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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逾睁眼的时候,身边没有人。
他有一瞬间在怀疑昨晚的一切都是一场求而未得、走火入魔的迷梦。池逾黑着脸坐起身,一眼就看到床头柜上谷蕴真留在这里的包,于是他的心才勉强落回胸腔,继续跳动。
另一边的床铺没有温度,但池逾把脸埋进去,似乎可以闻到属于谷蕴真的香气。他不由回想起这人昨晚关于“香”的一番见解,心中非常认同地想道,不错,舌尖确实很香……
起身去洗漱时,又看到掉在地上的小记事本。
池逾失笑,叹了口气,纡尊降贵地矮身捡起它,拿在手里,随意翻了翻,低声笑道:“哼……可把你厉害坏了。”
他刚看到这记事本的时候,差点慌得连怎么说话都忘了。
谷蕴真啊。
谁知道他看似纯良的外表下还有这么一颗七窍玲珑的心呢。
池逾收拾好自己,披衣下楼,一边系纽扣下楼,一边问道:“昨夜我带回来的那位神仙哥哥呢?”
别墅管家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坦荡的脸,指了指外头的湖水,说道:“天儿还雾蒙蒙的,这位先生就出门去惜尔湖了,说是要摘什么香蒲草来着……我也听不大懂。”
池逾便匆匆出门,绕过七扭八弯的路,快步走向那个天杀的惜尔湖,一边走着,他果真在湖边看到了谷蕴真单薄的身影。他眯眼看着,心想,昨天就不该来这边,这狗屁的湖泊,|硬|是把今早的本来可以温存的美妙时光给褫夺了。
还摘草,什么草能有他的好摘??
池逾沉着脸走过去,谷蕴真一早就看到他,转身对他笑道:“你也来了。”
清晨间,还未经暮夏阳光荼毒的空气新鲜怡人,兰草与芦苇在风中轻轻招摇,那湖面泛着微波,湖水又共长天一色,十分清澈透明。但池逾就是觉得,谷蕴真的眸子要更清澈。
看着谷蕴真微笑的脸,他瞬间就忘了自己的不满和烦躁,问道:“大早上的,饭也不吃,你就丢下我跑来这里。难不成这儿有什么比我还更吸引你的东西?”
谷蕴真给他看自己手上的几根细长的刚剪下的香草,抿嘴说道:“许你送我双跳脱,不许我送你个香囊?定情诗我也会背,‘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我就要送。”
池逾有点哭笑不得,想了想,说道:“但是镯子被我砸了。”
谷蕴真假装没听到他说话,默默低头,去观察长势甚佳的细草,小声道:“昨晚见这湖水透澈干净,就知湖边必然多生兰蕙。我想着拔几根来,晒干了稍作加工,便可以制成天然香料,不是比店里随便买的要诚心许多?”
他说着,已经看到一株心仪的,便蹲下去伸手,掐住绿草的细长的茎。叶尖的露珠被摇动,顺着叶片迅速滑下,落到他虎口上,微凉。谷蕴真正想用力一拔,手便被池逾包拢住了。
抬头,池逾对着他眨眨右眼,开玩笑道:“你好任性,我好心爱。”谷蕴真示意他松手,他偏不松,磨了磨谷蕴真被晨风吹凉的指尖,他心里有些说不明白的热在翻涌,让感知都变得很夸张。
就像此刻,池逾明明蹲在一汪湖泊的岸边,却觉得那湖水是天上的仙境瑶池,而身旁的杂草野花是玉皇大帝御花园内的奇花异草,手里的指尖则是触犯天法罚入凡尘的天神的尊贵指尖。
后来他找回理智,仔细一想,发现心底这前所未有的升起的热,大抵是被爱的感觉。
池逾一被触动,就唯恐让谷蕴真看出来,于是就要拉着他一起触动,池逾故意说:“但是你起的太早,平白让我没了春/宵苦短日高起的机会。嗯……我方才起床,身边没人,还以为昨晚的一切都是梦,可把我吓到了,这怎么说?”
谷蕴真看着他片刻,然后反驳道:“本来也不是春/宵!”
“那是什么?”池逾配合地装作思索的模样,说,“亲也亲了,抱也抱了,更过分的也做了,不是春/宵能是什么?”
谷蕴真涨红了脸,似乎很想抗议但又难以启齿的模样,连池逾都替他着急,再说他也不蠢,谷蕴真想什么,他不知道才怪了。
他好心好意地接道:“难不成按照谷老师的意思,非要‘低吟浅唱夜,春暖花开时’,才能够称为春宵一刻值千金?”
