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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然进门,谢逢殊眼睛还未适应屋内黑暗,一时看不到那人的具体位置,他先闻到的是一股陌生的魔气,毫不掩盖的从窗台传过来。
谢逢殊瞬的酒意顷刻间清醒了大半,他一边去摸刀,一边抬眼往窗外看去。
昨夜星光极好,谢逢殊没有关窗,任凭清辉洒室。而此时,原本该投在地上的星光被遮住了大半。
谢逢殊反手按住封渊刀柄,慢慢往外抽刀。
他没有第一时间燃灯,抽刀也很轻,不想惊动暗处的那魔物。可惜天不遂人愿,刚抽出一寸,谢逢殊便感觉一股劲风扑面而来。
瞬息之间,谢逢殊侧身躲过一击,随即拔刀出鞘,一刀斩向来袭之处。
桌上的灯火骤燃,照破一室黑暗。
眼前的是一个黑衣黑袍的魔物,连面上都缠着层层叠叠的黑布,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血红的双眼。
对方似乎没预料到会被发现,犹豫了片刻忽然往后一仰,从窗台跌落。
谢逢殊立刻掠足向前,在窗台处往下望,楼下空无一人,他再抬眼,看到了对方奔逃于竹林的背影。
谢逢殊毫不迟疑地越出窗外,掠足紧跟。
对方毫不恋战,奔逃的速度极快,谢逢殊同样跟得很紧。不过转瞬,两人便进了竹林深处。
林海重重,又在夜中,对方一身黑衣有时难以分辨,谢逢殊担心有诈,不得已放慢了脚步。
谢逢殊握着刀,谨慎地环顾四周,脚下踏着的枯竹枝叶发出轻微的咔嚓声,在静谧的夜里清晰可闻。
四周过于安静或脑中高度紧张时,人的五感会灵敏,至少对于谢逢殊是这样。
他就在这样的状态下,听到了另一道轻微的枯叶被踩踏的声响。
谢逢殊霍然转头,往声音的来源处看去。
他原以为是刚才那个魔物,待看清才发现并非如此。
离他七八步之遥处,站了一个陌生的男子。一身黑衣金纹长袍,双眼狭长,眼角微挑,无端端生出一股邪气,腰间一把黑色长剑,不饰雕琢,只有扑面而来的魔气。
他好像早就在这等候着了,也不知于黑暗中盯了谢逢殊多久。与谢逢殊对视之间,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诧异,继而又轻笑出声,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他悠悠开口道:“居然……真的成了仙。”
他声音拖得很缓,像是一句惊叹。谢逢殊脑内飞快寻了一圈,确认自己没有见过此人,握住刀柄皱眉看向对方,道:“阁下是?”‘
对方的笑容一瞬间敛去了,眼中全是森森寒意,谢逢殊顿觉不妙,果不其然,下一刻对方已经拔剑出鞘,向谢逢殊斩来!
谢逢殊立刻抽刀而挡!
刀剑相抵,发出轰然铮鸣。只是一剑,谢逢殊的手居然被震得微麻——此人居然是下决心想杀他。
哪来这么多深仇大恨?
谢逢殊来不及多想,对方已经又收剑旋身劈来,口中冷笑道:“你也配成仙?”
难道是前世之仇?
仙者飞升,忘断前尘。就算是上辈子有什么深仇大恨,谢逢殊也的确已经不记得了。何况对方的口吻满是轻蔑,谢逢殊也被激出了火气。他不闪不避,又接下这一剑,扬眉道:“配不配,倒也不是阁下说了算。”
这一句好似彻底点燃了眼前人的怒气,对方来势更凶,剑气逼人,周围的青竹都轻微发起抖来,谢逢殊连接数招,心口气血翻涌。
对方比他强,尤其是杀心。
早知道平日真该多加修炼,早知道就不追了——不对,早知道把隔壁两个睡觉的叫起来再追。
谢逢殊悔不当初,勉力又接过一剑,顷刻间,对方又是一剑袭来。
他的眼里是滔天妒恨,仿佛和眼前的人有切骨之仇,谢逢殊被他逼得连连后退了数步,再抬眼,对方长剑斩风而来,直指谢逢殊心口!
剑影之中,他的语气比剑势更加森冷彻骨。
“谢逢殊,你也配成仙!”
这一剑杀意极重,谢逢殊已来不及提刀来挡,要看剑锋就要刺穿他的胸膛!
完了完了,寻个法器,结果出师未捷身先死!
谢逢殊避无可避,干脆闭眼,想先咬牙抗下那一剑。
“琤!!”
预料中的疼痛未曾到来,先响起的是兵刃相接的嗡鸣,尖锐刺耳,划破长夜。
谢逢殊睁开眼。
长剑的剑气已至身前,霸道无比,谢逢殊垂落的发丝被剑气震得在半空纷飞,那一剑却停在了离他胸口一寸的地方,不能再进分毫。
拦住它的是一把降魔杵。
那是一把黑色降魔杵,顶端为三面佛像,头顶五骷髅冠,三佛一笑一怒一骂,面容栩栩如生。佛像之下为五钴金刚杵,两端钴状相同,中段柄把铸为四层八叶,再往下,便是约莫两尺长的三棱尖刃,上面雕刻着数不清的梵文。
绛尘持杵抬眼看向黑衣男子,面色犹如霜雪。
“滚。”
这一交错,修为激荡如海,对方被逼退了数步后才稳住身形,抬眼看向绛尘。
等看清绛尘的脸,对方先是一怔,随后低笑出声。
“绛尘法师,许久未见了。”
他们居然认识。
谢逢殊愣了愣,看向绛尘。绛尘脸色依旧不好,一言不发地看向眼前的人。对方并不在乎他的态度,只饶有兴致地问:
“七百年未见,绛尘法师居然还未渡劫飞升吗?”
谢逢殊心道:哟,这事都传到魔族去啦。
这要是他,大概会直接回一句关你屁事,但绛尘好像没听出对方的讥讽,只抬眼重复了一遍:“滚。”
他道:“今日我不杀你。”
他是一个和尚,学的是渡世法,修的是慈悲心,却把杀字说得很轻巧,仿佛只如同吃饭喝水一般。
对方的脸色微变,冷笑道:“绛尘法师莫不是还以为这是七百年前?”
他生有不甘,咬牙切齿:“七百年前你或许能杀我,但如今你身有所缺,难道还以为可以再杀我一次?”
一旁的谢逢殊静如鹌鹑,还想从对话中弄懂眼前这两人是什么关系,就因对方这一句犹如五雷轰顶。
身有所缺身有所缺身有所缺……
等等,不、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他风中凌乱之际,绛尘已答:“可以一试。”
他语气平静,偏偏对方心有忌惮,片刻之后,那人古怪一笑:“不急,总会有机会。”
话音刚落,他的身形已经淡在夜色之中,居然就在两人眼前无端消失了。
谢逢殊没有防备,见状满面愕然地回头问:“就这么让他走了?”
“追不上的。”
绛尘收回目光,手中的降魔杵在夜风中轻动,最后慢慢淡化,变成一串黑色的紫檀佛串。
正是他平时随身带着那一串。
……这不是重点。
刚才那句身有所缺给他的震撼过大,谢逢殊缓缓低下头,眼神从绛尘眉眼落到胸口,再往下落到腰间,再往下……
绛尘把佛串带回腕间,道:“村中好像有异动,我——”
他看向谢逢殊,语气忽停,片刻之后才皱起眉问:“……你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