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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星随着寥寥无几的人流走出机场,昨天和今天是天壤之别,昨天无论是机场还是火车站,都是人满为患,只因为今天已经是大年初一,大家都赶着大年三十回家,大家初一,反而成了最冷清的时候。
远远看到彩青站在人群外,穿着件黑色的大衣,裹着红围巾,头发随便梳在后头,她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有心情打扮了,他走过去,“怎么就你来?”
彩青伸手挽上他,向外走,“老四他们都回自己家过年去了,你等会不也得回家。”自从家里出事,她也不和方星闹了。
不止是她,所有君家人都仿佛有了共识,大家都能平平安安,比什么都重要,快走到停车场,才听彩青问:“见人了吗?”她问的很轻,好像害怕听到什么坏消息,心里发怯。
方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好,说过的好,阿显恐怕更可怜,说过的不好,大家都难过,他纠结了一路。把行李车推到地方,提下行李,他才说,“应该挺好的。”
彩青紧紧盯着他的脸,好像怕他说假话糊弄自己,“真的好吗?胖了瘦了?你问她自杀的那事情了吗?没说说她吗?”
“根本就没机会。”方星说,“反正你别担心,我觉得她过的还不坏。”
“怎么能不担心……”彩青说,“我每天去南音的房间,心里都和刀割一样。也不知道那男的什么样,是不是虐待狂什么的。”
方星把行李放进车后座,“这倒不用担心……我见那男的了,对南音宝贝的不得了。南音好像对他也不错,一见他还犯委屈。”
彩青上了驾驶位,听这话,心里顿生别扭,“什么犯委屈?”
方星就把那天的事情细细地说了说。
彩青听完,转头看向前面,过了一会,才什么都不说地开车,车开出停车场,却看不清前面的路,泪水迷蒙了眼睛,她擦了几下也擦不干净,把车停在旁边,趴在方向盘上哭了起来。
方星把纸巾递给她,“别哭了,她过的好,总归是好事。”
彩青摇头,哭的更加伤心,她心里想不通,实在无法接受,南音就这样,和他们再没有关系。
方星和她换了位置,今天过年,家里还有客人,方星开车,俩人往家赶。快走到君家的时候,彩青忽然说,“这件事,要主动告诉君显吗?”
“我也想了一路。”方星说,“要不看师父的意思吧。”
俩人下了车,忽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这过年不许放炮,这样的鞭炮声,自然引来方星的注目。
彩青说,“里面今天有家结婚。”
结婚偷放炮的人还是大有人在,方星走过去两步,错开小路的死角,望向那边,红纸飘在空中,地上一片红,喜气散在空气里,整个园区都热闹了……他转头,却忽然视线僵住,在君家别墅的后园,同一方向,君显站在那里,注目的,和他是同一方向。
方星心中,顿觉一阵难过。如果不是出了这些事,南音现在和君显,说不定已经结婚了。
他拔脚向那边走过去,手推向通侧面的篱笆门,他还记得,当时才搬来,南音拉着君显说,“要刷油漆了,你把咱们的名字写在木头上,这样才能证明这是咱们的家。”
方星的手扶着那木篱笆的门,想到君显在英国的家,门口那绿松石色的木头牌子,眼一热,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往里走……那边的鞭炮声已经停了,空气里喧闹过后,突然寂静,世界仿佛都无声了。
君显立在那里,在不属于任何人的世界里。
从南音走后,他先是没日没夜在医院,随即就是忙着弄博物馆的事情,他始终,一句关于南音的话都没有。
方星走过去,隔着几步远,冲口而出,“我见到南音了。”
君显没有动,还是看着那边一地的红。
方星又走前两步,“我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你心里好过点,真话是,我觉得她现在过的不错。就是好像那事情对她来说太突然,她还是挺想不通。”
君显这才看向他,依旧什么话也没。
方星心中来了气,这种让人猜不透的性子真急人,他喊道:“你为什么一句话不说也不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你真的还有一点想法,想把她抢回来,那好多话我都可以和她说,但你这样,我只能说让她把家里忘了。”
君显转身往里走。
彩青走了过去,一把揪住他,“你真的认命了?你知不知道那男人什么样,你这样什么都不说,真是急死人了。”
君显看向她,冷声说,“还有什么好说的,说什么都是错。”
“怎么能说什么都是错?”彩青不明白,“我想了很多天,觉得你那天那样给南音说,听上去很措不及防,但如果她冷静下来想一想,也许能明白,那是你的权宜之计,毕竟人家那边的人跟着,说是送她回来,谁知道是不是监视。”
君显笑了,像破碎的冰面,一点也不好看,他说,“真相总是难堪的,姐你又何必给咱们家找借口,当初丁主席提醒父亲可以去求那个人,父亲连对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只知道那人本事很大,如果他弄不回来妈妈,就没人有这本事了。偏偏那人正好又看上了南音,咱们家就迫不及待把南音许给了人家!”冰凉的话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他看着彩青厉声道,“——咱们家当南音是什么?”
