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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应付了晚饭,看着暮色四合,吴贰帮着外婆收拾完祭典要用的物事,祖孙俩便朝着牌楼大场那边去,虽是夏日,但千药村晚上山风一起,温度就会持续下降,加上走了半道又下起了零星小雨,竟也不禁泛起丝丝凉意,吴贰心中没由来地一阵发慌,边走边看着头顶聚集的阴云,偶尔乍亮几下隐隐传出沉闷的雷声,他看着走在前面的外婆,老人似乎并没有在意周遭的变化,反而脚步一直在加快,时不时还转过身催促吴贰几声。
牌楼大场有两张厚重的长方石桌,在村里也有好些年历史,一直是村里祭典的祭台,大场中央凿刻着巨大八卦图,两张石桌正好一高一低落在太极图的两个点上,高的方桌上摆着物灵神的画像,烛台香炉正中搁置,矮方桌上则摆着果盘腌肉,吴贰看着外婆像例行公事一般跪拜在画像前,嘴里念叨着模糊的字句,至始至终也不吩咐他做什么,到最后也只是起身点了香烛再拜三回才简单说了一句:“走吧,去村支书那里看看。”
看来外婆内心始终惦记着的还是那个跟绮里家族有关的盒子,吴贰没有说话,默不作声地跟在外婆后面,然而就在他走过脚下巨大太极八卦图时,猛然看到一小股琉璃色的水珠在八卦图里转动,吴贰赶紧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产生了幻觉,再睁眼细瞧,的确看到了区别于寻常雨水的一线液体,在两张石桌之下汇聚成水晶球状的透明滚珠,滚珠中有金色光芒微闪,有什么柱状东西成像后转瞬消失,因为太快,吴贰根本没看清,而另一边的滚珠在这边画面消失后,也随即闪出一道图像,珠里尽是翻腾的水汽,像是一口巨大的瀑布悬挂天际,然而一如之前情形,那些突然出现的画面稍纵即逝,吴贰忙出声叫住前面的外婆,老人转过身来,等他再指向大场的八卦图时,一切都好似根本没存在过,只有稀疏雨点不断打在石刻上,紧接着头顶一记惊雷,雨点声逐渐开始密集起来……
“磨磨蹭蹭看啥呢?赶紧的!”老人看雨势渐大,招呼吴贰加快了步伐,而吴贰则茫然失措,不免心中怀疑刚刚看到的也都是假象,于是晃了晃头,不断暗示自己:亏你还是法医专业出身,这些都是心理应激反应造成的大脑投射,保持清醒保持清醒!然后不再多想,看外婆走远,赶紧也一路小跑追了上去。
村支书知道他们要来,早早就等在家里,看到老人进了门才暗自松了口气,也不知怎的,这盒子放在家里后,总感觉浑身压抑在某种说不清的氛围中。
“可等到你来了,这鬼天气说变就变,弄得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村支书四十几岁,不惑之年尚未从秃顶的阴影中走出来,平日一着急就爱用手不断捋头顶为数不多的头发,此刻见到他们祖孙俩,终于把手从头顶放下来,吴贰看着滑稽,但也不好发笑,跟着外婆径直进了他家书房,进门就看见一个盆子放在书桌上,而那盒子就浸在盆里浑浊的水中。
“咱们得抓紧,这盆里的水再蒸发一些,盒子就露出来了。”村支书话说得急,也没全说得明白,听得吴贰是一头雾水,好在外婆在一旁加以解释:“这水是从盒子里面流出来的,似乎能起到保护它的作用,之前它暴露在空气中的部分,表面纹理有慢慢裂开剥落的迹象,所以这才一直着急担心盒子里面有什么重要东西损坏了。”说完,老人又紧催着他动手。
