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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气温骤降，沈今朝叮嘱时雨最好待在家里，实在觉得无聊就在附近逛逛，不要老往医院跑。外婆的病情渐趋稳定，没什么大碍，况且还有护工在一旁照料，时雨实在没有必要来医院，只会沾得一身细菌和消毒水味儿。
时雨嘴上答应得好，但往往沈今朝前脚刚出门，他后脚就熟门熟路地溜到住院部。
有护工阿姨在，时雨在病房里也不需要干别的，就陪着外婆聊一会儿天，吊瓶快下完了帮忙提醒一下护士换药，他跟护士站的几个年龄相仿的小护士都混了个脸熟，她们都以为时雨是沈医生的弟弟。
在医院并不无聊，反而很有意思，时雨闲来无事就和外婆聊天，听她讲了很多沈今朝小时候的事。外婆讲沈今朝从小学开始就离家出走，初中逃课，高中早恋，完全没有一点好学生的样子。但外婆说起这些的时候脸上挂着纵容的笑，不像是对他不满。
时雨坐在病床前的塑料凳子上听外婆细数沈今朝的“黑历史”，起先听得很开心，直到听见外婆说沈今朝早恋，他一下子怔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沈今朝早恋？！
他说得十分艰涩：“他，他跟谁早恋啊？”
外婆并没有听出他的不对劲，“不知道，小朝捂得可严实了，连我都不肯告诉，我还是听小冯说的。”
时雨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只觉得胸腔里闷闷的，嘴里也像刚吃了床头柜上那盘没有熟透的橙子，又酸又涩。
“早恋是不对的，特别影响学习！”时雨毫无察觉地紧捏着床单，把床单棉布揉得很皱，指腹也因极度用力而泛红，“我都没有早恋过。”
外婆笑眯眯道：“你乖嘛，不过对不对的也不好说，小孩子都图新鲜，有几个没早恋过的啊。”她对待早恋的态度倒是很开明。
只是图新鲜，图新鲜，我不生气，我不在意，我要大度！时雨这么想着，又干巴巴地问：“那他谈过几次恋爱啊？”
“我知道的就一次，后来还有没有我就不知道了，他不跟我说，也没跟你们这些朋友说吗？”
“那应该是没有了吧。”时雨摇摇头说。
“不过小朝以前好像挺喜欢那个小姑娘的。”外婆微眯着眼睛回忆道。
“哦，真好。”时雨冷静地说。
“我还听小孟说小朝喜欢人家喜欢了好几年。”
小孟和小冯真不愧是小朝的好朋友，这么关心他的感情生活！时雨咬着牙笑了笑，“哈哈哈是吗，还挺长情。”
“是啊，现在别人给他介绍对象他还不乐意呢，昨天听小冯说，他可能还喜欢着原来那个早恋对象呢，我就说他怎么这么不愿意相亲，一直糊弄我！”
时雨一口气险些又没提上来，好在外婆想到哪儿就聊哪儿，很快又转向了别的话题。
时雨手指轻轻一松，放开了皱巴巴的床单角。沈今朝明确地说过喜欢他，肯定早就忘了那个什么早恋对象了。时雨克制又克制，觉得自己已经现在心如止水，就算听到外婆说沈今朝以前结过婚有三个孩子都不会再生气了。
想着外婆说了这么久可能会口渴，时雨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外婆接过来，喝了一小口，又长长叹了口气：“小朝自从上了大学就挺忙的，节假日都闲不下来，好不容易有空了还总往我这儿跑，我不想他来回奔波，太累了，但心里啊，又总盼着他来。”
“他跟您最亲近，放心不下您嘛。”时雨宽慰道。
“唉，我也放心不下他啊，小朝从小就让人费心，几个小孩儿里就数他最不听话，结果上了大学突然懂事了，我还有点不习惯，好像就一眨眼的功夫，他就长大了。”
人总是突然之间长大的，时雨对此也颇有感触。现在的沈今朝和少年时期的沈今朝似乎割裂开了，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但不管哪一个，他都很喜欢。
哪怕隔着数年光阴，时雨也能从外婆的话语里渐渐拼凑出爱恋已久的那个人最鲜活的少年模样。除此之外，还另有收获。
外婆侧了侧身，继续说：“他朋友也不多，关系好的也就你和小孟小冯。小孟小冯以前常来玩，后来都忙，就没来了。我以前没见过你，但老听小朝说起，他放假的时候啊，不是往我这儿跑，就是去找你，这两年工作了，还是一有空就去天南。”
“……啊？”时雨愣住了，沈今朝经常去找他吗？不是就只有上次那一次吗？“他上个月，是去找过我。”他有些迟疑地说。
“还有什么时候我想想，”老人回忆了半天，“十月份，有这回事吧？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十月底。”
十月底……时雨的生日就在十月底。时雨有了猜测，他压下心头的惊讶，说：“哦，有的……”
沈今朝怕外婆担心，每次出门前总是要把自己的行程跟外婆交待得很清楚，去哪里，待几天，什么时候回来，既然外婆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有这回事。时雨心里纳闷，沈今朝去找过他，可为什么不告诉他？
沈今朝值完班来到病房的时候，刚好赶上医生查房。他在门外跟主治医生聊了几句，外婆前几天就说想出院，主治医生告诉他没有什么特殊情况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沈今朝走进病房，一眼就看到时雨束手束脚地坐在小板凳上，朝他笑得灿烂，一脸乖巧样。
“你什么时候来的？”沈今朝微蹙着眉问。
“就刚才，我来接你下班，顺便来看看外婆。”时雨悄悄朝外婆眨了眨眼。
“是啊，”外婆很有经验地点了点头，“你这么凶干嘛？别吓到小鱼了。”
沈今朝：“......”