彩青被君显这从未有过的冰冷眼神吓住,说道:“可当时……当时不也是没有办法。难道看着妈妈死?”
君显说:“所以就别为了自己心安再去做任何事,做什么都太迟了,更别再问我,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望着远处,一辈子最不堪的心事,就是他在夜深无人的时候,问自己一千遍,一万遍,如果当初的电话不是爸爸打的,而是让他打,他的决定是否会有不同。
而真相是:就算给他一千一次机会回到那一天,
决定也一样!
他不能看着自己妈妈没命。
他知道,
所有人都知道!
不知道姓霍的是什么人,不知道那人究竟如何,好人或是坏人,只知道是olivia的哥哥,就那样把南音许给了人家,更不堪的,等于是把她送到人家床上,求人家出手救自己的妈妈,每每想起,君显都觉生不如死,为了换回来母亲,把爱人推入那不可知的黑洞。
这样被送去的女人,别人会当她是什么?
过的好,君显半个字都不信!
从分手的那天开始,他和她,都不再可能过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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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显痛苦的夜夜辗转难眠,被迫演绎王昭君命运的南音一无所觉,刚出了中国年,英国天气转暖,南音就琢磨着想离开霍家。
她是五年探亲签证,她这样死一死,病一病,一下折腾过去将近五个月,她觉得自己在霍家,对霍许来说,如同多养一只猫,反正他原本就像是开动物园的,家里什么人都有,多一只“猫”根本不算什么。
可她试探了几次,霍许根本不理她,这令她有些挫败感。
园子里有花渐渐地开了,南音觉得自己再要这样一直被关着,就要枯萎,这天晚上,霍许回来的稍早,吃完饭,人家坐在沙发上看资料,南音觉出了机会。
这个谈员工福利得有技巧,员工谈离职,更要注意不伤老板的面子,所以南音准备循循善诱,让霍先生自己提出送自己走。
不过面对霍许,要谈判和登月球一样难,南音在客厅外头晃了半天,还没想到怎么开口,最后抢了佣人手里的咖啡,她装模作样走了进去。
咖啡放在旁边圆形的边几上,“霍先生。”
霍许听到她的声音,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那咖啡,没言语。继续看人家的东西。
南音在上面瞅了一眼,是那种成交图录,她不敢看,上次阿麦给她看,阿麦被霍许惩罚禁足霍家,大半个月了现在还不让他来。
她坐在沙发另一边,扯着裙子边,纠结着说:“霍先生……”话一出口,她觉得声音太生硬,立刻调软了点,又说“那个……人,都应该明白自己的位置对不对?每一个角色,都得有每个角色的功能。您说是不是?”
霍许给了她一个眼风,示意她可以继续说,
南音一看有戏,笑的分外甜:“我的意思,比如做一个人的男朋友,你知道一般男朋友的第一本分应该是什么?”
霍先生从来没被人问过这么无聊的问题,他在脑子里腾出三十秒的时间,想完说,“掏钱。”
南音愣住,随即捂上脸,简直没法看他。她原本准备由简至难,循序渐进。没想到霍先生的思路如此不拘一格,她放下手,准备和这位阔少辩论两句,“怎么能是掏钱呢,引领对方,寻找人生高度什么的……不都可以说吗?”
霍许看着她,他要不管她,她都吃了早晨没晚餐,还妄想什么人生高度,一点没发现,他把人家随口说的男朋友和他自己画等号了。不过……他总算听出她的意思,她在家呆烦了,想折腾,他毫不留情地说:“不行!”
南音一愣,“不行什么?”
霍许说:“你想出去折腾,那不行!”
