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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蝎美人
钩决定离家出走。
这事还得从深潭旁那棵不知多少岁数的老枫树说起,天气好的时候,钩会离开阴凉湿润的潭底,在无人的岸边盘成一个圈,张开自己全身的鳞皮晒晒太阳,暖和暖和。
老枫树上住了一家喜鹊,喜鹊是极聒噪的,整天叽叽喳喳嘴巴说个不停。
钩在树下晒太阳,难免听见一些。
这天,钩从喜鹊的嘴里听了千里之外有人要娶亲了,又听了陆溪谷有个老人昨夜过世,又听了几年前大青蛇是如何和那群人勾结,成功斩断了大黑蛇的尾巴。
听到这里,它不禁睁开眼睛,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钩摇摆着爬上了树。
它利索地叼了个喜鹊蛋进嘴里,实际上,这个喜鹊蛋不够它塞牙缝的,但是为了威逼喜鹊,它只好叼了个蛋进嘴里,含糊不清问喜鹊:“把你们刚才说得话,再说一遍!”
当喜鹊叽叽喳喳讲完,天都黑了。
深潭升起一道水柱,绿莹莹的眼睛露出水面,温柔且含情脉脉地呼唤它回家。
钩面无表情回到家,腾看它的脸色不对,轻声问它:“怎么了?钩。”
“哼!”钩眯起火红的眼睛,邪性的脸庞因为蕴了怒意,看起来竟有邪魔之味,它怒视腾:“你居然和别人串通一气,斩了我的尾巴对你有什么好处!”
腾伸出手轻抚它的胸膛,哄孩子般在它脸颊亲了又亲:“你听谁说的?不要冤枉我呀!”
“冤枉?”钩一把拂开那只软绵绵白嫩嫩的手,见腾捂着自己的手缩一边,它心口蓦地一酸,揪疼揪疼的,它便面向石壁,声音冷冷清清:“喜鹊都告诉我了,别装了。”
腾心里咯噔一下:糟了,忘了老枫树上那窝多嘴的喜鹊。它暗暗磨牙,哪天它去把那个窝给端了,现在还是先哄好钩才是。
它挤出两滴眼泪,倒进钩怀里,钩毫不动容;它脱了自己的薄纱衣袍,钩还是还不动容;它无法了,只好伸出那双软绵绵白嫩嫩的手去搓揉钩,钩身体动容了,脸上依旧毫不动容。
过了一夜,腾心满意足依偎在钩的怀里,钩垂眼看它白里透红的脸蛋,嫩到能掐出水的艳丽双唇,心里更是怒火中烧——蛇性本淫啊!它这样狠狠惩罚腾一整夜,往死里弄腾!腾反倒快活的要命!
钩一个翻身坐在地上,腾不明,半坐起来眼神朦胧地问它:“又怎么了?”
“哼!”钩坐在地上咬牙切齿,扭头不看它。
腾化成真身,碧色的大蛇绕着钩围了一圈,三角脑袋正对着它,腾说:“要不你再罚我几夜?”
钩气极,同样化了真身,与腾一起扭麻花。
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腾御水去山中汲取灵气,留下孤零零的钩,钩盘成一个圈晒着太阳,忽然瞥向老枫树,那窝喜鹊,居然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闭嘴。
神差鬼使的,钩上树查看,一窝凌乱的喜鹊毛,哪里还有喜鹊,窝边的树干上,是鳞皮重重甩过留下的划痕。
钩像是遭了当头一棒,彻底清醒了过来,整日整日与腾纠缠,腾居然能让它把断尾之恨抛之脑后!
如今再看一眼喜鹊空荡荡又惨绝的窝,重新燃起了钩的一腔怒火。
“歹毒!”
钩如是评价腾。
于是它走了,就这么悄无声息的。
上一回独自行走在深潭之外,它也不记得是多少年前了,也许是一百年?或许是两百年?
到底是几百年,钩很迷茫,不知怎么,明明是回忆自己活了多少年,它的脑袋不由自主开始算起了腾活了几百年。
那是一条老蛇了,到底有多老,它也不知道。
腾曾在它的怀里告诉它,自己有四百多岁了,可那时候是它们第一次扭麻花的时候,腾似乎认为与它扭在了一起,就要让对方对自己知根知底。那次在腾的娇柔攻势下,它这条紧闭嘴巴只知道蛮干的小蛇,也屈服了。它缠进腾的薄纱衣摆,讲起了自己短暂的蛇生,不长,也就五六十年。
行走在外,是不能用真身的。钩化成一条小小细细的蛇,在草丛里钻来钻去,心里算着腾到底多少岁了。
在吃了一只田鼠后,它饱了,身体变小了,一只田鼠也够它一天了。
吃饱之后,它发现自己真没用,回头看,已经离开陆溪谷不知多远,它为何心里还算着那条歹毒的绿蛇多少岁?
