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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里巷热闹了起来,市场里的吆喝声隔着大老远都能听见。B座就在这市场后面,他们下车,被这沟渠的臭气熏了个神清气爽——臭腥的鱼鳞跟内脏泡在发霉的残羹馊水当中,黑腻腻地融合在一起。
市场的地面潮湿肮脏,走在他们前面的老伯裤管沾了点污水,破烂的拖鞋每次向上提,都会溅起些水花。走完这短短的一段路,苏仰跟孟雪诚也光荣地成为了他们的一份子,带着一身腥气跟潮湿的裤脚出来。
孟雪诚身为一个敬业的处女座,洁癖犯得来势汹,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拿起剪子咔嚓一下解决掉这恶心的裤腿。苏仰打了个哈欠,双眼泛着水汽,淡淡地看着孟雪诚:你把裤脚卷起来吧。
不然就他这个提着裤子走路的姿势,跟灰姑娘提着裙子没什么区别。
孟雪诚尴尬地停下,脸有点烫,但还是弯下腰,卷起裤腿,露出一截脚踝。等他整理好了,却发现苏仰站在马路边,看着一个忽明忽灭的广告招牌,兀自出神。
我好了,走吧。
苏仰回过身,眼眶有点红,大约是累了:有咖啡糖吗?苏仰见孟雪诚有事没事就吃点提神,对于这种淘X上的网红食物,他向来是不怎么相信的,但眼下这个情况,试试也无妨。
有。孟雪诚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铁盒子,打开盖子,往苏仰的手心倒了几粒。
大堂里依旧充满着熟悉的烟酒味,几个小流氓在门口晃悠着,时不时看向他们。B座跟上次来的A座不一样,并不是性|工|作者的集中营,住在这里的多数都是一些生活比较贫困的低层市民。所以他们可以直接大摇大摆走进去,没有人拦。
找到钱音家的位置,孟雪诚按下门铃。
开门的是一位头发半白,神色憔悴的女人。她眼神茫然,穿着一件破旧长衫,说话的腔调带点乡音:谁啊?
孟雪诚:你好钱阿姨,临栖市警察局,有些事情想问一下您。
钱雪一听到是警察,两只眼睛发狠地瞪着,鼻子微微皱起:你们走,我没干犯法的事儿。
孟雪诚目光沉黑:我们是想问一下关于钱音的事情。
钱音二字一出,仿佛是火种遇到了燃油,噼里啪啦的在潜血心里炸开,冲昏了头。她不管不顾地退了孟雪诚一把,嘴唇颠动,沙哑而尖锐地说:音音都不在了你们还想做什么!
孟雪诚斟酌了一下,继续说道:是这样的,我们怀疑您的女儿可能在学校被欺负过,所以想来了解一下情况。
不用你们,快走!钱雪下逐客令。
苏仰见她想关门,直接伸手挡住:虽然很抱歉,但是我们不希望钱音白受这些委屈。
钱雪力气不够他大,门被死死抵着,她只能挺着身子,用身体挡在门口:音音都死了,你们现在说这个有啥子用?音音能回来不成?
妈咪。门内传来一声稚嫩的童音,钱雪连忙转身抱起这个女孩。女孩手里拿抱着一只褐色的泰迪熊,泰迪熊的右臂缝着一圈白色的线,眼珠子都缺了一个,明明那么破旧,却被女孩如珍宝般抱在怀里。
妈咪?女孩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
钱雪收起眼里的恨,顺了顺女孩的头发,温柔地说:韵韵乖,先去睡觉,妈妈等会儿就来。
女孩趴在前雪的肩头,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门外的两个陌生人。她黑漆漆的眼里溢满了惊恐,死死抓着钱雪的肩头,把泰迪熊挤在自己跟钱雪的怀里。
钱雪拉开门,抹了把脸说:进来吧,小声点儿。她把女孩抱回房间,哄了一会儿才出来。
钱雪给他们两人一人倒了一杯水,语气稍有缓和:有什么事快点问吧。
孟雪诚也不耽误时间:钱音出意外之前,有没有表现得情绪异常?
