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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陛下, 这里怎么会有一个粗碗?!是何宫人粗莽脚笨, 竟用此不堪入目之物来侍候陛下?!”赵高俨然是生气宫婢们的不懂事和粗心了。这种东西,能进到陛下眼前来吗?!脏了眼睛!
但他也怕赢政发怒,因而觑了一眼赢政的脸色!赵高见赢政脸色发白,只顾盯着碗发呆,一时摸不着头脑。
他伸手去拿碗,始皇却眼疾手快的狠狠拿住,道:“留下!”
“是, 是……”赵高忙松了手!
始皇之威是真的极其恐怖的, 他一厉声,赵高就慌了神, 忙伏地请罪。
始皇也不理他, 只是伸出手将碗拿到了自己的手里,越看越是犹疑, 然后,因为手太用力,那碗竟啪的一声脆了碎了!
碎了!
始皇的表情有一眨间的呆滞,而赵高早已经吓的脸色都白了, 道:“陛下,奴,奴并未触及,想必,想必此物是太过脆弱之故, 受不起陛下的福气……”
赵高越辩解越惶恐,因为他的话听起来很像是为自己开脱,他也的确是为自己开脱,然而这意思不是有歧义了吗?!啥意思,不关你赵高的事,就关我赢政的事,是这个意思吧?!
所以赵高忙又闭了嘴,不敢再说话了。
赵高这个人,其实并不会如此不济事,只是在始皇面前,他便是再有气势,再如何,也得匍匐卑微!
不管赵高心里是如何惶恐,此时的始皇可是没力气与他计较的,甚至他的话,始皇都没能听得进去!
始皇病着的这些日子是真的心情极差,因为见了异事,他也不怎么理会诸事,只将国务交给李斯,自己则关在这个殿里发愣,多数时候,只是在发愣,越是感觉到生命的流逝,他越是惶恐,越是害怕,也越是无力。所以,对赵高也好,对李斯,对大臣武将也好,他都没有耐性,整天阴着一张脸!
他老了,病了,弱了,他需要用如此的脸色去伪装,才能填满内心的惶恐。
说来可笑,赢政再强,他也先是人,是人,惧意,是六情之一!
他就算是始皇,为何就不能恐惧了?!他只是,找不到任何一人说。
帝王,高处不胜寒,没有任何人有资格知道他的心声,他的恐惧,他的战略,他的雄心,他的空虚……
所以,他讨厌别人见到他的阴沉,他的虚弱,所以最近被杀的宫人宫婢真的很多。始皇再残暴,也不会丧心病狂的无故杀大臣武将,因此,近身侍候的人就倒了霉。
不过也是,秦制之奴卑微都不如牛马,杀了也就杀了,便是始皇,也绝没有后世的仁世之心。因此,行宫内外都怕始皇,此时的他何其恐怖,是所有人又敬又畏的大魔王,即便是赵高也不例外,他敬始皇,更怕始皇!同时,也深得始皇的信任。但,这种共生关系,却绝非是因为平等。始皇甚至都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赵高……
可是,她不同!那个小老太,那个异象里的小老太不同。
他观察过她好多回了。可她没有半点回应,可是,始皇现在才知道,她一定是知道他的存在的,一定知道他在窥屏。
这一刻,始皇麻木的内心突然升起了股浓烈的跳动来。
她,救了他,她,懂得他,不管她是人是鬼还是神仙,始皇都觉得,有一股酸胀心涩的感觉。
身为高高在上的帝王的寂寞,是永远不会有人懂的。那种对生命尽头的骇惧,还有那种无人可诉说的愁怅,没有人知道……
可是,他感觉到了,身体里澎湃的生命力!以及,内心里的渴望。
这种渴望,可能不再是征服,而是,别的东西……倾诉,感激,还有,好奇,敬畏,以及尊敬!
