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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寒意迎面扑来。
唐巧睁开眼睛，看到一只果冻一样的小蟾蜍躺在彩辰的手心上，两只红色的小眼睛呆萌呆萌地瞪着自己。
“这是？梦蟾？”唐巧伸出食指戳了一下梦蟾的脑袋，食指被梦蟾的体温冰了一下。
梦蟾纹丝不动。
颜值比自己想象的要高出许多，行动似乎要迟缓许多。
彩辰走到庭院中间的一支粗壮的石柱跟前，打开石柱上的一个小石门，露出了一面成排的瓶瓶罐罐。
她从里面取出两只七彩的琉璃葫芦，将梦蟾赶到了其中一只葫芦里面，将葫芦中间系着的丝绳递给唐巧，说道：“给它取个名字吧。”
又要取名字？
天！
唐巧拨弄着葫芦，无奈道：“就叫做，嗯，叫做小蟾得了。”
“你还可以取一个更敷衍的名字吗？”
背后传来清朗的男声，语气和缓，却透露出习以为常的疏离。
“诺埃先生。”彩辰躬下身子，双手在胸前交叉，行了一礼。
唐巧转过身子，却见来者是一位身材矮瘦的少年男子，面目俊朗，穿着一件淡蓝色的长袍，衣襟上绣满金底的黑色雷纹。他细长的脖子上挂着一圈头尾相连的银色小蛇，墨绿色的如瀑长发用蜥蜴形状的吉金发簪高高束着。
明明是一副小孩的模样，神色却威严冷漠如同万年的玄冰。
彩辰对两位新来的幻术生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学宫教授药草学的先生，诺埃先生。他是我们这里资格最老的一位先生。祭酒大人现在正在闭关研究古文，诺埃先生便是我们学宫的代祭酒。”
神族不可貌相啊，一个半大孩子模样的人居然是这里资格最老的先生。
唐巧和挈壶者都仿照彩辰刚刚的模样，对着诺埃行了一礼。
“你真的打算给你的梦蟾起这种名字？”诺埃对两人的行礼视而不见，却对给梦蟾起名这种事情很感兴趣。
“是吧。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名字了。”唐巧又忍不住搓了搓手，十分为难，“诺埃先生，要不你给起个名字？”
诺埃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幻术生见到自己的第一面，就要求自己给一只灵宠起名字。
他怔了怔，眼角泛起一丝笑意，说道：“就叫做小牙吧。”
没有牙齿的蟾蜍，名字叫做小牙？
这就是五行缺什么，名字里就要补什么。
唐巧点点头，表示笑纳了这个名字。
挈壶者大声道：“我要一条蛇！——可以用来泡酒吗？”
彩辰挑挑眉头，又捞出一条梦蛇放进了葫芦里面，递给了挈壶者，冷道：“伤害梦神赐予的灵宠，鞭一百，逐出学宫。”
挈壶者：“……”
“这个月收到了几位幻术生？”诺埃不经意问道。
彩辰回答道：“本来应该是三位，但是只有两位过来了。”
“怎么，你的恶作剧终于把一个幻术生困死在里面了？”诺埃手指轻轻敲击着另一只手的手背，面带不快。
“这不是恶作剧，这是入学前的考验！比乌迷宫是会定时自动解除的。一定是这个幻术生自己做了一些自作聪明的小动作，没有能够平安跟过来。”
“那就是死了？？”诺埃挑挑眉，“别人也就罢了，追光先生一定不会放过你。他最喜欢对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纠缠不休。”
彩辰才想到这一点似的，时刻不忘微笑的俏脸顿时哭丧了起来。
“这怎么办？要不我现在就把那位幻术生的所有记录，从这个月的铭记贝壳上划掉？”
“是个好主意。不过一定要记得，把记录和你做的手脚痕迹一起清除干净，免得被追光先生发现，反而带来更多麻烦。”
“可是，凉文和离鸣，他们——”
“你吓唬吓唬他们，他们自然就不会主动提起这件事情。莫名其妙少了一个人，大家还是齐心协力好好瞒着吧。也省得百工司那边趁机派人来调查我们。”
唐巧站在一边，竖着耳朵，听得那叫一个心惊胆战。
这到底是学宫，还是黑店啊？
一个新来的学生没了，先生们居然在合谋怎么消除这学生来过的痕迹？
还说得这么云淡风轻，理所当然？
硬核，太硬核了。
那自己呢？是不是知道得太多了？
她打了个寒颤，急忙把目光收回到面前的地砖上，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天生闷嘴葫芦的痴呆模样。
诺埃的目光缓缓扫过唐巧和挈壶者，“你们已经对梦神宣誓完毕。现在可以离开了。就让彩辰先生带你们参观整座学宫，安排住宿的地方吧。”
彩辰微微不满，道：“怎么，难道我就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吗？这种事情，叫几位三角幻术生过来领着她们便是。”
诺埃道：“不，今天来的幻术生恐怕都不是一般人，以后大有作为也未可知。你好生招待着吧。”他状似无意地看了看唐巧。
这人是不是知道我的身份？
知道卷罗是我的师父？
也以为我是什么“救星”？
唐巧避开诺埃的目光，继续扮演乖巧的新生。
