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一 夺魂(中)

思君如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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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之一.夺魂(中)

    谢箐箐涨红着脸,正想发难,旁边谢府的管家谢英忙接口:“陆公子一路劳顿,不如先和陆少主一同坐下歇息片刻,先喝杯茶。”

    陆不洵“哼”了一声,道:“不喝也无妨,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说完这话,他才像是看到了陆允琏一般,朝陆允琏一拱手:“平阳陆不洵,见过陆师兄。”

    陆允琏瞥他一眼,只觉见他模样就很讨厌,偏也姓陆,他倒也配?!

    当下拿两个鼻孔出气,好半天才轻飘飘地回了一句:“陆师弟有礼。”

    陆不洵问道:“看这阵仗,陆师兄来了有一阵功夫了,可有什么发现?”

    陆允琏不以为意,道:“嗯,如今各家仙府,皆有结界铺张;若无内鬼,那猫妖也好,恶鬼也罢,断不能轻易入内,陆师弟来的也巧,我这刚叫人捆了几个疑犯,正要问话呢!”

    陆不洵看看这群人被五花大绑,实在没什么疑犯的样子,便抬眼看眼前的屋子。

    只见门窗贴满密密麻麻的符箓,不仅有防生灵恶邪入内的,还有防里头尸变的,哦,连他们季氏仙府的镇诸宅鬼祟符也没落下。

    陆不洵直翻了白眼。

    都说在正经的仙门世家看来,长乐门也就是表面风光,实际就是个暴发户;如今陆不洵一瞧,果不其然。

    先时安宁归林氏仙府禁辖,那长乐门在城中原本也就是个不起眼小小仙门,这谢正才原是长乐门先门主的次子,资质、根基、修为均是一般,若不是他那亲兄长不幸离世,还当真轮不到他个脓包做了门主。

    如今长乐门发迹,在谢正才的带领下广纳弟子而敛钱财,门生良莠不齐又不懂因材施教……一言以蔽之,若没有当年林氏一门那档子祸事,攀附上了正道的中坚势力,就凭谢正才那点修为,遭逢变故便满门大惊小怪需得要请人出山的能耐,莫说百年内有人飞升成仙,就怕再给长乐门一千年也不修出来。

    陆不洵想及此处,一股恶气上头,骂道:“这都什么玩意儿?撕了!”

    谢箐箐急道:“不能撕!”

    谢箐箐此人,正如她父亲一般修为平常,却不敢将此事说与别人知道。她生来倒有几分姿色,父亲也正指望着她与名门结亲,好抬高长乐门的门楣。

    但诸名门仙府娶亲,又岂会只挑姿色不顾其天资?只怕这一说出去,再无仙门的俊秀英才来相问。故此前几日的变故,她也只敢悄悄先去信离安宁最近季氏与陆氏两家仙府相烦;而这门窗上的符箓还是谢英替她拿主意,召集诸位门人客卿群策群力所为,费了十分周折,结果这混账后生小子一来便口出恶言,还要生事。

    遭此恶言,谢箐箐只觉得心内好不容易按捺住的怒火又开始烧了起来,这时陆不洵却又道:“谢师叔,你这符不知道什么人写的,好些错得一塌糊涂……我也是为了你们好。”

    想那季氏仙门,长于丹书秘术,诏神劾鬼,降妖伏魔,威势惊人;谢箐箐听他如此说话,也不能辨识是真假,心内直打鼓;旁边的谢英倒机灵,忙充起和事佬,口中千恩万谢起来,还道:“季氏不愧是仙门一品,这符不符的想来也不要紧,等会儿再说也罢,还是有劳陆公子先入内查看,有劳有劳!”

    陆不洵弹指间一张净火符就飞过去了,这净火符专烧法器、符箓、妖鬼神怪等,不伤俗物,此时使用恰也合适;却不料半道便被人一刀劈开,跌在地上。

    这刀气凌厉,不止是净火符,竟连面前的房门也劈了个正着,轰然倒下。

    尘灰肆扬,门外的陆不洵也不禁后退一步,却不知是因这刀势,还是因为灰尘。

    谢箐箐再看陆不洵,只见他剑已在手,正对着陆允琏一脸微笑:“敢问陆师兄,这是何意?”