钱雪左手拿起苹果,右手握着小刀,开始削皮:没有,太……太突然了。
孟雪诚:那她有没有见过什么人,或者去过哪儿?
钱雪回忆了一下:前一天好像是跟学校去了什么旅游。
苏仰瞄了一眼身侧放着的母女三人合照,问道:钱音被送去医院的时候,是爸爸签的字吗?
钱雪停下手上的动作,长长的苹果皮吊在半空,她握着刀柄的手收紧,连带掌心都疼痛了起来:那天我刚好有事回老乡了,是他爸去的医院,还是喝酒喝到一半去的。钱雪毫不放松,对于钱音的死她始终很自责,要不是她那天回了家乡,说不定钱音不会自杀。
泪水几乎夺眶而出,这是一辈子无法释怀的,她嗫嗫嚅嚅地说:他爸爱赌爱喝酒,就连音音出了事情他都这幅样子,没多久直接跑路了。
丢下家人不顾而去的男人,让孟雪诚想起了自己的生母,同样的冷血薄情,好像自己只是她丢下的一块肉,根本不值得留恋。
孟雪诚收回思绪:钱音的爸爸没再回来过?
钱雪点头,哽咽道:这一家子就剩下我和韵韵两个了,他爸还不如音音学校的老师……人家还会来关心一下我们。
短短顷刻的相对,一阵疯狂的寒气在他们心头翻卷。
苏仰马上追问:老师?什么老师?
钱雪手一抖,苹果皮被削断,无辜地坠落地上。苏仰自觉过于激动,于是向她道歉:抱歉。
钱雪调整了情绪,说道:是音音的语文老师,姓方。他来看过我们好几次,就连音音身后事他都有帮忙。而且小韵从小就有什么、那个什么读书障碍病,方老师还会抽时间来教小韵写字。
苏仰知道那不是什么读书障碍病,而是阅读障碍症。
方旭会专门来看钱韵?孟雪诚心里有一个很不好的想法,他甚至知道钱韵会不会也受到过伤害。但是转念一想,这不太可能,总归是在钱雪眼皮子下,再怎么样猖狂也不至于这般明目张胆。
苏仰琢磨了一下:方老师来你们家会提前通知吗?
会啊,小韵老喜欢他了,不过他也很久没来了,可能是太忙了。钱雪的语气充满了感恩:方老师真是个好人,不知道要怎么报答他。
听到卧室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喊声,苏仰和孟雪诚起身告辞,没有再打扰钱家两母女。
两个人沉默地等着电梯,大脑双双打了个结。
孟雪诚彻底想不通了:你说方旭为什么要这样做?寻求刺激感?我在你眼皮底下晃悠但是你不知道是我干的,这种?
苏仰和他有同样的疑惑,就算是心理再扭曲的杀人犯,也甚少会故意找上死者的家属。何况根据钱雪的说辞,方旭完全没有刺激或者迫害她们。
到底是为什么?
街道上的树缠着一圈装饰用的小灯泡,行人走在树影之下,温暖梦幻。一个熟悉的人影忽然出现,她穿着围裙,手里端着一盆水,女生睁大眼睛指着他们:你你你你们来干嘛?扫黄打非?
孟雪诚摸了摸额头,果然地球是圆的,世界是小的。这个女生他们都认得,不久前两人还在她面前装了一回嫖|客。这次再见,她脸上已经褪去所有庸俗的气息,像一个单纯普通的小女生。
她把水刺啦一下倒在树下:我告诉你们,我已经不做这个了,你们别想抓我!
孟雪诚无奈:我们不负责扫黄的。这姑娘怎么就不信呢?
苏仰脸上浮着淡淡的笑意,朝她点头。他笑是因为叶芷兰把他劝告听下去了。
叶芷兰脸上泛红,有点不好意思,声音小了点:警察不都是一个样儿吗?又来查案子了?
嗯。孟雪诚敷衍回应道。
叶芷兰看了一下手表:都快十一点了大哥们,真够拼的。像你们这样的,加班有钱吗?
