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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转大门转动着,带进来几个人,四男两女,彩青几人打量着门厅,这会是夏天,也没有外套,侍者有礼地给他们引路,奢华气派的简直让人有些不适应。
彩青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怎么那么多水晶灯,照在自己身上,让人觉得无所遁形。进到里头,隔着长廊传来我们专家的声音,彩青转头来说,“现在听见他们的声音,倒是平添了亲切感。”一看南音依旧紧紧挽着君显,淡黄色的纱裙裙摆,几乎盖到君显的皮鞋上。对她招手说,“快别缠着了,咱俩走一起,回头被人认出阿显来。”南音却挽的更紧,戴白手套的手腕上,一串绿松石的手链分外醒目。
彩青顿时蹙起眉头,一步过去抓住她的手腕,“都说了这手链让你先摘掉,和身上的衣服不衬,你说说,有谁穿条嫩黄色的裙子,带条这颜色的手链?”
南音连忙用右手紧紧捂着左手手腕,生怕彩青一使劲把自己的手链扯断了,紧张地说,“姐……姐,你千万别拽,这东西年纪大了,经不住扯,我每天都怕那绳子不小心断了。”
“真没出息!我这还没碰上了。”彩青收回手,看君显怜爱的摸着南音的头发,对她柔声说,“回头我给你重穿一次。”
彩青看着南音说,“脸上笑开了花——这下高兴了!给你说了那么多次重新串一下,你都不舍得拆,就是等着这句话呢。”
南音靠在君显身上,神情得意。
彩青怒视向君显,君显抬手握住南音的手腕,隔着手套揉了揉,安抚般,又低声哄着说,“先摘了,今天刚买的手环呢?”
南音抬起另一只手说,“戴在了这只手套下面。”
彩青翻了个白眼,哪天君显说的话都白搭,东西是给人用的,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东西,南音还是心不在此。但好歹还懂,重要场合衣着得体是对主人的尊重。但刚刚出门有些迟,人人都着急,一不留神,她竟然戴了那么条不相称的手链。
看君显给她拿掉,重新把她手腕上的手环扣好,亮出来,她等不及走过去,拉着南音就走。
大厅门推开,一股浮华奢侈扑面而来,金碧辉煌的令人眼花缭乱。
南音如同进入电影中的拜金时代,脚步都变得迟疑。熟面孔换个地方好像也变成了生面孔。
大家一看南音出现,顿时围过来和他们打招呼。南音又感觉像白天一样,疲于应付。一个年轻男人也凑过来,等人少了他立刻说,“你这一手鉴赏功夫可俊的很,回去我真是越想越激动。”
这话不伦不类,南音笑着说:“承您夸奖。”认出他是白天的那位翻译。
“敝人姓常,常宽,业内人都叫我常宽心。”他自我介绍。
这外号可够别致,彩青都饶有兴趣地看向他。南音更是差点被那名字逗笑,觉得他一定很有类似“大山楂丸”的效果,开胃又能令人开怀。
就听常宽又说,“我当过这么多次翻译,可知道古玩圈子里面,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大家都觉得自己的眼光最厉害,但看多了我就知道,自己的眼学代表不了别人的眼学,今天换成任何一个人,大概都想不出来,你用你这个办法来反证,简直是不拘一格,出其不意。”
彩青顿时笑容淡了,这么多同行在这里,说出这样直白夸奖的话,那是给南音拉仇恨,她立刻说,“你今天也太不够意思,都是中国人,怎么帮着那法国人欺负我们两个女孩?”她长相艳丽,在外一向人都让她三分,摆出这样骄纵的样子,不让人觉得讨厌,反而有些诚惶诚恐,觉得这是一种亲近的表现。
常宽连忙摆手说,“这是哪里的话?”
“怎么不是?”彩青“怒”视着他,“那你倒是说说,今天这人故意为难,是一早安排好的还是临时起意?他连号码牌都准备好了,又随手一搬,就搬出来那么多高仿瓷,一定是一早安排好的!——可你见了我们,竟然都不知道暗示一下,就算大家不认识。可到了国外,咱们就得讲个同胞之谊。对不对?”