然而他知道这光屏里的人透着神秘,他不敢冒昧。
他对着碗,表情变化有点大。
赵高见他一直在发呆,便大着胆子抬了头,看见始皇又发呆了,道:“陛下,此餐具,似乎十分脆弱,而且,易碎。并非粗陶所制……”
秦人除了青铜器,金银,玉类的餐具以外,一般平民也就只能用粗陶之类的制品,连铁都是少见的,因为管制品。
始皇这才回过神来,仔细观察了一下碎掉的粗碗,是一种没见过的制品,他递了一片与赵高,道:“看看,是何物?!”
赵高双手捧过,小心的观察了一下,心中存了大疑,然而还是恭敬的道:“回陛下,此物奴也不曾见过,但看纹理,应是烧制而成,只是更精细些,但……”
赵高有点犹豫,觑了一眼始皇的脸色,才小心的道:“此物虽未曾见过,然而……看粗细程度,只恐并非是贵族所用,依奴看,此物,若是有烧制之法,必然也有更精细之物,这般的粗糙之碗,若依奴,是绝对不会奉给贵族所用的……”
说到点子上了!
始皇回着味,心道,也是!那屏中小老太看穿着,绝非是贵族,只是平民。现在看来真的是平民。可是始皇可开始头疼了,难道平民样的人就一定是人吗?说不定只是老神仙,或许不是人呢?!或者……人世之间的封赏爵位等缘,尊卑等等,于她那样的人来说,可有意义?!
始皇竟有些想入了迷。也是!毕竟这涉及到人类学的范筹了,能叫始皇想到,就已是难得,他高高在上的,哪里还能想得深?!
思考这个问题,也是难为了祖龙!
“陛下,您的下颌怎么青紫斑驳?!”赵高惊愕的道:“这,这,这……”
看上去像是有人掐的。
“莫非是有刺客?!”赵高急的脸色刷的白了。
“稍安勿躁,”始皇道:“是朕自己所掐,刚刚胸闷,透不过气来……”
赵高闻之愕然,这话他又不是三岁小儿,如何能信?!况且还有这莫名出现的碗……处处不同。
赵高是确信这里没有人进出的,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更白。
秦人比后世人更信鬼神,这个时候的巫术还很发达,也不由赵高往这方面去想!
始皇盯了他一眼,道:“切勿传开!”
赵高感觉到了始皇的不耐,以及未出口的死亡威胁,一时忙伏地道:“谨诺!”
始皇将他手上的一片碎片给拿走了,赵高眼睁睁看着始高找了一个匣子,将裂碎了的碗的瓷片一片片的装进了匣子里,小心翼翼的仿佛对着绝世珍宝。赵高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总觉得若是能将之黏起来,只怕始皇会亲自黏起来。
这么宝贝吗?!这到底是……
始皇又开始发呆了,似乎在后悔没有控制好力道,碗碎成了这般模样。
“勿让人碰!”始皇吩咐道。是别让宫人随意碰这个匣子的意思。
赵高应下了。
始皇感受到了心脏的强劲力道,他微微闭了闭眼睛,他一定是被喂了神药。
那么,那个异象,还能不能再见到?!
赵高见始皇没旁的吩咐,又退出了殿内,可是他的内心里是充满了疑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而见始皇未追问诏回扶苏一事,他又松了一口气。然而心内也急。旨意已拟,只等发出。可是一旦发出,就再没有反转余地了。
赵高便是想拦着旨意不发,也不能耽搁太久,他问过太医关于陛下的身体了。
最多只能拦上三天,倘若三天内始皇暴毙,没撑过去,这旨意,他便能扣下来!他拦旨意不发,为的也是这个,防这个意外!一旦始皇暴毙,而旨意到了扶苏手上,到时候,他赵高再无反转余地!
能阻止这一切的,只有始皇安然无恙。
所以谁现在最渴望始皇没事,赵高是一个,李斯也是一个。赵高就不用说了,李斯更是如此!他能被重用,完全是因为始皇善用。倘若扶苏继位,呵呵,扶苏只会重用蒙家,重用儒臣,而不是酷相李斯……
谁能舍得一代荣光逝去呢?!秦国的辉煌,也是始皇的辉煌,同样也是李斯的辉煌。
以相而爵后世者,少有。李斯若是惨败于此传承嗣位之上,就真的是太遗憾了!