孟雪诚答:没。
叶芷兰凑过去:要不要来试点新产品?
孟雪诚警觉了起来,倒吸一口气:我们是正经人。
叶芷兰呸了一声,眉头挑起:都说老娘没干那个了!她往身后一指:烧烤店来不来?
临近十一点,他们两人一粒米都没进肚子,说不饿是假的,孟雪诚听到烧烤两个字舌头都麻了,他咽了咽口水,正想去问苏仰的意见。没想到苏仰反应比他还快,步子已经迈出,说了一句:走吧。
叶芷兰把他们带到一个空调较好的位置,老板娘跟他们打了个招呼,笑呵呵看着几个人:是兰兰的朋友啊,长得真俊,要吃什么随便点哈。
叶芷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可不敢认自己跟这两个人是朋友。她把盆子放下,接过老板娘手里的抹布:您先去歇着,这里交给我就好了。
好咧。老板娘扶着腰往回走。
苏仰拿着菜单看了一会儿,向叶芷兰报出了几个菜名,什么鸡翅牛肉藕片扇贝都被点名了。
孟雪诚加了点爱吃的牛筋鱿鱼和生蚝,另外要了两瓶啤酒。
等叶芷兰把所有的菜呈上来,足足放满了一张桌子,而且分量要比其他人多不少。叶芷兰帮他们把啤酒开了,说道:你们随便吃,这顿算我请你们。怕两人拒绝,说完这句话她就跑去另外一桌,假装很忙地收拾东西。
叶芷兰是发自内心感激他们的,即使第一次的见面那么糟糕。可叶芷兰从未在苏仰和孟雪诚的眼里,发现世人看她的那种鄙夷或者不屑。这种对等的关系,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她不敢说自己洗心革面浪子回头,配不上这种大义。但是她确实开始尝试新的生活,接触其他人。她来这家烧烤店打工,遇上一个和蔼可亲的老板娘,像对待家人一样对她。
这些感激,如果用一顿饭来还的话,的确太廉价。可惜她能力所及的,只有这一点微不足道。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能力去谈报恩,她只是一个普通人,能做到的仅此而已。
……
苏仰喜欢吃辣。
孟雪诚看着苏仰手上那一串酱汁通红的牛肉串,舌上的细胞舞动了起来,没忍住多喝了两口啤酒。
你这样吃不怕胃不舒服?孟雪诚问。
苏仰咬了一口牛肉,油光粘得他的嘴唇发亮,他抬眼看着孟雪诚:我什么时候给了你一种我很虚弱的错觉?他拿纸巾擦了擦嘴巴:我按时锻炼,身体状况良好。
孟雪诚认真回想了一下,佯装疑惑:那之前头晕昏了过去的是谁?
苏仰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我觉得方旭应该——
停!孟雪诚打断他的话:吃饭时间不谈案子。
哦。苏仰不再说话,埋头吃东西。
苏仰这一沉默,孟雪诚又觉得有点难受,于是清了清嗓子:但是吧,可以聊些别的什么。
你想聊什么?苏仰头也不抬,盯着碗里的那一串羊肉。
孟雪诚胸口闷闷的,怎么苏仰跟自己说话永远都是这样不冷不热的样子?反倒是跟江玄青谈笑风生,甚至一起抽烟!
江玄青有什么好的?!
他的办公室里还藏着一堆巨人观的照片,分明就是一个重口味的变态!何况江玄青还是个Gay,Gay得堂而皇之、明火执仗那种。
江玄青有什么……一个好字还没说出口,孟雪诚就后悔了,这
苏仰放下筷子,笑了笑:你想了解玄青?
孟雪诚一口老血卡在气管,嘶嘶地响。果然一提到江玄青他就会笑!孟雪诚索性破罐子破摔,说得无比正直:对,他以前不是你的同事吗?
苏仰笑意更浓,他看向孟雪诚漆黑的眼里,明明流露着一种无告的幽怨,声音却振振有词,简直演活了虚张声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