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卿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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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仰淡淡一笑:孟队长,这样你明白了吗?

    这个笑容一闪即逝,孟雪诚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是觉得这个笑容挠得他浑身都不对劲,大概是两个人靠得太紧了,有点不适应。孟雪诚彆扭地抓了抓脖子,想起苏仰以前也总是用这样的语气给自己讲题,嗓音跟当年一模一样。

    孟雪诚晃了晃神,耳边再次响起苏仰的声音:你注意到了吗,撒谎前是需要思考的,而你思考的表现为短暂的停顿。因为你不知道我会问你怎么样的问题,你只知道必须要撒谎。同理林梓青,我问她在窗边看见了什么,她知道我想套话,所以回答的内容要么是假的,要么带有误导性。

    苏仰将录音笔交到孟雪诚手里:一个人的话语权从主动变成被动,是需要过渡阶段的,变化得太快林梓青适应不过来。我一问她,她立刻抛出了答案。她没有经过思考,而是诚实地将答案说了出来。林梓青很聪明,她知道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不会相信一个嫌疑犯的话,所以她回答什么都不重要,即使是真话,说了真话我们也未必会相信,到头来纠结的是我们,不是她。何况林梓青两次提到的东西不一样,第一次说看见妈妈挺着肚子走在街上,下楼买菜,第二次说看见了马路跟车。听众会怀疑她在撒谎,前言不对后语,可事实上这两者并不冲突。能看见菜市场,不代表看不见马路。

    孟雪诚跟苏仰对视了片刻:所以呢?

    所以林梓青并没有撒谎,她以前住的地方既能看见菜市场也能看见马路。苏仰往后退一步,靠在雪白的墙壁上:林梓青恨她的母亲,所以对于黄康这种惨无人道的虐杀方式没有加以阻止,她很有可能是自愿参与其中的。而他们整个杀人的过程都充满了仪式感,一开始我们把注意力都放在黄康的背景上,忽略了林梓青。实际上这种仪式感是他们共同协商的,黄康求而不得的爱,林梓青不求而得的恨,哪怕林梓青再看不起里巷,可这就是她最熟悉的地方。她从前的住处变成了超市,那么她只能找个最为相似的地方,方便她将受害者代入母亲这个角色……他们租的地方能看见菜市场、马路,而且性工作者集中。

    傅文叶收好手机,咋咋呼呼地跑过来:队长你怎么不接电话?害我被包副局训了一顿!大晚上的还吼那么大声!他揉了揉耳朵:遭不住啊!

    孟雪诚摸了摸口袋,手机应该是落车上了:没带。经傅文叶已提醒,他才意识到现在已经很晚了,他扫了苏仰一眼:送你回去?

    不用。走廊上的白炽灯照着苏仰的脸庞,白得通透,将他轻蹙的眉头照得更加清晰。孟雪诚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在那几年里,苏仰到底经历了什么?以致于现在的他看上去总是那么累……

    ……

    自从出了这个案子,SST全体上下都睡不踏实,孟雪诚一晚上没睡,他整理了一下资料,第二天早上喝了杯咖啡直接回市局。

    傅文叶见他一副生人勿进的气派,那些调侃的话全部锁死在嗓子里,乖乖汇报工作情况:根据您的要求,能看见菜市场、马路、同时又是性工作集中的地方,只有这一栋楼。扫黄组半年前清理过一次,没多久又卷土重来,不过应该是换了一批人。看记录,这里面起码有七十个单位都是咳、提供那种服务的。

    范围一下子缩小了很多,孟雪诚把地址发给苏仰,然后点名秦归跟张小文两个新丁,省得何军说他老是不带新人:你们跟我出去一趟。

    徐小婧加入SST也有一年的时间了,基本上可以说是所有人里面最轻松的那个,脏活累活很少让她做,更别说危险的抓捕任务。她觉得自己仿佛是第二个傅文叶,整天蹲在办公室。可傅文叶受限于职业,他也只能蹲在办公室。徐小婧不一样,她刚从警校毕业就进了SST,她的职位跟其他人一样,眼见孟雪诚宁愿带新人都不愿意带她,心中略有不甘:队长,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也不是玻璃心,你就直说吧,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孟雪诚停下脚步:怎么了?