“……噢。”吴贰应了一声,从兜里掏出橡胶手套戴好,伸入盆中慢慢将盒子拿起,手指用力也变得十分小心,等到盒子出了水体,外头偏好应景的闪了一记响雷,吓得吴贰腿肚子一个哆嗦,好在他手上力道未松,再低头看着手中的方盒,吴贰眼神却突然挪不开半分,心思瞬间被盒子表面那古意盎然的气息彻底吸引,弄得吴贰大气都不敢出。方盒没有锁痕,只有开合的缝隙里黏着一层黑色不明胶状物,所以也不敢用蛮力拉开,吴贰将准备好的刀片拿在手中,就像在实验室解剖尸体一样变得极其专注,左手轻压着方盒,右手则小心翼翼将刀片插入缝隙里,缓缓使劲切割着那层胶状物,起初划的很慢,但随着他手上动作连贯,胶状物也没有造成多大阻碍,很快就被全部割断,吴贰顿了顿,没有着急马上揭开,而是转头看向外婆和村支书,他们两人一直紧盯着吴贰手上的动作,各自皱了一下眉,意思是停下来干嘛?吴贰微微摇头,感觉那些不小心粘在手上的胶状物有丝丝凉意传来,在这闷热的天气下很是舒服,当下再无顾忌,将那盒子慢慢揭开……
空气突然安静,三个人都屏气凝神看向盒子内,发现并没有什么贵重首饰,只是一截丝绸被绑扎泡在黑水里,村支书也算松了口气,至少知道里面不是什么稀奇物事,省得到时候县里来人不知该如何解释,吴贰则没有说话,只是手上残留的清凉之意还在,外婆不知这丝绸浸泡了多久,担心有什么内容记载在上面,叫吴贰赶紧拿起来看看,吴贰应了一声,只好照办,谁知手指刚触碰到丝绸的刹那,屋外猛然风声大作,瓢泼大雨起得毫无预兆,村支书家几扇老旧的窗户被劲风一带,“砰砰”几声骤响在屋内,牌楼大场更是雷声滚滚,本就阴沉的天幕仿佛就要压到头顶,这可吓坏了房里的几个人,吴贰拿着那截丝绸愕然望着窗外,感觉涂抹不开的暮色中有青紫的光闪动,看不真切,但午睡时出现过的那种压迫感油然而生,吴贰开始微微抖动,但很快感觉背后有一只手轻轻贴到他背心,淡淡暖意令他安心不少,他转头看向身后,发现外婆不知何时已经单掌竖在胸前,眉目低垂不断念叨着什么,背心的暖意正从她另外一只手传出,而村支书此刻眼神迷离,同样看着窗外像失了魂了人,伴随外婆最后一声“结”!她手掌拍在桌面之上,周遭的变化才逐渐平息下去,而村支书也终于缓过神来。
“快!把它打开来看看。”外婆睁开眼,颜色变得极为难看,显然没有时间向他们二人解释刚刚发生的事。
吴贰知道情势急迫,赶紧拿刀片割开绑扎在丝绸上的丝线将它平摊开,丝绸之上,的确记载了些许文字,内容不多,但暴露在空气中的丝绸颜色明显在一点点变浅,就连那些字迹也有逐渐消失的趋势,吴贰不得不聚精会神,将丝绸上的内容只字不漏地记入脑中:“姑媱鸣台,唯水生木,假由宿印,化作羲灵。”
“灵”字看罢,陡然一阵风从窗外刮入,丝绸的字迹竟如细小碎屑般扬起消散,绸面色泽更是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黯淡下去,三人几时见过这等情状,一时都震惊失语,吴贰也只在考古纪录片中见过接触空气就迅速氧化的说法,但今天所见,绝非氧化这般简单,可也无法用言语解释,外婆从他手中小心拿过那截丝绸,里外又看了一遍,生怕漏了什么,再无所获才叹声放下,村支书则赶紧转身从屉子里拿出纸笔递到吴贰手中:“快……快把刚刚看到的内容写下来。”
吴贰应声接过纸笔,一字不差地写下丝绸上记载的内容,内心却在不断咀嚼这句话的意思,姑媱?鸣台?宿印又是什么鬼?一句话毫无前后根据,要无端去揣测可能已经有千年之久的内容实在太难,吴贰猜不透,此刻也懒得猜,他写完停笔看到外婆若有所思的在旁轻喃:“……姑媱?”
