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雕塑

粉色龙牙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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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吃的是速冻水饺和汤圆。

    水饺是徐明朗没见过的牌子,皮厚粘牙,馅料松垮,调味充满香精味,但周雪荣调的汤底很不错,只用了简单的食盐、酱油和鸡精膏,就着热汤,这饺子倒也没那么难以下咽。

    俩大老爷们都是大胃口,一袋水饺不过半分饱,于是又开了袋汤圆吃了。

    没了网络和电视信号,徐明朗感觉自己回到了新石器时代,连劈叉的手指甲都能玩上半天。

    看了眼表才刚刚七点钟,他白天睡得太多,现在又睡不着,整个人闲的发慌。

    “你家有什么好玩的吗?除了健身器。”徐明朗大字型躺在褥子上嘟囔。

    “嗯——”周雪荣想了想,起身从柜子里摸出什么,徐明朗以为是扑克牌,两眼放光,结果周雪荣却出了客厅。旋转把手的声音,和木门合页老化发出的吱呀声响起。

    徐明朗听着各种细微的声响,等待着,然后看着一双倒转着的长腿出现在他眼里。

    他正过身来,看到周雪荣手拎了把吉他进屋。

    “我去!你有这种宝贝不早点拿出来!”徐明朗坐起来接过琴。那是把马丁的木琴,淡黄色枫木背侧板,做工没的说,少说也得两万起。

    他扫下弦,音色浓厚,是把好琴。

    “你会弹琴?什么时候买的?”

    周雪荣摇头:“纪念朋友买的。”

    “哦,朋友啊。”他把“哦”字拖得九曲十八弯。傻子都该知道了,周雪荣那个所谓的渣前任伤他至深,可他却还是放不下,甚至他的前男友还会弹吉他。

    徐明朗想,如果是梦中那个和他从小长到大的周雪荣,他一定会阻止对方和那个人渣有任何接触,把这段虐恋扼杀在摇篮里。

    徐明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爽,拨弄琴弦的手法也越发暴乱。

    “给我听听哥写的歌吧?”

    徐明朗挠头:“我写的歌吗?那可都挺躁的。”

    “有抒情点的吗?”

    “有,但都是给别人写的曲。”

    “这样啊。”周雪荣望着他的眼,笑得温柔,“有给喜欢的人写过歌吗?”

    他愣了下,想了想真的没有。

    创作是非常感性的东西,也容易受到情感的召唤,激发创作的欲望,他在青春期时写的多半是战争与和平,自由和理想,却从未想过以旋律描绘所爱。

    但梦中的他却写过一首。

    徐明朗试探问:“你前任也弹吉他?”

    周雪荣目光坦荡,“嗯”了一声。

    “他给你写过歌吗?”

    周雪荣看着他,眼神一如平常,他却总觉得对方在打量自己。

    他于是扫了下弦,凭借记忆弹唱着:“从影子里剥离出一个我,放逐在你身后,一起在夏夜里漫游,细数麦田里的萤火虫,以为一切没有尽头。”

    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徐明朗抬头问:“你觉得这歌怎么样?”

    周雪荣扬了扬唇角:“挺好。”

    “怎么个好法?”

    周雪荣发出无奈的呵笑,却没有逃避问题,想了会儿说:“感情充沛,也很抓耳朵。”

    “不觉得耳熟吗?”他紧紧盯着周雪荣。

    周雪荣也不闪躲,任凭他打量,可在徐明朗看来,过于坦率反倒是异常。

    “不觉得。”周雪荣回道。

    徐明朗把身子缩回去,突然觉得这吉他也没什么诱惑性了,还不如躺着来的有意思。这种有点歇斯底里的任性,是他从告别青春期后就没体会过的,小孩似的脾气。

    他把手伸进兜里,握紧那枚耳钉,再次感受耳针嵌进肉里的刺痛。

    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他就要把手掌摊在周雪荣的面前,质问他“为什么你的浴缸里会有我的耳钉”。

    周雪荣瞄向徐明朗的裤兜,眼神暗动。

    徐明朗到底还是松开拳头,他有种预感,如果他真的问出口了,会得到一个他不想要的答案。

    微妙的僵持维持了几秒,徐明朗把手从兜里拿出来,垫在屁股下面暖暖,又想起前天昏过去时做的那个梦,梦里他和周雪荣的少年时代交织在一块,陌生而熟悉。

    可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和对方确认是不是早就认识时,得到的回答却是否定的。

    那一刻他有点失落,又有种隐隐的庆幸。

    如果周雪荣的回答是肯定,他又该如何自处?如何接受自己的生活是个一戳即碎的幻影?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究竟想要得到周雪荣怎样的答复?

    在回过神时,周雪荣捧着一摞书放在他眼前,对他说:“家里实在没什么好玩的,就有些旧书,看吗?”

    “旧书?”徐明朗扒拉一下,发现这些书都是心理学或者散文集,连本有情节性的小说都没有,摇摇头,“我俗人一个,看不了这些,有悬疑小说吗?”

    周雪荣抱歉的摇摇头。

    徐明朗大字型把自己瘫在褥子上,嘴里念叨着“无聊啊无聊啊。”

    周雪荣拨弄手指:“对不起啊,哥,我是不是很无趣啊?