关它什么事!歹毒的绿蛇!亏得它与它好,与它缠麻花,把它当成心肝宝贝来疼!
它再也不要回去了。
钩咒骂着腾,骂着骂着,它差点忘了自己也是条蛇,蛇性本淫。
它在荒草堆里打滚,满脑子都是腾化成人的模样,那细细的腰肢和扭来扭去的屁股,那桃花般的面容和那双水汪汪的绿眼睛,它越想,越翻滚的厉害。
全然成了一条在草丛里抽风思春的小蛇。
“我要找条母蛇下下火!”钩一边翻滚,一边想着:“一条不够,两条才行!说不定三条刚刚好……”
它自认为自己的那两条狰狞宝贝凶悍至极,三条母蛇才能解决的问题,一条腾就能让它舒舒服服的,妥妥帖帖的。
钩甩甩脑袋,为何绕来绕去,总会绕到腾那里去。
寻觅母蛇的路并不坎坷,它只是凭本能吐着信子,一路爬一路吐信子,钻过石缝攀过大树游过小溪,一路找呀找,它总算看见了一条菜花蛇,并且是母的菜花蛇。
说实话,它不大瞧的上菜花蛇。
菜花蛇的长相蠢之又蠢,那一身的鳞皮也是黯淡无光,灰黑灰黑的,万万是比不上腾的。
钩像是赌气,瞧不上归瞧不上,这可是一条母蛇!
母蛇能下蛋,能给它生小蛇,指不定它在此处当了爹,有了十几二十个孩子,缠缠绕绕的一家人,到那时候,它一定把腾忘记的一干二净了。
钩朝菜花蛇吐信子,“嘶——嘶!”
菜花蛇瞥它一眼,继续盘着睡大觉。
钩不解,它低头瞧了眼自己,摇身一变,变成一个倜傥的青年人,深栗色的大袍子,火红的眼睛,英气逼人的脸,它不信菜花蛇还能挪开眼。
腾可是最喜欢它这双红眼睛了,常说:我们一个红一个绿,桃花绿叶,很是般配。
钩总会回它一句:塞狗屁!
菜花蛇懒懒睁眼,被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人影吓一大跳,一溜烟钻进草丛中不见踪影,再也找不到了。
钩很沮丧,它变回小蛇垂头丧脑乱爬一通。
在腾面前,它总是最漂亮最英武的蛇,谁知,连条灰头土脸的菜花蛇也瞧不上它,不愿和它生小蛇,一条母蛇都找不到,何来三条?
钩迷迷糊糊爬上一棵大树,不禁思考:换作是腾呢?
它能想象到,腾要是母蛇,它们两的孩子估计多到能霸占陆溪谷了。
“嘶——你是谁!这是我的地盘!”一声怒喝响起,钩抬起脑袋,一条碗口粗的蟒蛇正对它吐着信子。
钩很暴躁,竖起腮边的鳞片示威,蟒蛇也很暴躁,全身燃起大火。
火光照在钩的脸上,它的双眸却更比火焰艳丽。
“断尾的蛇?”火蟒突然开口。
钩咧开大嘴,嘴角咧到了后脑勺:“关你屁事!要打就打!”它现在只是摆摆样子,等它变回真身,这条蟒蛇还不够它塞牙缝的。
蛇与蛇相遇,饿了也是会吃掉对方的,哪怕对方也是蛇。
这个道理是腾告诉它的,蛇很冷血,让钩不要相信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一条蛇。
钩没有兴趣吃这条火蟒,它由腾养大,也学会了腾那套生存法则,它们不吃同类,并且不吃有灵识的灵兽。
“谁想跟你打。”火蟒昂起头,烈焰在它的周身盘旋,威风极了,它的声音带着凛然傲气:“不要到别人的地盘上,你难道不懂么?”
钩收起怒张的鳞片,不知为何,它觉得这条火蟒很有架势,就像一个天生的领导者,一举一动,连“嘶”的声音,都与它大不同,刚才那条菜花蛇压根不能与其并论。
“你知道哪里有母蛇吗?”钩用断尾卷着树干问火蟒。
“切。”火蟒满脸的不屑:“你们这些普通蛇,整天就是缠在一起做这种事,不思进取不知羞耻。”
钩觉得火蟒过于傲慢,也许不该和它搭话。
可它从陆溪谷出走到此地,实在是寂寞了,往常它和腾总在吵架拌嘴,拌嘴的结果就是它狠狠压一顿腾,现在连个拌嘴的人都没有,它实在是寂寞。
“那你呢?你不找母蛇?”钩好脾气地问它。
火蟒全身的火焰黯淡了一些,显得它那股领导者气质也黯淡下去,它把头放在尾巴上:“我要潜心修炼。”
钩内心嘲讽: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蛇,不过是刚刚上路的小蛇罢了。
它不知道什么是掩饰,也不知道要把对别人的不屑藏在心底,它在腾的身边跋扈惯了,不屑神色挂在脸上,让火蟒看了个明白。
一道冲天大火在树干上燃烧,火蟒逼近了它:“你在冷笑什么?”