    徐小婧瞪了孟雪诚一眼,配上她那张甜美的脸,根本没有一点威慑力:我和其他人一样,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我不比任何人差!为什么不让我去?

    孟雪诚有着顷刻茫然,徐小婧是他们组里唯一一个女生,不止是他,即便是林修、傅文叶等人都会下意识地多让着她一点。他们一群大男人哪儿有那么细致的心思,自然不知道徐小婧在想什么,总觉得多让着点女孩子就是好事。

    看来是他们顾虑太多了,徐小婧根本不需要。

    他跟徐小婧说:那你也来吧。

    四个人一下楼,就看见苏仰在门外等他们,孟雪诚将手里的钥匙玩得叮当作响,挥手跟他打招呼:早啊。

    苏仰拉开车门:上车吧。

    孟雪诚微笑:哪儿能啊,我们部门还没有穷到车都开不起的地步。

    卧槽?Urus?秦归尖叫出声,两眼发光,作为一个热爱研究各类名车的穷鬼,秦归第一次见到图片以外的Urus。他激动地攀着张小文的肩膀,毫无仪态地挂在他身上:我是不是看见了Urus?我是在做梦吗?三百多万的Urus啊!

    孟雪诚觉得自己的脸都被秦归丢光了,二话不说直接提起秦归的领子,将他从张小文背上撕下来:你能不能像个人?

    不能。秦归眼巴巴地看着那辆顶级SUV,口水都快流出来了:Urus太帅了!

    孟雪诚累了,心累了,他松开手,秦归撒着丫子欢快地冲向那辆车,里里外外参观了一遍,就差舔上一口了。孟雪诚无声地叹息:走吧走吧……

    苏仰打开导航仪,坐在旁边的孟雪诚生无可恋,耳边全是秦归blablabla的声音,一会儿夸椅子舒服,一会儿夸性能好,给车里所有人科普了这辆车高贵的地方。

    里巷位置偏僻,平常不怎么会路过那个地方,绕了好几个弯才找到这个隐秘的地方。苏仰找了个地方把车停下,如同林梓青所说,里巷这个地方充斥着各种各样不见得光的交易,如同被毒泷恶雾笼罩着。孟雪诚开始担心苏仰的这辆车了:这个地方那么多流氓,你就不怕车被刮了?

    苏仰解开安全带,看了孟雪诚一眼:这不是有警察在么?相信孟队长会还我的车一个公道的。

    孟雪诚:……

    路边坐着几个叼着烟的小混混,留着杀马特发型,露出的手臂上全是青龙白虎的纹身图案。小混混扔下手里的纸牌,上下打量着这几个不速之客。孟雪诚等人没什么感觉,他们经常跟各种人打交道,不缺这样的混子流氓。这种人的眼神表面上净是猖狂和凶狠,内里却藏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畏缩和惧怕。

    小混混连忙把桌子摊收起来,警惕地看着这几个陌生的来客。毕竟能来里巷的都不外乎是那几个原因,但是穿得光鲜亮丽的还真没几个。他们小声交流了几句,搬起桌子摊拔腿就跑。

    他们先是根据陈阳提供的地址,去了商场二楼的楼梯间,旧式商场别提监控了,就连个防盗门都没有。楼梯隔壁是一家药店。药店规模不大,灯光偏暗,招牌都歪到一边去了,柜子的木漆已经脱落,露出褐色的木材。孟雪诚走到前台收银的位置,一个中年矮个子女人嘴里叼着一根烟,烟尾含在嘴角,随着嘴巴的张合,点燃的烟头一摆一摆的。

    要些什么快说。女人头也不回,盯着放在一边的小电视,心思都放在正在播放的狗血连续剧上。

    孟雪诚把自己的证件放在桌上,然后并拢两指,将证件往前推,直到进入女人的目光可及之处他才停下。女人僵硬地回过头,她干笑着取下嘴里的烟,丢进一边的垃圾桶:大……大哥,您看有什么需要呢?