这人到底为什么这么无耻啊!!谷蕴真满脸通红,又被姓池的看得愈发无法忍受。他的反应太大,池逾心想是不是说的太过了,正想出言道歉,一句“对不起”缓缓地送到了唇边,谷蕴真忽然出手把他的脑袋一按,池逾蓦地埋进了他的胸膛,嘴里那句对不起登时欢脱地变了脸皮,换成了无数的“想弄他”。
谷蕴真不知道他抱的不是个道德水平高尚的人,而是只没有下限的大尾巴狼,还在那里兀自脸红,他那点心眼比起池逾,可真是太纯洁了。
他自认为想到了一个十分稳妥的治池逾的办法,于是开始认真地宣布道:“以后你再胡说八道,我就这样堵你的嘴。”
池逾半天没说话,只在他身前微微一动,好像被谷蕴真的手段震撼到了。
谷蕴真便有些洋洋得意,然而那点飘飘然还没有完全扩散开来,他忽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嘴角的笑容猛地一僵。
他一把推开池逾的脸,两人分开,身前湿润的地方被风一吹便很凉。谷蕴真有种上身一丝不挂的错觉,一时羞愤交加,起身骂道:“池逾!你到底要不要脸!”
池逾十分迷惑地看着他:“送上门的我也不要?要脸和要可餐秀色,我必定选择第二样啊。”谷蕴真还在生气,池逾太知道怎么让他消气,伸手一抱,这人怒火就没了大半。
他把下巴搁在谷蕴真肩膀上,压低声音说:“又没有很用力,总不会是弄疼了你?如果这样,你可千万别消气,就这样罚我吧。”
他的声音很有些可怜,谷蕴真虽然知道池逾是装的,但还是乖乖回答说:“没有疼。”
池逾就笑了一声,谷蕴真又说:“光天化日之下,你下回能不能不要这样?简直没有规矩,简直岂有此理。”
他并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欲擒故纵,池逾就摸了摸他柔软的额发,答应道:“好。”
谷蕴真放了心,池逾作了这一回妖,得了个大便宜,乖巧地站在一旁陪他摘草。摘完回去的路上,池逾又问他:“所以意思是没有人的时候,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池逾的眼神很会说话,谷蕴真只用视线余光都知道他是在暗示什么。他又觉得脚下发烫了,池逾总是直白地令谷蕴真以为自己落伍了几十年。他很不明白,难道现在年轻人谈恋爱的潮流就是这么开放吗?
光是昨晚那么浅显的缠绵,谷蕴真都觉得太快了。他捏着手里暂时借用的花篮子,不怎么流畅地说道:“……可能可以吧。”
池逾追问道:“可能可以是不可以还是可以。”
这时,恰好到了门口,为了避开回答,谷蕴真连忙进门,别墅里餐桌上预备了早饭,两人都去洗手。谷蕴真把花篮给管家,请他帮忙把新摘的香草都装起来,待会好带走。
池逾也没有再穷追猛打,他喝着寡淡的小米粥,发现谷蕴真耳朵上的血色一直没有退掉,也不知道他一直在想什么。
他便想找出一件事来转换气氛,随便一想,还真的想起一件事,他用勺子敲了敲碗,开口道:“蕴真。”
谷蕴真秉承食不言的原则,只用模糊的音节回答道:“嗯?”
“我前天从新日酒店带给你的甜点,你吃了吗?”池逾问道。
谷蕴真撇开视线,意料之内地摇头,与此同时,他耳朵上的红终于慢慢消失了,像心底无声无息地灭了一捧火。池逾就想起,那一天谷蕴真不断地对他追问,如今他的神色并不洒脱,是以谷蕴真应该确实是伤心过的。
为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
池逾简直好笑又心疼。
他就假装漫不经心地说道:“那真是有些可惜了,那位厨师心高气傲,轻易不肯做甜点。要不是白漫舒的丈夫跟他是好朋友,他是宁可从自由女神像上跳下去,也不会在婚礼上做这么多甜点的。他的原话。”
谷蕴真显然很容易地捕捉到了重点,偏头说:“丈夫?婚礼?”他好像误会得更深了,甚至皱起了眉头。
池逾怕他说出什么“短短半个月内你居然就跟她结了婚”这样惊世骇俗的话来,于是放弃了旁敲侧击,直接解释道:“我前几天去的既是白漫舒的生辰宴会,也是她的婚礼。”
谷蕴真拿着白瓷勺子的手便一停,勺子磕在碗边,发出清脆的一声,他略有惊讶地眨了眨眼睛,和池逾带笑的眼瞳慢慢地对上了。
池逾比了比自己膝头的高度,又说:“白漫舒早在国外结了婚领了证也办了西式婚礼,她儿子都有这么高了。前几天那场婚礼是她补办的中式婚礼。”
“哦……”谷蕴真很回不过神来地应了一句,然后感到池逾坐近了些。接着,池逾对他说道:“所以把她忘掉吧。我从今以后啊,想娶的人只有一个。”
谷蕴真就问:“谁?”
他面色无辜,眸带茫然,似乎在很真情实感地困惑着。池逾便用气音一笑,不知道是在笑他明知故问还是情商迟钝。
他说:“谁问就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