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夏听音

夏听音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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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对,明明开始是逗女孩子,怎么变成了这样?还有,那号码什么的,不会是才准备的吧?

    大家面面相觑,怎么看都觉得,好像挖了个大坑在这里。

    谢阁老身兼“旅行团团长”职位,在外还要注重团体名声,此时心中一凛,顿时浑身发凉,原来这法国佬挖坑想坑我们国内文博界的专家!

    虽然我们国内文博界的专家未必想被他代表,但在国外,每个中国人的素质,都有机会代表整个中国人的素质,所以谢阁老自作多情,觉得走出过门,他们这群专家的水平,代表了国内文博同仁,也情有可原。

    眼学怎么样先不说,脑子绝对都够用!

    很快大家都回过味来,这事有些难办。

    瓷器鉴赏,特别是这种没有纹饰,古朴到大巧若拙的,这些年拍卖的很少,一是货源少,二是,国内藏家对这块争议非常大,因为没有标准的鉴定标准,全是靠眼学。但眼学这东西,太抽象,你说包浆自然的,他可以说生硬,审美水平难一致。

    所以东西的真伪,往往更多是看说话人的名气,地位,权威。

    马未都先生曾经就说过,一件高古瓷,放在普通藏家手里也许没人认,但放在他手上,就不一样。就是这个道理。

    这粗浅的道理,在场的专家,谁不懂?——只是没想到,有一天,有人会变个花样用在自己身上。

    这太特么的坑人了,一时间,场内比刚才还静。

    吕阁老退到后头,退到孙阁老身边说,“这法国佬玩什么花样。”现在大家同仇敌忾,他也不怕别人听到,直白道:“先不说他们专家的水平怎么样,他玩坏心眼怎么办,真的那个瓶子故意写成假的,假的硬说真的。这东西没标准,咱们专家被冤枉集体打眼怎么说?”

    孙阁老也是这样想的,那后面,他们要从对方手上买东西,气势都没了,骂道:“洋鬼子就是心眼多。”

    陈琦就站的离他们不远,这几句全听到,顿时心中三观碎败,这些人,怎么长的呀,怎么心眼都这么多,这是些什么心思?怎么想到的。

    ——古玩圈的人,都太可怕了!

    旁边使馆的工作人员,也有些看出意思来,一个也好古的说,“有些人,就是可以把不要脸的事情包装的很好看,最爱把话说的冠冕堂皇,我在英国这些年,可算服了强权主义的逻辑。就说抢我们文物不归还这事,还美其名曰,他们的条件比我们好,艺术品是全人类的,应该放在这里,免费对全世界观赏。我呸!这是免费观赏吗?一张机票多少钱,签证多难?一个人,一辈子连国门也出不来,怎么看?”

    旁边有人笑。

    那人又说:“他们最讲民主,讲人权,美国总和我们拿人权说事。我们和他说,讲人权你把抢我们的东西还回来,他们就没声了。”

    陈琦看向君显,“是这样吗?”

    君显皱眉看着那边,心不在焉地说,“最大的问题,国外很多博物馆是以卖养藏,他们每年会淘汰很多真品,买进新的。我们的东西,自己根本没有话语权,人家想卖就可以卖。这事情往大说,是蔑视国格,但咱们还没有真正强大起来,所以保护文物的路很难走。”

    陈琦觉得心里忽然如同压着一块大石头。

    看向那边,那法国人,一脸轻松,胸有成竹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神中轻微无法掩饰的蔑视,在场专家心里没数,连自己都看出,显然,那法国老头也看出了……

    就听他又对翻译说了一阵,那翻译朗声说:“这东西,当初由日本藏家拿出来一个的时候,大家都说,日本的茶道是和中国人学的,但中国人本身没有发扬光大,而是日本人,更注重茶道的风雅和品位,老先生说……”他忽然严肃起来,“他说很希望大家可以真的看出真假,把这东西带回去,可以真正的物归原主。”

    满场皆静!

    陈琦看到大家忽然都变严肃的样子,突然,他好像明白了此时大家的紧张压力,那里,明明放着我们的东西,凭什么一个外国人颐指气使,觉得他比我们还了解。

    反过来考校我们!