    孟雪诚露出一个自以为很和善的笑容,他把黄康的照片放在柜台上: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女人的脑袋像拨浪鼓一样摇动着:没见过没见过。其实她根本没有细看这张照片,警察能到她们这里查案,八成都不是些什么好事,还是撇清关系要紧。

    孟雪诚没那么容易被她糊弄,他压低了声音:是吗?窝藏罪犯也是要坐牢的。

    女人吓得腿一软,差点就给他们跪下了,这次她老实了很多,缩着脖子认真端详了照片片刻,忽然道:这不是那个医生吗?

    医生?苏仰重复了一遍。

    女人朝着左边杂物房喝了一声:棉儿,出来一下。她又向着几人挤出一个笑脸,谄媚道:稍等啊警官。

    杂物房里走出一位短发女生,看上去也不过十六十七岁的样子,穿着一条破了洞的围裙,左手手腕上还缠着一圈的绷带。她伸长脖子看了看周围,见到几个陌生的人站在柜台前,穿着打扮又不像是平常来捣乱的小混混。

    女人见她好奇的样子,生怕又惹得这几个警察不开心,捋起袖子把女生拽了过来。女人向孟雪诚介绍:这是小女柳棉,上周她搬东西的时候扭到了手,刚好照片上这个人路过,他说他是医生可以帮忙。那个手势哟,看着就是专业的。我说这样平白让他帮忙也不好,就没收他买东西的钱。

    苏仰听完,抿了抿干裂唇。

    太奇怪了。

    根据陈阳的描述和黄康的行为,足够证明他拥有反社会人格。反社会人格最明显的一个特征就是缺乏共情,无视别人的痛苦,更不会主动去帮忙。

    苏仰见柳棉有点害怕,柔声问她:不用害怕,我们是警察。你还记得那天的经过吗?

    柳棉重重点头:记……记得。那天有人送货来,我就去帮妈妈把货搬进来,结果扭到了手腕……她举起自己的左手:医生哥哥刚好在,他看见我这样就帮我把货搬了进来……还说自己是医生,让妈妈在店里拿些绷带和固定器过来,帮我包扎。

    苏仰又问:记得那天他买了些什么吗?

    女人面露难色:这,我们一天来买东西的人也不少,真记不清他买了什么。

    柳棉突然开口,她指了指远处一个药柜:他买了点安眠药。

    好的,谢谢。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柳棉抬头看着他们,眼里有一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倔强:你们找他是因为他是坏人吗?柳棉年纪虽然小,但是她一直都生活在这个地方,该懂的她都懂。

    苏仰愣了两秒,孟雪诚替他回答:我们找的是一个真相。

    他们的职责是将坏人绳之于法,可不止于此,还要给这个堂皇瑰丽的世界,一个最诚实的交待。

    离开之后,几个人分头行事,拿着黄康的照片在附近的几家店询问了一下。多数人都表示没什么印象,直到孟雪诚跟苏仰进了一家花店,花店老板是一位年轻的女人,手里拿着黄康的照片:是他啊,他确实来过,问我有没有薄荷花卖,印象特别深。

    孟雪诚问她:印象特别深?

    女人放下照片,莞尔一笑:他一看就有强迫症,挑了很久才挑到一盆对称一点的。他跟我要了一张贺卡,说是送给母亲的。女人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这个年龄还能想到给自己母亲送花的男人实在太少了。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把这附近的店全都逛了一遍,还有其余两家店铺的职员认得黄康。

    奇怪的是他们对黄康的第一印象都非常好。

    苏仰隐隐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他们一路往前走,在几栋旧楼前停下脚步。这几栋楼不高,大约七八层高,楼宇外层经过翻修的,看上去倒是挺光鲜的。孟雪诚给傅文叶发了一条消息,问他有没有在监控里面发现什么,傅文叶马上回他: 他们这条街的监控太垃圾了,镜头安在没什么卵用的地方,而且还带雪花!画质超级差!眼睛都要瞎了!

    孟雪诚指了指最左边的那栋楼,跟苏仰说:这里只有A座符合你的要求,只是经历过几次扫黄打非,里面的人警觉性很高。据说门口有人看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就会按铃,楼里的单位全都装着一个警报器,灯一亮,全部人统一撤离。我们就这样进去……大概率找不着地方,还会惹上不少麻烦。

    苏仰面色凝重:我有一个想法。

    孟雪诚颔首:您说。

    可能需要孟队牺牲一下色|相。苏仰平静地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