“吃晚饭了吗？”他又问。
“没有，等你一起。”
听了这话，沈今朝刚松开的眉头又不自觉蹙起，喉结动了动，但没有说什么。
沈今朝又照例询问了一遍外婆的身体状况，在病房里坐了还没五分钟，外婆就赶他们回去，“你们快回去吧，成天守着一个老婆子闷不闷啊，我又没什么事了，能走能跑的，大夫说明天就能出院。”
“护工阿姨呢？”沈今朝问。
“出去买饭了。”时雨很乖地回。
“小张也要回老家过年咯，该过年咯，”外婆起身要下床，硬是拒绝了时雨的搀扶，“你们看吧，我现在真的一点事都没有了。”
外婆下了床，在病房里四处走动，手臂和腿伸展开，活动着身体的各个关节部位。
护工阿姨终于提着饭盒回来了，沈今朝和时雨这才准备回去。临走之前，外婆问时雨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时雨脸上笑意未减，试探着问：“我不回家了，跟您一起过年好不好啊？”
“我倒是想你留在这里，但过年怎么能不回家呀，你爸妈肯定想你回家过年的。”外婆不赞同地说。
时雨只在外婆问起的时候跟她说过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并没有提过他们已经离异多年，他只能一脸求助地望向沈今朝。
“我看不回家过年挺好，清净。”沈今朝淡淡地说。
沈今朝有很久没有回过父亲家过年了，当初小三领着孩子上门，就是在新年的前一天，他母亲去世的第三天，后事都还没处理完。沈今朝那时候脾气实在是烂，指着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让他们滚出去，被父亲甩了一巴掌。那个年过得鸡飞狗跳，这之后他再也没在那里过过年。
“唉，那能一样吗，”说起这事，外婆也挺糟心，不再说什么回家过年的话了，“小鱼要是不想回去，在这儿过年也挺好。”
外婆忽而又想到了什么，打起精神：“对了，上次小张给我看了她外甥女的照片，人也单身，我看长得挺漂亮，还是个护士，跟你多配！趁着过年，要不先跟人家见见？我都把你照片发过去了，人姑娘对你挺满意。”
“您怎么又乱发我照片啊？求求您别操这闲心了，”见时雨站在床尾，表情有些呆滞，沈今朝毫不避嫌地揽上他的肩膀，“真怕我找不到对象啊？”
“那怎么会！”外婆连忙说，“我外孙人这么好，哪里愁没姑娘喜欢，实话跟你说，你小张阿姨上次给你说的那几个小姑娘人是挺好，但我都没看上！”
“是吧，有更好的在这儿，我谁都看不上。”沈今朝揽着时雨朝门口走。
“发什么呆呢，走了，”沈今朝凑在时雨耳边说道，又提高了音量对身后的外婆说：“您好好休息哈。”
“卧槽，吓死我了，你刚才说的那都什么话啊？”出了医院，时雨往后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住院部，心有余悸地说，“也不怕外婆听出来。”
沈今朝漫不经心地瞥向身侧，“我说我除了你谁都看不上，有错吗？”
“好霸总的语气，孟清源都不这么说话。”时雨听得直乐。
沈今朝“哧”了一声，不屑道：“孟清源谁啊，也配和我比？”
时雨作势拿出手机，“你再说一遍，我要把这句话录下来发给孟清源。”
“你发吧，他可能会放着几千万的生意不做，专程坐飞机过来跟我打一架，”沈今朝语气平平地说，“好久没跟他打架了，说起来还怪想他的。”
“你想谁？？”时雨气呼呼地把冰凉的手伸进沈今朝衬衣领口里。
“你搞清楚，谁先提他的？”沈今朝抓住时雨作乱的手，不满道，“手怎么这么冰啊。”
一到了夜里，通往医院的这条偏僻小路上就没有什么行人经过，沈今朝索性握着时雨的手塞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我说真的，跟外婆那样说没问题吗？”时雨还是很不放心。
“我都没怕呢你怕什么，”沈今朝说，“你看她像是有事儿的人吗？”
根据时雨这几天的观察，确实不像。外婆能吃能喝能闲侃能出门锻炼，说不定还能去超市跟一群身体硬朗的大爷大妈比赛抢购打折的鸡蛋大米。
“她住个院就非说自己活不长了，纯粹是吓唬我，她说自己时日无多，想早点看到我结婚生孩子，我没办法啊，从我工作她就开始张罗着给我相亲了，我一直挺排斥，但直到她住院那会儿，我是真怕她气着了，只能先顺着她去相亲。”
“她倒好，还跟姐妹约着出院了去跳广场舞呢，我也是相亲完了才听护工阿姨说的，可把我给气的，”沈今朝微微笑着，看向时雨，“我自己也是医生，外婆的身体什么情况我有数，老年人常见的病症而已，你不用太担心啊。”
“你这是在安慰我吗？”时雨忽然停下脚步，紧盯着他。
沈今朝一愣，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是在安慰你，也是安慰我自己，我觉得外婆身体很好，最起码得再活个三四十年吧。”
“那当然会。”时雨眉头舒展开，信誓旦旦地点头。
沈今朝亲了一下时雨的额头，在黑暗里笑了笑：“不过想看我娶妻生子还是不太现实，我目前在努力让她打消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