    周围的人,变成了黑压压一片无声的压力,来自同类,来自同胞,来自彼此之间。

    ——如果大家一起看,还没有看出来,那怎么办?

    这是谁也没想到的!

    但大家更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万一,号码上使坏怎么办?这么多专家在这里,谁也丢不起这人。

    谢金铭对自己的眼学还是有点信心的,如果再仔细分辨一下,他也不信看不出,只是……万一这洋鬼子使坏怎么办?他和同门师弟的心思如出一辙,不同的是,他肯定这老外会使坏,因为能挖这么大个坑等着,他怎么会不使坏。

    那法国人却忽然大笑起来,而后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那翻译听完,脸露为难之色,停了一会,才说,“老先生说,落款的玉津园,是一个南宋的御园,高宗喜欢在那里举行宴射,只是想给女士送件配得上她们的东西,女士看不上,拿回去当个投壶也好,这东西,男士……男士又何必和女士争!”

    争你妹子!彩青心里顿时大骂起来,有这么恭维女士的吗?你家恭维女士的时候把女人搁火上烤呀。

    一句话,又把烫手山芋扔给俩女孩。

    众人脸色大变。

    原来如此。

    ——这法国佬太卑鄙了!

    陈琦不明所以,看大家神色古古怪怪,看向君显,看他脸色更是难看,本来想忍住不问,但无奈一头雾水,小声试探着说道,“大家怎么脸色都那么难看,你也别太着急,谁会难为两个女孩,刚才都推了,不行就不看了也没什么。”

    君显说:“他说让女士把这当投壶用,在南宋时,宴射,是古礼之一,从射箭演变而来。春秋战国开始,宴请客人,请客人射箭,客人是不能推辞的!在很长的历史中,后来用箭投酒壶,那人说,让女士把这当投酒壶用,是想她们无法推辞。”

    陈琦的眼神如同活见鬼!

    前面的吕阁老听到,回头看了一眼,认出他来,叹了口气,对君显点了点头。心想,利益面前,大家也许会有争执,但今天,君家的女孩表现的也不错,其实就算换成他们,也未必会应对的更好。

    毕竟只是两个二十多岁的晚辈。

    他在前面说道:“这件事,看来他们是早已预谋,大概是想给咱们专家一个下马威。现在咱们专家都看了,他们才说要女孩的鉴定意见,那是硬要这俩小姑娘代表咱们专家的意见。”

    周围人顿时纷纷点头。都觉得这老外太奸诈。

    吕阁老这话不无帮君彩青和南音的意思,现在眼看大势已去,这事情无论是冲着女孩,还是冲着他们专家,专家已经看过,大家就是同舟共济。

    看着那边,知道那边这次无论如何是推不过了。

    彩青也确实知道,现在是逼上梁山,她看了一眼丁占元,丁占元说,“你就说吧,没关系,这里你年纪最小,没人会难为你。”

    彩青极爱面子,机场拆个行李都不行,却要在这么多同行面前丢人,心中大恨,她恼怒地看了一眼那法国人,说道,“投壶者,主人与客燕饮,讲论才艺之礼也!——既然主人厚爱,以厚礼相待,那回头,宴上一定多回敬主人几杯。”

    南音失笑,彩青这是明晃晃在说,今天是栽了,人家为难她,回头晚上有宴,她一定喝酒喝死对方!

    但喝死对方有什么用,高古瓷不是彩青的专攻,她是决计看不出的,别人也不会趟这浑水,当那只送死的出头鸟。南音上前一步,拉住彩青,“等等!”

    彩青看向她。

    她说,“姐,这里年龄最小的是我,其实看这些东西,哪里用得上你和咱们的专家出手。”

    彩青顿时暗松了口气,刚刚,不是她不想让南音上,是因为其实她对南音也没信心,但南音现在自愿来打头阵,年纪又小,自然极好。

    但专家可不这样想,看着那小姑娘,比起这里的任何一位专家,她都年轻的过分,年轻到,令人竟然觉得有些不忍心。

    就看她,接过她姐手里的手套,走到桌前,戴在自己手上,众人的心都不由揪起来。就见她看向那法国人说,“那我可看了,看对看错,这事就算完了,不是说外国人最有绅士风度,怎么我觉得今天竟给我们出难题。”说完她笑。