所以赵高寻思了寻思,又去见了太医,太医信誓旦旦说始皇的病,有点汹汹……
可赵高看始皇的脸色不像,因此心里便活动开了……他便去寻了李斯。
李斯见赵高要见自己,也有点皱眉,但还是请了进来,面上是不失礼的。
“赵内相是说,劝陛下收回诏书?!”李斯讶然道。
“李相也为此事而愁吧?”赵高眼眸中带着精锐之光,道:“陛下活,你我二人皆活,陛下若有意外,你,我皆死!”
李斯早就想过这个事,也愁这个事,也听过赵高说过一次了,然而那一次是赵高让他睁只眼闭只眼,对赵高扣下旨意之事不告发,所以李斯为了私心,也确实是同意了。
然而现在,这又是何意?!
“不管陛下此病是活是亡,”赵高眸中略带了些凶光,道:“扶苏皆不可继位,蒙家也不能留!”
李斯沉吟一声,这是勿庸置疑的!
赵高看李斯站了起来开始徘徊,便道:“只希望陛下此次疾病安然无恙,如若有意外,还是请李相与我共同两手准备了!”
李斯默然,算是应了。他知道赵高属意胡亥。二人算是达成共识了。
是啊,扶苏继位,是绝对不会重用他李斯的。不光不会重用,李斯这个位置,已经不能退下去了,一退下去,多少得罪过的人,会把他给活吃了!不光不会被重用,还有杀身之祸。
这个事,主要还在李斯身上,他私心太重是一,为公心而杀伐果断,理直气壮,还有退路。然而以私心而杀人,引来无数仇恨,早已经无路可退。只能到死都在相位上,才能保全自身。
他转移话题,“陛下如何?!”
赵高点点头,又摇摇头,李斯有点无语,道:“这是何意?!”
“说不好……”赵高哪里敢说这个啊,只能用这话来糊弄了。
李斯知道他为内相,很多事肯定不会胡咧咧的,便也不问了。
而小老太呢,屋子里聚集了一堆的村里的老一辈们来聊天了。自闹分家,村里人都知道小老太家有钱,因此话语之中也乐得捧着她高兴,反正奉承话又不要钱。
这个说,“老姐姐也是真看不出来,攒了一辈子,竟攒了这样的家底儿,别说我们村,便是十里八村的,这也是头一份儿,老姐姐可是显神通呐,真是瞧不出来,这真是连底都没透出来过!”
村人到现在还在纳闷呢,这胡老太咋这么能攒钱呢?!以前愣是没瞧出来他们家有这厚实的家底儿,这分家一闹,可不全财露白了嘛,说来也是,李老头是猎户,李延亭接了他爹的班,以前是真的不知道,原来猎户这么能攒钱。原先都只以为他们家也只是日子稍好些而已。加上胡老太一向抠抠巴巴的,哪个知道去?!
胡老太便笑,道:“都是老头子和延亭拿命拼的,便是再有,也是坐吃老本儿了……”
“便是老本儿,也比咱们村人的腰粗了,”有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妇笑道:“这个家底儿,还是老姐姐有福气!”
胡老太道:“分到各房,其实也不厚实,看着多罢了!”这财不得不露白了,但是能这么炫耀钱财吗?!那不是招祸吗,所以这个时候,诉苦就有用了。
胡老太便对她们笑着,一副拉家常的语气道:“延亭伤了,这腿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后遗症,要看病吃药吧?以后老了,便是一笔支出,得有人侍候。老二没啥出息,只会种地,地里的出息再怎的,也不多大,够吃,卖一点剩余能干个啥呢,还是抠着攒钱,省着过罢了,与咱们村不都差不多?老三呢,还有两个孩子要上进读书呢,这个支出,得多大?老三又没出息,这也是看着厚实,最后不好说。其实我们家也只是稍微手头宽裕些,但若说与村人拉开差距了,那也不能够,都是庄稼把式,还能学那些子地主老爷了?!田产家底比不上是一,要是先把那富贵人家的毛病学到了,在村里装起腔子来,岂不惹村人笑话?!一个村里的,谁还不知道谁了?!”