彩辰深吸了一口气，扬起笑脸道：“好。”
“请问，我来晚了吗？”
嘶哑的疑问从庭院的入口处响起。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那道拱门。
一位穿着白袍的年轻人正站在拱门下方，一手撑着墙壁，气喘吁吁。
白色的兜帽下压着他汗湿的银灰色长发。
“你是新来的幻术生？”彩辰话刚出口就意识到自己的疑问是多余的，因为灰发青年的左肩上还什么标志都没有。
这人四周的妖气弥漫——是位妖族啊。
彩辰心中冷笑，问道：“你的真名是什么？”
诺埃看不清兜帽两侧遮掩下的那张脸，不耐烦道：“你先把帽子放下。”
灰发青年翻下兜帽，露出隐隐含着戒备的银灰色眸子，苍白的脸颊，尖利的下巴。
他用嘶哑干枯的喉音回答道：
“叶捷。”
这名字，有些熟悉？
唐巧揉揉太阳穴，仔细在自己这些天的记忆中搜索了一会。
嗯，想不起来了。
以后有一天灵光一现，说不定能够想起来。
“为什么迟到？”诺埃问道。
“因为——因为走廊实在是太长。我走了很久，撑不住睡了过去。我一醒来，就赶紧过来了。”叶捷谨慎地回答道。
蠢货！彩辰心中荡漾起阵阵不满。逃犯也罢，妖族也罢，这人最糟糕的地方在于不知变通！
诺埃脸上的神色却没有起伏变化。
“你作为幻术生的新名字呢？”
“灰鹰。”
诺埃点点头：“是个好名字，很适合你。留下来吧。”
他对着彩辰微不可见地行了一礼，离开了。
彩辰给灰鹰的白袍烙下了一角，又捞出了一只梦蛇给他。
灰鹰看看唐巧，微微点头示意，但是对挈壶者却视而不见。
“走吧。天色不早了。我还要带你们去参观整个学宫。”彩辰还没有开始走路就觉得腿酸起来，“诺埃先生可真会使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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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宫的道路笔直，建筑也非常规整。
穿过庭院，就是学宫中心的巨大花苑。
花苑中心是一个低矮的土丘，土丘中心沿着一个十字，在大理石阶梯两边，种植着成排的金边梧桐树，每一棵梧桐都有两人合抱的粗细，树叶翠绿，树叶边缘如同镶了一道金灿灿的边框。土丘脚下有一道蜿蜒的小溪欢快经过。
彩辰指了指梧桐林，说道：“传说中从东洲移植过来的神树，是凤凰们最爱栖息的品种。”
“我们幻术生不是信奉梦神吗，为什么要种梧桐讨好凤凰啊？”挈壶者摸着脑袋问道。
你可真会抓重点！彩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虽然信奉梦神，但是毕竟是西树国的国民。国王信奉凤凰的时候，我们也要跟着做做样子。现在的国王不信凤凰，改信太阳神了。可是金乌花太贵重，全国都难得看见几株。花苑里面只好先留着这些金边梧桐。”
这都可以？唐巧心中跟着叹息：在自己的世界随手可以种植的向日葵，在这里居然成了宝贝？
花苑比起刚刚的庭院，又多出许多种千奇百怪的植物，里面还扑腾着各种游蛇走兽，身影时不时在四周的草丛树枝间一闪而过。
暮色将至。
唐巧听到幽暗的草丛中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彩辰掩嘴一笑，道：“嗯，休息的时间要到了。花苑西边是女子居所，东边是男子居所。最东边的秘境，是除了祭酒大人之外的任何人都不被允许进入的。当然，那里法障重重，你们想进去也没机会。”
她先带着唐巧来到西边的花岗岩建造的三层楼阁，说道：“三角以下的幻术生都住在这里。这些年都没怎么收到过幻术生，整栋楼都有些空荡荡的。你一个人住，不会害怕吧？”
“会！”
彩辰想了想，道：“你在这里住，离西边的演练场很近，对练习法术是有好处的。要是实在害怕，几天之后可以搬到我家里。我住的地方在这座小岛的最北边，门前种着两颗松树。”
门前种着两棵松树？算了算了，听起来更可怕！
唐巧背着包袱，跟着彩辰拾阶而上，来到二楼。
推开沉重的雕花木门，映入眼帘的是积满灰尘的一张带着织金帷帐的大床、一面漆案、一张腐朽的兽皮地毯，靠窗的位置有一排金红色的书橱，上下散落着破旧的图纸、书册和镶嵌着各色贝壳、宝石的器皿。
令唐巧惊喜的是，梳妆台的附近有一只石质的水龙头，下边是一只红珊瑚盆架。
“一年没有人过来打扫了。房间里面有流水经过。你自己收拾吧。你要是缺什么，可以清晨的时候问轮值的侍者要。楼下就是演练场，以后可以去那里练习法术和幻术。对面灯火通明的地方，是整个魂梦坊最热闹的金烟广场——但是你要记得，三角以下的幻术生是不能够随意出入学宫的。”
唐巧打量着房间内部的装潢布置，不禁想：这样的房间作为学生宿舍，未免也太豪奢了些。
彩辰道：“这里曾经是前一任祭酒大人的卧室。后来，她不在这里住了。房间就空了出来。”
“为什么？”
彩辰的声音微微低沉下去：“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