常宽连忙大呼冤枉,“我就是个翻译……今天的事我完全没有参与!”他恨不能拍着心口赌咒发誓,“谁知道那号码牌是怎么回事?我其实当时心里和你们一样吃惊。”
彩青看他神色真挚,不似说假话,有些暗暗失望,竟然没有套出消息。
正好谢阁老带人走了过来。怕这常宽再没头没脑的胡乱夸奖人,替她们拉仇恨,连忙先一步说道,“谢老师,早前我们和国内通电话,把今天的事情和我父亲说了,他说我们到底年轻,后面洽购的事情我们就不参与了,因为国内家里还有点事,父亲催我们早点回去。”
谢金铭大感意外,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会,极快地明白过来,他们这事既然已经拔了头筹,面子上也好看,所以不想趟他们的浑水,心里说不清该不该生气,又看彩青年纪轻轻,巧笑嫣兮,一身红裙明艳照人,今天的事情,也算帮了他们的忙,后面不参与其实对大家都好,就说道,“那我就不虚留你们,这次的事情。回头我一定上门去拜访你父亲。”
常宽逮着空连忙又问南音,“对了,你鉴赏这么厉害有师傅吗?你师傅是谁?”
南音一直在尽量降低存在感,没想到还是躲不过,还没说话,谢金铭反而抢着答道,“他师傅你都不知道!鼎鼎大名的君海川。”又一指彩青,“这位就是君海川的千金。”
常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对南音说,“原来是这样,真是名师出高徒。”又看向彩青,拱手道,“原来是书香世家,名门之后,望族之前,失敬失敬。”这是夸奖的话,偏偏他的语气带着诚惶诚恐的夸张,措辞动作又不伦不类,名门之后已经牵强,什么叫“望族之前”?
君家不是望族,君海川平地崛起一代收藏大家,以后也许可成望族,但现在确实不是……细一想,‘望族之前’,说的竟然也没错,还挺幽默。彩青就笑了起来。
南音看他一句话就把彩青逗笑,想着这“常宽心”的外号果然不是虚的。又看向远处的方星,想着三哥如果这么会说话,他大概早把彩青娶回家了。
君显不知去了哪里,她左右看看,也没见人,明知道这种场合就是这样,但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无聊。只想今天聚会早点结束,他们就一了百了,又看主人家迟迟未出现,心中不免着急。
又记挂君显,低头想了一会,想到他去了哪里,他们临时退出,大概君显去找陈琦了,这事总还得和使馆那边通知一下。
这时大门又被推开,大家纷纷望去,一堆人鱼贯走了进来,南音连忙打起精神,大概是主人来了。
果然,那位被她戏称的德先生被人簇拥着走了进来,姗姗来迟,却是一脸喜色。
看到南音她们站在这里,竟然直接走到他们这里,说了一通之后,常宽脸露喜色,随即连连点头对大家说:“老先生说,‘中国人讲君子一诺千金,今天出的难题,没想到真的被答了出来,既然是这样,战利品总得交给大家,但是东西放得远,他亲自去取,所以现在才赶回来。”
话音一落,后面有穿黑色晚礼服的侍者走上前,手里捧着锦盒,看那盒子都像是有年代的东西。
众人顿时大吃一惊,这下大出意外,原来这位德先生,竟然是要把那个瓶子的真品,交给这两个姑娘。
大家吃惊的还不止是这件事,而是原来真的有真品在!有人不禁问道,“明明唯一的真品已经上过大拍,这人又从哪儿弄来一个?还是……这就是那个?”
“不可能吧……那东西当时是拍给咱们亚洲的藏家了。”
“会不会转手了?”
大家的疑问,常宽连忙就翻译过去,得到回答,他又说道,“大家不要误会,这个瓶子不是上过大拍的那一个!”