    有些话,只能这种小姑娘说,因为年轻,因为是女孩,所以没人和她计较。有时候就算是哑巴亏,受着的人碍于面子地位也常吃暗亏。但显然这娇滴滴的小姑娘没这方面压力。

    但来看东西,还是鉴赏水平重要,大家纷纷互相看着,眼中有相同的疑问,这女孩眼学到底怎么样。

    认得南音的人就那么几个,和君海川认识的。但也没见过她鉴定东西。

    包括一直帮陶家的吕阁老。

    但此时没人讨论这些,只是都看着那场上的女孩。见她戴好了手套,伸手去拿瓶子。古玩圈讲究多,圆器怎么拿,琢器应该怎么拿,半点错不了。

    那瓶子一被上手,

    谢阁老看着那手法,那一下,他的心中猛然就一剧跳,手法没错,但是,他却瞬间想到了,在私窑厂见过的那些顶级窑工,满地惊世的宝贝,老窑工坐在中间,随意拿起一个,带着浑不在意的从容浪荡,好像他们浸润一生,就是和这些玩意打交道。

    这丫头,一定上手过不少东西!

    大家都凝神屏气。

    就见那女孩很快放下了第一个,没有说话,没抬头看任何人。又拿起一个,和每一个专家一样,都是先看底,她看的很稳,头发盘着,有绒绒的收拢不住的碎发在旁边散着,显出胎毛未褪的青涩。

    有人心里叹息,这样的小姑娘,怎么看也不像能多内行。

    就见她放下第二个瓶子,慢声细语地说,“以前业内流传的,机场截获一批高古瓷,带东西的人说是高仿,最后海关不相信,请师傅来现场烧了一个……2号那个,就是他们家的。”

    众人顿时以为自己幻听,直了眼睛,——竟然这个角度也可以?

    就见她又拿起第三个,看了一会,“普通的宋瓷作假,最难消除的就是上面的‘贼光’,这家没有与时俱进,现在都用机器弄瓷器的配方了,这家还是传统工艺。”

    一般瓷器作假,新瓷器都带光,业内称为贼光。传统工艺是什么,就是先做出来,再用东西把上面的贼光用东西去掉,物理,化学的办法都有,但现在高端的手法,早已不这样。她显然是在调侃第三家不入流。

    紧接着,4号,5号,7号,都被她捡出来,她拿着6号的瓶子,气定神闲地说,“那三个是气烧的,不是柴窑,不用看。——至于6号这个,这是景德镇老余家的手艺,这个可以上大拍了。”

    场内已经鸦雀无声,只有常翻译的声音,等她说到6号,并且准确说出谁家的工,那法国人终于瞠目结舌,眼睛瞪大。

    老余家太有名了,他做的东西两年前上过国际大拍行,业内很多人都知道,他最后躲风头不做了,莫不是,被这法国人挖走了?

    就见那女孩又拿起最后一个瓶子,大家都不约而同屏住呼吸。

    她没说第1个,现在只剩第8个,也就是说,真假,就在这两个之间。无论中间说的对不对,这一刻,也是揭晓谜底的时候。

    她放下第8个,看了那法国人一眼,慢声说道,“这俩做的最好,一个师傅手里的东西,咱们汝窑,钧窑发祥地的工艺,加上景德镇现在最新采用的古瓷配方还原技术。”她卸掉手套,看向那法国人说,“您一点诚意也没有,这一排都是高仿!”

    都是高仿?!

    大家简直不可置信,就见那法国人听完翻译的话,脸色的表情,一瞬间如同岩石被冰封,绷着,土灰色的,就差掉渣了。

    谢阁老一直等着看这“阴谋家”的阴谋,此时一听南音这样说,电光石火间,他一下明白,一把拿起那桌上的信封,顾不得礼貌,打开来,抽出里面一张白色卡片!

    看到上面的字,他的手都抖了,险些气出脑溢血,他颤巍巍放下那卡,在众人期待的神情中,实在说不出话来,干脆把卡片和信封递给旁边人,那人接过,大家立刻伸头来看,

    一圈人看到,大概是为了起到震慑作用,卡片上是中文,几个字,

    ——全是高仿,无真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