一时,众妇人都笑将起来,一阵阵的,一个个心道这胡老太真是会说话,倒叫人无处下嘴的,这话说的,既谦虚,又不把一点子家底贬到底去,说的贼让人舒服。
“也是!谁不知道老姐姐贼抠贼能攒钱啊,三个儿子呐,成亲,生子,样样都是老姐姐操持,若不是抠,哪能这么好过?!”这妇人说话倒是说到点子上了!
“是啊!”众人纷纷附合,一面又打量老太的屋子啊,既清净又凉爽,还干净极了,透亮的,雅致的,那茶,那水,那花儿,虽是野花吧,但是这收拾的真是好!
“老太太如今有福气了……”妇人笑道:“就这屋子,我们学一辈子也学不出来!”
“以前拥挤,这不是分了嘛,箱笼啊空出来,这才收拾的,也是亏了翠儿贴心,是又勤快,又贴心又孝顺,光说这茶吧,这壶吧,这水吧,还有这茶具,都是翠儿叫买的……”林觅笑道。
众人便都赞这茶具,这茶香,至于怎么个香法,她们也说不出来。
“我都七十了,以前想不开是有的,但现在分了家了,也有地,也有点养老的本钱,我还能活几年呐,既然这样了,何必还像以前那样似的,抠巴巴的过不了几天日子就去了地下陪老头子?!”林觅会唠嗑啊,笑道:“因此想开了。翠儿心疼我,尽心服侍着我呢,你们是不知道她,茶她泡的,花她摘的,我屋里都是她收拾的,多齐整,因此我这日子,才叫真正的养老日子,她一人儿,比我三个儿子还贴心!”
众人听了便打量翠儿,翠儿呢,只是在帘子另一边做针线呢,见众人打量,便只是一笑。
“这孩子,真是透亮的……”有人心动啊,这李家家底多厚,二房家底也不差,要是能说亲……只是话还没出口,又听胡老太说话了。
林觅笑道:“再者,我再抠,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啊,翠儿果儿随我住呢,这屋里再暗,也得敞亮些,得叫孩子们住的敞亮些啊,炕呢,她们爹正准备起呢,也要摆放上家具,两个孩子的衣裳也得做出来,以后不说戴金戴银,这头上,总得戴个花儿朵儿吧,儿子辈的就算了,孙子辈的,总不能苦了……不然老太我,心里可过不去。真是亲孙女,她贴心她的,我记着,但也不能真当成是丫头使不是?!不能因为她心里有我就叫她陪我这老太太在这黑不隆咚的过吧?总得收拾的像个女儿家的样子才是!因此上,是我沾了两个丫头的光,这屋子可不就敞亮了!要不说丫头们有眼光呢,便是老太我,也没这闲情把这屋收拾成这个样!”
几个想提亲事的人便笑了,一下子就憋回了话头。
也是!老太看样子是重视着这两丫头,这收拾的,以后怕是配不一般的人家,庄稼人家,老太都不会答应。因此上,便是眼热人品相貌和家底的,此时也歇了嘴,不敢提了。
林觅哪不知道?!心中便是呵呵一笑,不至十岁的丫头,也有脸提这事?!当她老太傻啊。
真是,不把她们的话头给掐了,就不知道老太的厉害。
不是知道李家家底厚实嘛,我就往好了给两个收拾,有脸的,只管来提亲,看我不臊死你们!
众人便打量翠儿果儿了,见头上果然戴了红绳和绒花,衣裳呢,都是新的,榻上的被子都是新缝的,众人一见便没脾气了。谁家丫头有这个待遇?!
不说大家户的小姐,但是大户人家的丫头,是比得上了!
