陆氏那一门嫡啊庶的挂在嘴边。
林墨笑着用手肘撞季朝云一下,道:“你还记得么?这人以前背地里和那个疯婆娘一样,管我叫小杂种来着;亏得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他一般见识。”
陆琮此人,自视甚高,总拿自家那套狗屁套用天下人,对林墨这个身怀仙骨的林氏庶子,又嫉又恨,不讨厌他才怪。谁料季朝云听了林墨的话,却道:“你这么一说,我倒也想起来了,我怎么听说这一位当年夜路上撞邪,被莫名其妙打折了三条肋骨?”
林墨一脸惊讶:“竟还有这等事?真可谓天从人愿啊!”
季朝云心道,信了你的邪。
见那陆琮气得脸上发青,眉间乌色,林墨倒也知道他此怒何来,想他与陆怀瑛分属同辈,因已分家,另起家业,不能从那怀字,却仍旧是以玉为名,自诩正统,这内中心思,人人皆知;此人厌恶陆怀瑛之情,只怕比讨厌林墨多上百倍千倍,如今被陆怀瑛做了陆氏之主,他能高兴得起来才怪。
门下的弟子为他扫清了这一群围观之人的障碍,陆琮一眼看见他那金尊玉贵的亲侄当真跪在地上,立刻气不打一处来,说话都哆嗦:“哪……哪一个?哪一个胆大包天的混账敢叫你跪在这门口?你赶紧起来!!!”
出乎季朝云与林墨的意料,那陆允琏听到这话,却闭口不言,也不肯起来,仿佛是真的知错了。
陆琮只当是陆怀瑛定了规矩,不让陆允琏开口说话,当下更气,对着陆府的大门便叫嚷起来:“陆怀瑛!你好大的胆子!你一个暂代门主之位的!居然敢叫陆氏嫡出的少门主跪在陆府的门口!你他娘的什么居心?!”
他骂完这一通,陆府的门也不见开;心内只当陆怀瑛是故意拿腔作势,于是更怒,立刻又开始另一番痛骂。
见陆琮越骂越起劲,林墨奇道:“这人还能活到今天,我那傻姐夫的涵养当真非同小可。”换了是他被骂,可能这人当场就说不出话来了。
季朝云竟然也道:“我也觉得。”
此时陆允琏也像是听不下去,他终于仰头,对那陆琮开口道:“三叔,您别说了!谁人不知大伯待我如己出?这一回当真是我有错在先,我甘愿受罚!”
不知道是陆怀瑛怎么说教于他,林墨心道这孩子大概还有一丝良心未泯,从今往后约莫也是个跟好学好,跟坏学坏的主,少不得陆怀瑛要操心一世了。
不料陆琮听了陆允琏这话,却是发出一声夸张嘲笑,道:“哈?你这傻孩子简直不知道好歹!他视你为己出?你别被他骗了去!陆怀瑛不过是图他的好名声,唯有我对你才是当真的操碎了心!别的不说,就说当年!若不是他不肯动手杀那林氏的妖女,你祖父母与双亲,还有你姑姑会死得那样惨吗——”
季朝云暗道不好。
果然看见林墨那左手已经握住了不夜的刀柄,面上血色全无。他忙道:“别。”
又见那陆允琏,也是一脸惨白。
他竟道:“不论林氏其余人如何,我伯母并没有半点过错,三叔,您真的别再说了!”
林墨看着他,慢慢地松开了握住不夜的手。
陆允琏这话,却也是真心。他虽然不曾亲眼见过他那伯母,却见过陆怀瑛的画。
自幼在陆怀瑛身边长大,他也一直见任凭旁人如何劝解,陆怀瑛都不肯再娶。
陆怀瑛能绘丹青,但画中佳人永远只得别人口中的一个“林氏妖女”。
他笔下的林惠,端是清丽出尘;却仍是自嘲画技平常,难绘心中佳人温柔芳雅。
陆允琏亦曾听他道说自己的爱妻美貌良善,与那世人口中林氏之人恶毒形象全不相同,对她自然心存有几分好感。
唯有陆琮听陆允琏居然帮林家的妖女说话,更是勃然大怒,正要开口训斥他几句,那陆氏仙府的大门却忽然开了。
来人紫衣云冠,正是陆怀瑛,身后无人跟随。
林墨见到他出来,轻哼了一声,别开视线,不作言语。
陆怀瑛倒也没看到林墨与季朝云。只见他的脸色虽也不大好看,却仍是态度温和,对那陆琮心平气和地道:“三弟,你有什么话,不妨入内来说;在这里大呼小叫,教别人看了笑话。”
陆琮却不将如今这位陆氏当家之人放在眼内,反作冷笑,道:“你陆怀瑛既也知道‘丢人’二字怎么写,为何要叫阿琏在此处跪草席?”
陆怀瑛道:“允琏胆大妄为,未得我之命便私自带门中弟子离城去了安宁,这是其一;路上挑衅那平阳季氏的弟子不足,竟敢前去季氏山门前闹事,这是其二;遭逢险情,还不知谨慎,口出恶言,以致陆氏三名年少有为的弟子意外身亡,这是其三……他小小年纪,已是如此无法无天,将来还不知道他要闯出什么什么祸来!如今让他在这里跪着思过,已经是我网开一面!还有一句,我也劝三弟你莫要太过娇惯了他!”