看大家神色越发不可思议,他说道:“这有什么呀,这世上存咱们中国古玩的外国人那么多,其实不说老外,就说咱们自己人,不也是喜欢捂着宝贝,买了什么都不给人说,好像生怕人家知道。其实老外也有这样的。”
大家纷纷点头,觉得这解释极合理。
现在更关心的,就变成了这件东西的真假。
那侍应不紧不慢地将盒子打开,捧到彩青和南音面前,彩青连忙摇头说,“这怎么成。大家就是……就是玩一下,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们万万不敢收。”
“这是战利品!”常宽对着南音说。
南音一看焦点竟然转移到自己这里,顿觉尴尬,自己早前就明确表示过不会要,这会更不会要了,说道:“大家开个玩笑而已,我们都没有当真。”想到这人是翻译,又看向德先生,
虽然知道人家听不懂,但她表情尽量诚恳,重申道,“所谓无功不受禄,您说让我在那八个瓶子里面看,既然没有真的这事儿就完了。这么重的礼,就算是战利品,我们也收不起。”
常宽表情失望,有些不情不愿地翻译过去,德先生听完,却摇头,表情坚决地又说了好大一串。
常翻译说,“得,这老外比你们还坚决,说如果输了战利品都不交,那不是勇士的行为。他还说,你可以当东西不是给你们的,而是给你们博物馆的。”
“还是不行!”南音坚决地摇头,如果真的拿回去一定会被师傅骂的。
彩青说:“什么勇士呀,我们都女的,你再和他说说,这东西我们真不要,让他别再为难我们女孩,今天白天还没为难够呀。”
“这话……”常宽面露难色,“这话让我怎么翻译……”他望着彩青,一副求饶,请她口下留情的样子。
大家一时僵持在那里!
吕阁老看向南音,南音的品性他倒是了解几分,这女孩常年靠着大金山陶庆为家,陶庆为的儿子又对她死心塌地,虽然君海川家开个博物馆,但是比起财力来,自然陶庆为更胜一筹,可这女孩从来也没在陶庆为那里想着沾光,想到这里,倒是有些佩服南音的人品。
他走过来说,“当年这个瓶子……拍卖的时候。也弄得有些小小的不愉快……”他看向南音,“因为是摆在日本人茶室的,当时就有人说,日本人的茶道从我们这里传过去,但比我们发挥发展得更好,如同古玩这东西,虽然是我们的,可是外国人比我们保存的更好,研究的更好。”他在周围看了一圈,“从爱国的立场上来看,这件东西,如果我们带回去——倒是可以给那些吹捧日本人,比我们更有品位,更懂得欣赏的家伙一个下马威,以为什么绝世孤品,最好连那七八个以假乱真的一块带回去,让他们看一看,这东西其实才是个窖藏!”
这句话一出,极具幽默效果,大家全都笑了起来,南音也笑。觉得自己如果不挡别人财路,这些人对自己还是蛮好的,她顺势说道:“吕老师,您也知道我师傅的为人……这东西就算再重要,我们也不能要。不然回去该挨罚了。”
大家一看劝不动,人家执意不要。也不好再劝,就算觉得这个东西带回去可以让他们扬眉吐气一把,可是,毕竟今天立功的是南音。
那德先生也不知怎么想的,看南音毫无商量余地,也不再坚持,而是让人拿东西站去一旁,转而说道,“今天的事情实在令我大开眼界,我一直都喜欢中国的古文化,家里的藏品也很多,如果你们愿意,改天可以到我家里去看看。”
这次那翻译一翻译完,立刻对彩青说起私房话,“他说的家是他在法国的家,你们有申根签证吗?”
南音老实地摇头,彩青有,可也不想去男人家,她也摇头说没有。
德先生听了常宽的转述,也不觉遗憾说道,“其实是想请教请教你们,到底是用什么办法破解的鉴定,现在的制假者——都是根据鉴定师的鉴定方法去研究作假,看这个小姑娘的手法,倒像是,根据造假者的造假技术,去研究破解他们的方法。”
彩青顿时神色微变,南音的心,扑腾腾地跳起来,她的身世一直是一个禁忌。这以一个作假者的角度来搞鉴定,其实是很多专家也会用的书法,不过比较浅显。别人背后,支撑的是更庞大繁杂的中国古文化。而自己背后,是一个更专业,更深不可测的专业造假体系。
真真做贼心虚,一时间,连彩青都想不到说什么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