看样子,连粗活都不给做了,只学针线,做做屋里的茶水活计,这,这,这……
众人心思活呀,见了便只能干笑,道:“这丫头,灵泛,瞧这水灵的,像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儿……”
“可不敢叫她像我,我年轻时候,世道多乱,多苦啊,她不像我似的受苦,我就阿弥陀佛了,人老了,也没别的,便是吃吃喝喝,带带儿孙,只是别叫孩子们受咱们受过的苦就得了,咱小老百姓活一辈子,不就是图这个吗?!”林觅笑道。
“那是,咱这一辈子,不就图这个嘛,”众妇人都笑道。
老年人混在一处能干嘛啊?不就说说儿孙?
不然就是相互攀比一下家底,或是攀比儿女孙子辈的人。这个头,林觅就没叫开。开了她这屋里多糟心,所以,她一直在引着说话头呢。没歪到奇怪的地方去儿!
听她说话的人,哪一个不赞一声这小老太,精明,厉害,便是七十了,也是让人无处下手的!
就是这样通透的人儿,若是大户人家,那可得是当家奶奶。
精成这个样子,也难怪拖着大家的时候,攒了这么厚的家底儿,也怪叫人眼馋的。而现在单过了,跟大房过了,也通透,万事不管了。这提的时候,提拔家里成这个样子,这放的时候,又这么豁达,这样的人,又怎么能不叫人敬?!
翠儿只是听着,却听出不少意味来,这丫头,其实悟性很高。
所以说话啊,屋子里的事儿,除了空间,林觅是万事都不瞒着她。能学到多少,只看她的本事了。
翠儿懂事了,但果儿,还没开窍呢,大人说大人的,她呢,在玩弹珠,反正大人说啥,她一概不入心,玩的不亦乐乎。没心没肺的跟大狗子一个样儿……
“老太太这新衣是真好看!”一妇人笑道。
“原是不想做的,翠儿不肯,说是奶都不穿新的,她穿新的像什么,便给做了,不然以我的性子,哪里舍得,一辈子没穿过这样亮眼的衣裳……”林觅笑道,“我也是舍不得的,只是想着,老大有惊无险,人也好了,我这心里踏实了,也就想着,不如都穿新衣喜庆喜庆,因此上,家里分了布料,都各做了一两套。”
众妇人又笑,端详着老太,笑道:“跟老寿星似的,可有福气呢!”
这老太了不得,攒了一辈子,攒了多少布料啊。真是叫人不得不服她这本事,同时,也不得不服她会说话极了!
老太是不想显摆,可是外面那个货不啊。家里做事嘛,因此,难免有些村人多嘴打探的。
有人捧王氏啊,偏这货连好赖都听不出来。
比如说你新衣好看啊,家有喜事,这全家都给穿上新衣了。
喜事?分家是喜事啊?!
要是胡氏或高氏听了这话,基本都会说一声,大哥醒了,所以家里都高兴,娘也高兴,才做新衣穿的,这可不就是喜事。
可是,王氏不啊,她声音高高的,道:“那可不!多亏了娘分的布料,要不说分开了过这日子才像个日子呐,现在总算是手里活泛些了……”
说的以前多苦似的。
家里人多嘛,人多口杂的,因此高氏和胡氏听了也皱眉,但不好当着这么多人面骂王氏的,一时便都忍着。
今天的王氏有点飘,四五不着六的很,那嘴咧的大大的,开开的,高兴的像只孔雀一般,忙都堵不住她的嘴。
啧啧。村人都赞叹极了,心中想道,这家里,大媳妇呢,挺闷一人,但知道护短。三媳妇呢,人人都要夸一声,赞一声识大体。所以村人都不找她们说,都盯着王氏这个蛋呢。
有几个年轻的妇人,笑道:“现在手头不紧了吧?好过了吧?!这日子可美,瞧我们都苦哈哈的,比不上你有福,娘家得力,婆家也得力!”