陆怀瑛之为人,温柔厚道,对陆允琏爱如亲子,期望颇高;又难免因陆允琏年纪尚小,身世可怜,轻纵了众人将他宠得无法无天。
可这将来要承继陆家门楣之人,如今言行以德不配位四字来形容都嫌轻了些;若说陆允琏少不更事,他陆怀瑛怎能不懂?今日是他教子无方,无可奈何,叫陆允琏人前席藁待罪,也知道知道何谓人言可畏而已。
若不管不顾,轻易放过,倒如叫陆允琏继续如此行事!将来只怕有天大的祸事,真落个人人得而诛之……他陆怀瑛登不登那仙道倒也罢了,只怕毁及家业,再无面目去见陆家的列祖列宗。
听到这一番话,陆允琏垂首:“大伯,我知错了。”
他面容懊恼,像是真的悔过了。
陆琮却不依不饶,口不择言骂道:“那是你无能,教导的弟子修为不济,和阿琏有什么干系?你也别在那假仁假义了,凭你也配做陆氏之主?我们陆家的礼义廉耻家规家法你都不记得了?别以为世人称你一句‘玉如君’你就忘了自己那名姓!你还真道自己是什么如玉君子么?陆怀瑛!你不过就是块像玉的石头!这陆氏仙府家主之位,只有阿琏坐上去才是名正言顺——”
如此恶语,陆怀瑛竟不以为忤,却是打断他道:“三弟,只要允琏愿意,我今日便可将这家主之位交予他。”
围观的众人立刻窃窃私语起来,一旁的陆氏的弟子们无不脸色大变。
但那陆允琏竟是其中最为着急的一个,连自己在挨罚都忘了,一下就跳起身来:“我不要家主之位!”
又对陆琮道:“三叔,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陆氏没有我大伯是不行的!你若是真为了我,为了我们陆氏着想,就不该说这些话!”
陆琮瞠目结舌,他自有私心,今日打定了主意要为侄儿出头,却反被他这一番话气得半死,好半天才道:“你这傻孩子!我当真无话可说!”
丢下这句话,人已是气冲冲地拂袖而去,那跟随他前来的弟子们互相看了一眼,也赶紧跟了上去。
陆怀瑛见陆琮等人走了,又见众人围观,只得叹了一口气,对陆允琏道:“跪到日落,明日再跪。”
陆允琏点头,道了一声“是”。
围观的人群们见势,已知没了戏看,也就各自散去了,唯有林墨与季朝云对望一眼,略退开了些,却不离开。
季朝云道:“此刻怕是不好去找陆怀瑛了。”
林墨也觉这不是拜访的好时候,他道:“倒也不着急这一时半刻。”
季朝云问:“那?”
林墨拉着他往回走,远离那陆氏仙府的大门,见四周没人看他们,方道:“你可看见陆琮那脸上有什么不对吗?”
季朝云回想了一番,道:“眉间乌气,印堂发黑。”
“这人十有八|九是沾上事儿了,”林墨道:“不知道与那谁谁有没有什么相关?”
季朝云已解其意,立刻道:“追上去。”
要追上这陆琮倒也不难,那陆琮车马过市,还有弟子开道,招摇得很;只不过他好歹是个道骨,如今要追,却也不能叫他发现了。
二人谨慎,不远不近地跟住陆琮一行车马,可走了几步林墨就觉得不对了,便对季朝云道:“季朝云,你等会——”
季朝云停下脚步。
林墨忙道:“不用停,看我别看他们,跟我说话,随便什么话都行。”
季朝云依言而行,看着他问:“为什么?”
林墨哭笑不得。
“季仲霄,令秋君,你是没做过贼呐?哪有跟踪人这么直勾勾盯着人家看的?”这么老盯着人家,不消片刻只怕就要被人发现了!
季朝云倒是云淡风轻,回道:“确是没做过,不及你林砚之懂得其中门道。”
此话听进林墨耳内,颇觉不乐;这人分明趁机骂他,还当他听不出来呢?只听季朝云又接着道:“我季朝云堂堂正正,当然学不来这藏头露尾的小人行径。”
林墨发出冷笑。
季朝云竖起眉毛:“怎地?”
“学不来?学不来那就是你没本事!”林墨对他冷嘲热讽:“就你理由最多……白长了我几岁,样样皆不如我,你羞不羞啊季仲霄?”
他这次回归人间,已经几次三番暗指季朝云当年升山问学不如自己;这一回季朝云再听他说,居然笑了。
“林砚之,我早就跟你说过,”他慢条斯理地道:“这贪食,是病;吃坏脑子,也是病,得治——”
林墨大怒。
“从前升山问学年考末等之人,还不闭嘴——”
“也不知是哪一个从小到大吃得比猪还多——”
“总比有些人道貌岸然绣花枕头强——”
“却是不及某人饿鬼投胎眼馋肚饱——”
两个人脚下不停,一路小声斗嘴,猛翻旧账,谁都不肯让谁,直吵得林墨气红了脸,恶声恶气地丢下狠话:“季仲霄,你是不是想打架——”
季朝云只道:“呵。”
林墨更怒:“你什么意思?”
季朝云觑他一眼,不说话了。
这下林墨立刻就明白过来,季朝云之意便是你别说了,你又打不过我。
当年动起手来,确实也是季朝云胜他的日子居多,如今林墨想起来,还是气得想真个翻脸。
刚要搜刮点句子骂回去,季朝云却道:“他们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