“怎么,外婆,你知道些什么?”吴贰抬头问道。
老人也不敢确定,只是讷讷开口:“我小时候听祖上曾说起过千药村很久以前似乎叫千媱村,至于媱为何改称为药,这么些年恐怕也无人知晓了。”
“千药村祖祖辈辈采药为生,而媱跟药字发音又如此接近,会不会因为口误的关系?”吴贰试着寻找其中的联系,但外婆只是摇头,不置可否,而村支书更是丈二摸不着头脑,只觉得此事匪夷所思,即使县里文物管理部门有人过来也只怕讲不清楚,总不能把一句没头没尾的话递到他们手中,当下开口道:“我看咱们还是先把这些陈年旧事放一放,甭管古人留下这话是什么意思,眼下最麻烦的是怎么向县里反映这个事,我们私自开了盒子,如今丝绸毁了,字迹也没了,向村里村民还好解释,可如果地方人员怪罪下来我就百口莫辩了,得先琢磨个说法出来。”
“钟叔~!你这担心真是多余了,县里只知道有这么个盒子,至于盒子里面有没有东西他们又不清楚,这盒子依然完好,你到时候尽管给他们便是了,丝绸之事我们只字不提,又会有谁知道?”吴贰脑子还算反应快,这一席话倒宽了钟爱民的心,于是又让吴贰把盒子小心封好重新放回了书桌,说来也是奇怪,丝绸上的字迹消失后,屋外低沉的阴云竟也悄然散去,夜色下,十五的满月高悬,晖茫尽数爬上了残旧的窗沿。
回到家后,祖孙俩都没有再就盒子的事多讨论,线索实在有限,根本无从谈起,不过老人心中那份长久的不安终于释然,仿佛随着那盒子的秘密被揭开而告了段落,当晚安心睡下,第二日吴贰就借机提了毕业旅行的事,老人虽然疼爱这个唯一的孙子,但也一向开明,就允了吴贰的想法,本以为自丝绸事情之后一切又回到了原来平凡的轨迹,殊不知,接下来的这场毕业旅行,竟改变了吴贰的一生……
自打盒子的事情告一段落,吴贰在家里安心休息了两周,期间将毕业旅行要准备的东西收拾齐当,而明天就是和胖子宋攀约定碰面的时间,吴贰打算跟外婆说一声提前找个火车站的附近旅馆住一晚,谁知敲响外婆的卧室房门,里面许久才传来脚步声,拉开门一股陈旧的书页气扑鼻而来,吴贰不由抬手在鼻前晃了晃:“外婆,你这些天整日待在房里干嘛呢?也不打开房门透透气,尽是潮霉味。”
“查些祖宗们留下来的资料,那日看到的‘姑媱’二字总感觉在哪见过,毕竟是绮里家族留下来的信息,说不定记录的是很重要的东西,左右无事,就翻来看看。”老人取下老花眼镜,上下一打量,发现吴贰穿戴整齐,便已猜到他敲门所为何事,“哟,打扮得人模人样,这是准备出远门了?”
“那是自然!”吴贰语调扬起,眉眼一挑,“怎么说也是绮里家族唯一一根苗儿,这出门在外不潇洒倜傥些,岂不辱没了家族名声?”
“看把你能耐得,去!”老人作势欲抽,看吴贰识趣跳开,只是嘴角含笑走到门外又小心把房门带上,“厨房有做好的莲子羹,应该还温热,一会带在路上吃。”
“哇……我这是攒了多少辈的福才投胎来给您做孙儿。”
“行了,别整天嘴巴跟灌了蜜似的,这大学毕业也算老大不小了,在外头跟姑娘谈话别没个正经样,既然是出去玩,就好好放松下,到时候进了社会有了工作,少不了你苦头吃。”老人又帮忙着给吴贰把东西清点了一遍,确定没落下东西才送他到门口。
“知道了外婆,不用送了,我搭齐磊的顺风车过去,你自己在家多保重,半个月左右我就回来了。”
“滴滴~!”才出得院门,齐磊就朝吴贰招了招手,摁了几下喇叭,显然已经等了半晌。
吴贰也不多耽搁,边跑边回头道:“外婆,你进去吧,我会注意安全的,放心!”
老人也不作声,只是看着他匆促的背影苦笑着摇了摇头,最后看他上了车才转身走回屋里,心里却没由来的一阵发悚,她猛然顿下脚步看向吴贰离去的方向,发现车子片刻便驶离了村口的方向……那里,不知何时,竟又笼罩着厚重的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