南音才起了头,一下被人翻到结尾,而且直接给她否了,她整理总结了一天,顿觉委屈:“这也不许,那也不许,你今天说句明白话,你是不是在绑架软禁我,如果是,你明白告诉我,我也好死了这条心!”
霍许才不回答她这么诛心的问题,看向她反问,“你想要干什么?”
南音心里一喜,说道:“我的签证反正快要到期了,我想回国去。”
霍许慢慢合上手上的书,这才认真看向她,一字一句的问道:“你想回国?”
南音觉得他不大高兴,她有些莫名其妙,不是她糊涂,她实在搞不懂这位霍先生要干什么?以前她还自作多情觉得人家好像看上她了,可现在住了五个月,人家明显没有那个意思呀!
那为什么又不让她走?
她说:“我现在已经不想着闹自杀了。就算放我走,你也应该可以放心是不是?”
霍许的视线凝在她身上,心里觉得很别扭,很不舒服,她说的其实有道理,她现在已经不闹自杀,他关着她做什么。但是,“不行!”他说。
南音直愣愣望着他,“不行!”没解释,半个理由没有,就是不行!
南音生气了,她这么久,这么听话,原来刷的好感动还不够换来自由,她站起来,腰上的链子哗啦一响,她想到,这是霍许特意帮她挑的,解下来,狠狠扔在地毯上,像要造反,也是一句话没有,转身就往楼上跑。
脚上的小靴子一路蹬蹬蹬,经过霍许的保镖,她一口气跑到三楼上,站在楼梯巨大的弧形栏杆上面,她大喊道:“我生气了!”而后转身跑进房子,狠狠甩上门。
这幼稚的行为,令到霍许不知说她什么好。不过她生气是因为她要回国,他是不会搭理的。
吵架要两个人才能吵,一个人是吵不起来的。
南音心里想的很好,这次要给他闹个狠得,最好霍许烦她,直接把她送走。可是第二天,霍许让人给她做的新衣服正好送来,每一件都精工细琢,好看的不得了。她又觉得,敌人腐化的能力太强,管吃管喝,闹腾个什么意思。
反正该离境的时候他总得放自己走。
外面的骄阳穿透玻璃照进来,她换了条新裙子,让人抱了个鱼缸,去院子里玩。
霍许没她这么心大,她昨天忽然发脾气,要知道她这几个月都是很乖的,见他就亲近,这样突然发脾气,还挺让人不适应。
他推了下午的约会,准备早点回家,樊诚的腿已经好了,陪他一起回去,昨晚上南音闹那一场,他也知道。
走到一半,樊诚说:“她每天在家也确实挺闷的。”
霍许看着电脑,想也不想地说:“很多结婚之后的女人都在家。”
樊诚诧异莫名地看着他,好一会说,“那人家心里有孩子,或者心里有自己的先生。她还小。”
霍许嗯了一声,代表知道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知道。
车拐进铸铁镀金的大门,远远还没到正屋门口,就见南音坐在正对大屋的草地上,车门打开,霍许下了车。
那边,南音穿着条藏青色的裙子,长袖翻领收腰,像是爱德华时期的淑女,她坐在格子的野餐毯上,面前放着一个鱼缸,手里拿着一根一尺长的东西,一看他们,就晃着说,“快,快,来和我钓鱼。”
钓鱼?樊诚笑。
霍许却看着南音,站在那里,如同穿越时空,忽然到了去年七月,伦敦的小公园里,她曾经也这样笑颜如花,那笑容,如同夏日带穿透力的阳光,可以直接照进人的心里,令人从心里渗出幸福温暖来,带着冲击力,随着血液流到四肢百骸,令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不真实的幸福感。
他的心里还没有想完,人已经走了过去,被南音拉着坐在那里,她把那“鱼竿”硬塞进他手里,她的长头发落下,缠在他的手腕上,他看的她今天做了发卷,她不管不顾地说,“快快,这笨鱼好玩极了,你逗他们,他们就跟着你转。”
她笑着,看他不动,她不解地望向他,“怎么不玩,我不生你的气了。难道你还生气?”
她一连串地说,语速轻快,像唱歌,霍许像中了魔咒,不知道自己怎么坐在了这里,她看着他,他像穿透时空,觉得自己替代了另一个人,连他曾经在那人身上看到的幸福感,也被自己替代了。
更甚至,他如同代替了别人的审美,看着眼前的女孩,只觉得阳光太过刺眼,她原来,长得这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