    那陆允琏听到“季氏不愧是仙门一品”便不乐,此刻见陆不洵的模样,脸上露出一点刻薄的假笑,道:“哎,陆师弟,我方才察觉有一道阴气自那门内传来,忍不住就动手了。”

    闹鬼的主屋内,原本布置得十分富贵堂皇,现在却是凌乱不堪,一片狼藉,更别提屋中间还停有长乐门那倒霉的前任门主谢正才的尸身,显得这屋子更加可怖。

    谢正才也是倒霉,死了也没个人来收尸,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那双目圆睁,一脸惊骇,身边摆满镇邪辟妖的法器,手脚上贴满了符箓,脖子上也贴了一张。

    陆允琏说的倒不是假话,正是有一股子妖邪阴气,从这尸身上传过来。

    陆不洵与他对望一眼,二人皆是敛容,一人持刀,一人倚剑,各不相让地冲向屋内。

    临近门槛处,陆不洵不偏不倚,人往陆允琏那方向一偏,抬脚踩在陆允琏的脚踝上,趁机先冲了进去,这一进去便觉不对,奇怪道:“不对,这哪里是死人?”

    陆允琏正气得要举刀,听到这话暂且放下,立刻也知晓陆不洵的意思。

    修道之人,耳目聪慧,他们如今接近这躯体,立即察觉这谢正才的“尸身”,虽气息微弱,胸口还微微起伏,尚会喘气。

    这人其实未死,只是灵识不通。

    所谓灵识者,无非人之三魂七魄。

    寻常人的三魂七魄有失、有损,可致灵识不通,口不能言,目不能视,身不可行,平常人看来只觉得看上去正如生了病一般。

    普通病痛在于肉身,不过找寻常医生,吃药调理;灵识不通却与其不同,譬如这谢正才,肉身虽有些修为,却又实在不济;目前只有一息尚存,若找不回他的灵识,也不知道能挨到哪一日,可说得上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安静躺着等死罢了。

    无人回答,陆允琏回头一看,谢英也就罢了,那谢箐箐,竟还站在门边,踌躇着不肯入内。

    陆允琏面色一沉,冷声道:“谢师叔,这是你亲父,又不是什么邪障,你也这样怕?”这所谓父女天伦,也不过如此。

    谢箐箐战战兢兢地道:“两位师侄,那、那个、家、家父的……头……”

    陆不洵与陆允琏扭头回望。

    “啊——”

    不知何故,谢正才脖子上贴满的符箓脱落开来,那眼珠子猛然一转,头一动,竟然骨碌碌地滚开了,饶是两位得意少年,也吓了一跳尖叫出声,忙不迭向后一退。

    二人对望一眼,慌忙站了身形,这才明白原来谢正才的脑袋和身体实则已分了家,不止如此,这人还在喘着气,脑袋和脖颈处没有伤口,也没有血肉模糊,竟就像个面人似地,被轻易地拆离了头与身。

    此事谢箐箐在信中只字未提,自己心里却明白,难怪方才不肯接近。

    二人听谢英道:“陆少主,陆公子,那夜里我们听到老爷发狂尖叫,冲进来一看,他的身子倒在地上,头就在这屋里飞来飞去,一会撞到墙上,一会撞到地上,又是哭,又是叫的,闹了不知道多久,最后终于消停了,就变成了这样。”说着,指了指谢正才的尸身。

    又小声道:“门人们都说是恶鬼来害人。”

    陆允琏道:“恶鬼?”

    此时谢箐箐哭道:“不错!就是恶鬼!”

    陆不洵略一沉吟,问道:“谢师叔说恶鬼,可知道那恶鬼的模样?”