王氏得意极了,挺直了腰道:“那是,以后我就自己作主了,多好?!”你们比得上吗?
这话谁听不见啊,这么多人,但是林觅跟聋子似的,只作听了个屁呢,屋子里的妇人也是啧啧称奇,道:“老人家这二儿媳妇……”咋有点蠢呢?!
林觅也不说别个的,只笑道:“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咱养老的人了,心态得放平。她便是把家里炸了,我也听不见……”
这心态!
众人服气死了,她们却做不到,要是家里有这种蠢的,她们得气死,能气十天吃不下饭!不吵不闹才怪呢。
所以啊,胡老太是有福之人,就是有福,心态好,这才这么长寿呢。
能活到七十的老人不多了!
儿子多有儿子多的好处,这儿子一多,要有蠢的,自有那精明的去收拾。
李延亭已经能站能坐能走了,因此听了这话,也是面不改色,只是把老二叫到后院去收拾了一顿,老二蔫了,到人群里就把王氏给拖走了。
王氏进了屋还有点蒙圈呢,道:“咋?咋了?!”
“别丢人现眼,”李延寿也无语啊,道:“你说你今天说那些托大的话干啥?!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笑话你呢?!”
王氏炸了,道:“笑话就笑话呗,我管他们。倒是你,是不是嫌弃我了?!是不是大哥与你说啥了?!”
“是说了,你还能去与大哥吵吵?!有本事你去啊……”老二怕李延亭,老二媳妇也怕啊,听了这话,也不说话了。这事不讲究,没有弟媳妇去与大伯子吵的!
老二李延寿倒说了句正经话,道:“虽然分家了,但大哥还是大哥,长兄在上,便如父,你要是敢吱一声,我可休了你……”
王氏一听便哭了,恼道:“你有本事,为你大哥休你婆娘,也是能了你!”但到底是怂了,且不敢大声呢!
李延寿叹了口气,起了身道:“我去招呼客人了,你也出去吧,别叫外人看我们家的笑话,哪有你这样的,你被笑话了,我能得什么好去?!出去厨房帮帮大嫂三弟妹,客人多,家里且忙呢……”
说罢自己先出去了!
王氏还委屈呢,抹着泪。
今天是李延亭好的日子,受伤期间有不少人来看过他,当时家里乱糟糟的,因此也没留人吃饭,在农村里,这个可一定要答礼的,因此今天一并请了,同请的还有帮忙分家的里正族老等,以及最近老二老三不是扩建屋子嘛,自家也搭了厨房啊,鸡舍猪圈茅厕啊啥的,这个动起来快的很,因此请了村人帮忙的,这些日子也就都弄好了,正好都一并请了办这大事,所以今天人贼多。
三家合力请了吃饭,算是个小宴席,厨房呢,除了三个媳妇帮忙,还请了村里的爽快妇人帮忙洗菜啊择菜啊之类的,村里嘛,也不拘给工钱,哪家要帮忙,以后再帮回去就是了,当然了,忙一天了,包吃,还能带了菜回家去。因此上,厨房人是真多。
来的人里有里正,村里族老,老一辈的老人,小一辈的孩子,帮过忙的青壮年,基本上来的都来了,李延亭伤的时候,基本家家户户都来看了,这个事要是不请,就是不讲究!
因此这笑话一出,便有妇人打趣胡氏,道:“你家老二这媳妇,啧啧,一有钱就得意了,抖起来了,要我说,叫你家老二打她一顿,就老实了……”
一时厨房里都笑起来了。
咋?还有教唆别人打老婆的?胡氏嘴角一抽,她虽也糊涂吧,但没里外不分,便道:“她就是嘴快,没脑子,要说孝顺,老二也是真孝顺,她也不含糊,今天说要帮忙,她不也帮了吗,一声怨言没的,说买菜准备啥的,她也出了钱,虽然嘴上叨叨的,但是给了啊,这就行了,一家子过日子,还能事事较真啊……”
众人一乐,笑道:“大嫂这性子是真好,那屠户养的,倒是命真好!”