钩重新竖起鳞片:“要打?”
火蟒退回自己的地盘,眯起了眼睛。
既然火蟒很识相,钩也不愿计较,它已经没了尾巴,全身金贵的鳞片不能再少。
是夜,钩在火蟒的地盘不远处找了棵树盘上,火蟒是条公蛇,在这里又有地盘,它倒不是说住的近好照应,而是等着,指不定就有母蛇看上金灿灿的火蟒,到时候它再现身,迷倒一片母蛇。
钩做着自己的美梦。
不知火蟒那边,一只橘红色的大猫已经爬上了大树,一爪子拍在火蟒身上,火蟒燃起冲天大火,一猫一蛇扭打在一起。
火蟒厌恶这只疯猫,疯疯癫癫,嘴里说不出一句上下接连的话语。
它好歹也是一门之主养过的灵蛇,在金碧辉煌的地方住过的灵蛇,面对这只皮毛枯黄疯疯癫癫的疯猫,它张嘴就咬。
疯猫的癫狂不是一般灵兽能媲美的,它在这座山里横行霸道,它不杀火蟒,只是隔三差五便来找点乐子。
要么就是咬着火蟒乱甩,把它着了火的身体重重甩在树干上,断它好几截骨头,要么就是把火蟒盘成一团,疯猫再揣着爪子往上一坐,借火取暖。
火蟒打不过它,哀哀地嘶叫。
就在这时,火蟒要再一次被疯猫当椅子取暖时,一条栗色大蛇冲了出来,断了的尾巴扫开疯猫,疯猫摔下树。
猫摔下树,毫发无伤。
它高声嚎叫,猫叫如同鬼叫,钩的出现让它尝出了趣味,比逗弄那条只有架势没有本事的火蟒,趣味浓太多了。
疯猫又和钩打成了一团,猫爪锋利,动作敏捷,钩全身上下掉落了不少鳞片,它退回树梢张望。
天杀的,哪里还有火蟒的影子,那条装腔作势的火蟒早就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树木被钩扫倒了一大片,它却怎么也打不到这只疯猫,它没了钩子,想一举杀了疯猫,实在是难上加难。
眼见自己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钩颤颤呼出一口气,它怕是要死在这只疯猫手里了。
“桀桀桀桀桀……”疯猫见它力气耗尽,变成小蛇四处乱窜,轻而易举就抓住了奄奄一息的小蛇。
钩盘成一个紧紧的圈,脑袋钻在圈的最里面不动了。
“像一盘屎。”疯猫凝视自己的爪子,念念叨叨:“这颜色,这样子,真像踩屎!娘的!”
钩都听见了,心中羞愤不已,这只粗俗的疯猫啊,更是连腾的一片鳞片也比不上了。
腾总是是仙气飘飘的。
它记得腾对它深情款款念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什么屎、什么踩屎、什么娘的……
就算腾害它断了尾巴,腾这条仙蛇,是别的粗俗玩意儿比不上的。
疯猫的肚子叽里咕噜叫唤,钩也听见了,第一念头不是自己要被疯猫吃了,而是想到腾吃东西的时候,它不似别的蛇,一口囫囵吞了,把嘴撑得极大极丑,腾会用身体把食物绞碎了,小块小块吞了,样子貌美迷人。
它第一次看见有蛇绞碎了野兔子再吃,真是血腥,又美丽。
“喵呜——”
疯猫突然哀嚎一声,抓在钩身上的爪子也不见了,钩抬起头,一双软乎乎白嫩嫩的手把它捧了起来,艳丽的红唇对着它的嘴轻轻嘬了一下,接着它被放进了碧色纱袍的衣襟里。
它在腾的衣襟里摔来摔去,由此可见腾和疯猫打得多激烈。
钩晕过去了,再醒来时,它已经化成了人形,不用猜也知道是腾帮它化成人形的。
疯猫不知道哪里去了,一定是被腾打跑了,钩无心去管疯猫死活,只知道眼前的腾看起来很诱人。
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它明明晕过去了,为何醒来的时候,它在腾的身上呢?
这些日子没下过火,它快憋死了,腾的妙曼躯体在若隐若现的薄纱中扭动,让它简直要发狂。
钩堵上腾的双唇,丢了魂般呢喃:“你真是个蛇蝎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