    谢箐箐嗫嚅道:“我没有看见那恶鬼的模样,那恶鬼应该大概是附在什么东西身上……可是我们没见着!只看到那东西动作很快,是个油光水滑的畜生。”

    谢英也插嘴道:“没错,那夜我们虽没看清,但外面正巧有更夫经过,据他所言,有只橘猫跳了进来;但是我们长乐门素来有铺张法阵护院……”说完又露出苦笑,低声说与陆不洵:“两位贵客大约也知晓我们长乐门这新仙府建于林氏旧地,是安宁城中至灵至福所在,那猫莫管是妖魔所化,又或是修炼成精,是断不能到我们院中来的……所以我们大小姐认为,可能是有极厉害的恶鬼闯入生事。”

    陆允琏嗤笑了一声,根本不愿意搭理这番说辞;陆不洵也无奈,道:“不可能。”

    “你凭什么——”

    “你们见过恶鬼生事,有这么整洁干净的?”

    陆不洵还未说话,就见陆允琏发难,打断谢箐箐的说话。

    “谢师叔,你可曾升山进修?可曾真见过恶鬼?不对,我该问你一句你可知道什么叫恶鬼?生前含冤,死后化鬼,性凶,喜杀戮,食人魂魄还不足,更要生啖人肉……若真是恶鬼,你还能站在这?这撑死了就是个凶!”

    所谓凶,即凶鬼,其实也与恶鬼差不多,只不过凶鬼虽害人,却不吃人肉,现场比较干净整洁,不至于血肉模糊令人作呕。

    听得陆允琏此言,那谢箐箐是又愧又恼。

    愧的是她确实学艺不精;恼的是那所谓升山求学,学宫拜谒,她是没有资格的,陆允琏这样说话,正是当众给她没脸。

    数百年前,诸仙门大家的先祖,皆仁和亲睦,休戚是同;并无定期,偶动心意,便于自家仙府广邀名仕,开坛讲学,点拨年轻有为的修道者。

    而其中最有名的,不是安宁林氏或平阳季氏,也不是虞城陆氏,而是那八大仙门之一晋临孟氏。

    孟氏仙府之主,世代得|开|天|目,可觑红尘;那开坛讲学也有讲究,其先祖道欲修仙途,先为人杰,门下弟子先习六艺,后习道法;故而时间也最长,跨一年冬春二季,取冬藏春生之意,三年方成一期。

    又因孟氏仙府坐落于晋临城一处灵脉充沛的青山之上,又在仙府之旁设学宫,其名曰“小琅嬛”;久而久之,仙门之人便以“升山”代指前往孟氏仙门进修。

    这升山不止有益自身修为,亦代表着前途无量的荣耀。彼时各仙门和睦亲善,诸位大家论起此事,道是斩妖除魔,卫道自然,得大成者皆以天下苍生为重,又何必分什么孟氏与他人?故而正道仙门中的杰出弟子,经其仙门门主举荐,投递拜帖,便可前来升山。

    饶是如此,也不是各个仙门都有资格举荐人才,比如像长乐门这种,曾名不见经传的暴发户,又加之天资平常的,就绝无可能前往。

    莫说陆允琏,就连陆不洵都懒得多说话了,他们一开始不过是不认可谢箐箐的能为,现在对她就是当真的看不起:此人枉自身出身仙门,既无理论,又无实践,遇事便慌张无能,找人作主。

    一个无德无行的门主,一个脓包少门主,难怪这长乐门只有表面风光,却被人在背地里瞧不起。

    却闻谢箐箐哭道:“那又如何?现如今我父亲也是和死人没有两样。”

    陆允琏收了刀,道:“这话倒没错。”

    谢箐箐未能解得这促狭话,愣了一愣,回过神来急问道:“这是何意?”

    真真不可教也,陆不洵抢在陆允琏的刻薄话出口之前,给她一记冷漠三连:“治不了,没救了,埋了吧。”

    谢箐箐脑内一阵轰鸣,人就站不稳了,跌在地上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立刻爆发出哭天抢地地嚎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