谁家媳妇有这脾气的,能在家里这样的,便是敢,那也是别人要吵闹打闹,没完没了的……
因此,才说是真的命好。叫人不服不行!
胡氏听了也乐了,笑道:“可不正是命好!”
“嘿,就是不惜命,才生不出儿子嘞……”村中妇人不禁乐了。
胡氏也跟着笑,说到底,人家是来吃饭的,帮忙是情份,护短是要护,但是嘛,也不能事事也与人家辩不是?!
大家不管咋样,和和气气的把饭吃完就行了!
胡氏端菜出去了,前面开了流水席,几桌大老爷们正在喝酒吃饭呢,孩子们跑跑闹闹的,这里弄口菜,那里弄口糖的,村子里嘛,这事儿,谁也不跟孩子计较不是?!
因此今天人是贼多,那热闹!
李延亭呢,因好了,这个慰问,那个安抚的,反正是坐着的,不做事!
而李延寿最忙,跑腿的活计全是他的,短了菜了,少了酒了,去催帮忙的人买菜,打酒,又去请村里人来吃饭了,到处跑。
李延治贼的多了,他在前院招待客人,那礼数周全的不行,人人不得赞一声李家三郎好?!
反正跑腿的事,他是没干,而招待客人,管账,听奉承,陪着诸亲友喝酒,那是快活,像个人物似的!
王氏出来正好撞见老三呢,哼了一声,便去厨房了,厨房一见她来,都笑了,道:“哟,二大娘来了,快来坐着歇歇,可是累了?!”
说罢又是一阵哄笑,哪个眼不尖啊,都瞧见了,老大把老二捶了一顿,才有后来的事儿呢。
这话当然没人明着说,但是都笑,也未必是恶意,就是打趣。
王氏一扭腰,道:“那是,我累,且被我家汉子捶了一顿呢,哼!”
众人又笑了,王氏这人,别扭是别扭,但是爽快也是真爽快,便是打趣她了,她也不恼。
王氏便道:“捶了一顿,我还心疼他呢……”
“哟,瞧这恩爱劲!”有人笑的不成了。
“瞧你们那酸劲!”王氏往她们群里一坐,也坐着洗菜,一面笑道:“我家那个是个做粗活的长工,倒是老三,才是在前院喝酒陪坐的老爷呢,不信你们瞧瞧去,我不心疼,谁心疼?!大嫂,叫大哥也管管延治呗,也不知道心疼心疼他二哥,跑腿的事咋都叫他干了呢,这是当长工呢,还是当管事的用了,用人也没这么用的!”
她是对胡氏说话,眼睛,却是瞧着高氏的。
高氏一听,心中也是一沉,却没吱声。心中闷的透不过气了。
胡氏一看高氏如此,心里也怪不是滋味的,别说王氏看不过眼了,胡氏也看不过眼,李延亭也看不过,可是老三滑就滑在这,叫人下不着手。
因此,便只能道:“延亭还不能走动,待能走了,也就能帮二弟了,总得有人陪喝酒不是?!”
胡氏只能和稀泥算了,王氏哼了一声,也不意外。
其它帮忙的女人挤眉弄眼的,一阵笑。
这要是继续笑人家不睦,就不讲究了,因此都只笑。村人也没几个真正蠢的,哪个看不明白啊?!
这各人各个的性情,一看就出来了。这老三且滑着呢。
不过还是有嫉妒高氏的,因为高氏这品貌素质,一看就与村人气质不同,扎人眼的很,难免就有看不惯的,排挤之心,也多的是这般的人,也未必是坏意,只是吧,就是怀着点不可告人的小心思,冷不丁的往人心里戳上一下,叫人怪疼的,还叫不出疼来。
因此酸道,“这延治,妥妥一个举人老爷,当年没念书真是可惜了,就这品貌,可不是真正的举人大官?”
那妇人对高氏笑道:“当年要不是这般的品貎,只怕高秀才也瞧不上这般的女婿,谁知道,中看不中用,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