    “嗨,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坐起身,周雪荣顾影自怜的神情让他提醒自己,周雪荣很敏感,别再说这种话。他环顾四周说:“就是吧......我特好奇你平时怎么过的,挺好一大小伙子,宅在家里也要宅出风采啊,你这儿没有电脑没有IPAD,平时不无聊吗?”

    “不会啊。”周雪荣表情真挚,反倒勾起了他逗弄的欲望。

    徐明朗摸着下巴问:“去过夜店吗?”

    “没。”

    “做过大保健吗?”

    “什么是‘大保健’?”

    徐明朗捧腹大笑,笑声之大,若是现在楼下有人,这会儿已经用扫帚把往天花板上捅咕了。

    他满床打滚,乱踢的两个脚打在周雪荣的小腿上。他怎么就给忘了,这个屋子里最好玩的不就是眼前这个人嘛?

    徐明朗笑到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失态了,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撑着要起来时,周雪荣却欺身上来,宽厚的肩膀一下子遮蔽了灯光。

    徐明朗往后一缩,脚腕子被周雪荣握住,就听见他说:“哥去过?”

    “你连大保健是什么都不......”

    “是和女人做的意思吧?”

    徐明朗愣了一下,有点尴尬:“怎么突然开窍了?”

    周雪荣轻哼一声:“都笑成那样了,我要再不知道,就是傻子。”

    徐明朗咧嘴又想笑,脚腕猛地被收紧,周雪荣眯着眼凑近他:“哥做过大保健吗?”

    他从那语气里听出了一丝阴寒,有点羞愤的答道:“当然没有!”

    脚腕上的压力突然消失,周雪荣抬起身,恢复了单调的面容,让徐明朗怀疑刚才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对了,之前说好给你看我的作品,想看看吗?”周雪荣道。

    “好呀。”他刚要站起,周雪荣却留下一句“稍等我一下”,转身走出客厅,接着又是开门声,远远能听见重物磕碰的声音。

    他猜雕塑摆放的地方应该就在那个上锁的房间里,包括刚才的吹风机也是。

    那个房间里究竟放了些什么?周雪荣为什么不肯让他进去看看呢?

    他劝自己,人本就各有脾气,更何况他本身也是艺术创作者,明白创作的空间是非常私密的,不愿意展示给外人也很正常。

    外人......

    他用唇齿研磨这两字,思索周雪荣对他的意义,他们虽然在一块历经了生死,却始终只是认识了不到一周,且毫无亲缘的人,这可不就是外人吗?

    徐明朗突然给自己脸蛋来了那么一下子,告诉自己清醒一点儿,不能把梦和现实混淆了。无论梦里的他们有多亲密,那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他们。

    就在徐明朗还在神游的档口,周雪荣抱着一尊半人高的石雕走进来,放到了地上说:“这个算是比较完整的,其他都是泥稿和石膏模,哥给看看?”

    “别开我玩笑啊,我不懂这个。”徐明朗嘴上说着,却还是看的仔细。

    那是一座半身雕塑,一个男人微微颔首,只截取到胸部以上,他头笼薄纱,面容模糊,但犹能看到窄长而棱角分明的下巴。

    徐明朗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问道:“大师给讲解讲解呗。”

    周雪荣腼腆一笑:“哥别拿我逗闷子了,这个也不过是拿来练习的,是我模仿‘维斯特处女’雕的。”

    “维斯特处女?”他伸手去摸雕塑的脸,手感冰冷而滑润,“那是什么?”

    “是拉菲罗.蒙迪的雕塑作品。维斯特处女是古罗马时的女祭司,也是整个罗马宗教里唯一的女祭司,享有了很高的荣耀。”周雪荣挽了下耳朵,“但成为女祭司,也以为着她要终生守贞,如若她和任何人发生关系,都会被视为叛国。”

    徐明朗作出“哇哦”的口型,追问:“那她会面临什么刑法?该不会是死刑吧?”

    周雪荣点头:“她只被允许带一点食物和水进入地下宫,然后在饥饿和绝望里慢慢死亡。”

    他语调缓慢而低沉,像在吟唱一段古老的禁咒,又好像在诉说自己的故事。徐明朗对周雪荣这样的口气而发慌,咳嗽了两声,打断道:“那你这怎么雕的是个男人啊?”

    周雪荣的眼神慢慢恢复清明,笑说:“都说了是练习作了,当然是喜欢刻谁就刻谁了?”

    徐明朗恍然大悟:“敢情这是你前任?”

    “这不是一个具象的人。”

    “我不太懂你意思......”

    “这更像是我臆想出来的形象,他可以是完美的化身,也可以是你日夜所思之人。”

    徐明朗止不住点头,表示自己懂了:“类似于精神寄托的对象?”

    “可以这么说。”

    “哎那不对啊?”徐明朗伸手抚摸雕塑硬朗的锁骨和棱角分明的肩膀,“按你这么说,这雕塑不分性别的话更像是精神寄托啊。”

    周雪荣没忍住笑了:“谁说这是所有人的精神寄托了?这只能是我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