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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一孕傻三年,姝眉虽然有点疑神疑鬼,却一直没有深究。
只是杨毅没回家那晚,搂着六六的姝眉,很是心神不宁。
朦胧中看到似乎年轻好几岁的祖母来了,冲她微微一笑,又看着六六笑颜更胜。
最后冲姝眉母子点了点头,就转身而去了。
姝眉猛地惊醒,心剧烈的跳个不停。
早起醒来反复思量,归结为自己太想祖母了。
等杨毅回来就和他说,她要抱着六六回娘家探望祖母,让她老人家见见重外孙。
现在刚出月子的她突然想起那个梦,就和杨毅说了。
杨毅连个嘣儿都没打就同意了,快得让姝眉怀疑,他好像就等她说一句话呢。
难道这么急着把我们娘俩轰出去,为他好睡个清净觉?
心有疑虑的她却白天累狠了,没等解惑就很快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起,姝眉更吃惊了。
杨毅居然早早起来,已经安排好了她回乡事宜,就等她和六六醒来呢。
而且那架势明显是他也随行。
问他别的也不多说,只说不放心她,还特意叮嘱她穿着素简些,省得太高调引人瞩目。
一路上杨毅既照顾姝眉母子,又不停的催马车快行。
两三天的路程,生生在天黑时,就赶到了离家十里的原平县城。
晚上也没去姝眉外祖家打扰,只在一个条件不错的客栈打尖。
杨毅早早催姝眉搂着六六休息,他却不知又去忙什么。
清晨没等姝眉自然醒,就被杨毅摇醒。
等她梳洗差不多要换衣服时,他挥手让旁人出去,并让她们去找麦香。
做完这些后,杨毅拉过傻愣愣看着他的姝眉坐下,双手握住她的双肩:
“眉眉!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听了一定要冷静!”
看着他严肃又带着感伤的脸色,姝眉的心剧烈的跳起来,脸色也一定变得煞白。
杨毅的目光里更添怜惜,但还是狠心说:“祖母在大前天去世了!家里怕你在月子里身体撑不住,让我先瞒着你的。”
姝眉想没听懂一样:“你说什么?”
杨毅默默怜惜的抚摸了下她的脸。
姝眉呆了一会,突然站起身就往外跑。
杨毅一把把她拉住并紧紧拥到怀里。
姝眉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还疯了似的捶打杨毅:
“你骗我!我不信!奶奶还没看到六六呢!”
杨毅默默拥着崩溃中的妻子,任她哭喊捶打。
一会儿外面也响起了哭声。
过了一阵,已经穿了孝服的麦香带人进来,拿着姝眉的重孝服。
伺候哭得头昏脑胀的姝眉穿好,想搀扶她出门上车。
杨毅过来挥开她,抱起姝眉上了车。
怕把吓到六六,雪碧抱着他和金桔坐到后面车上。
刚到十里铺,远远就听到周家老宅的哀乐声,到了门前更是到处缟素,一片哀声。
身着重孝的姝眉一路哭入灵堂。
祖母最疼的孙女就是自己,如今却再也不能见她老人家,连重外孙六六都没能见上一面。
极度悲伤的姝眉哭昏了过去。
姝眉醒来看到憔悴不堪的娘亲关切的眼神。
母女相拥大放悲声。
赵老太太停灵七天,姝眉赶上三天。
这三天她不顾刚出月子的身体尚虚,坚持守灵送纸。
孕期和月子里养起的丰满都缩水成纸片人,奶水也因刺激大情绪低一下子没有了。
六六吃惯了她的奶水,对雪碧和金桔的都不待见,时常饿得哇哇大哭。
后来还是王氏训斥了姝眉一顿,她才从一味沉浸悲伤里想起自己为母的首责。
又在曹姑姑帮助下重新催奶,等赵老太太过了头七,她的奶水才恢复了些。
她要在娘家家至少待到祖母过五七。
要说姝眉是周家因悲伤过度,瘦的最厉害的一个,也不尽然。
还有一个人比她更甚,因为他除了要承受失去亲人的悲伤,更有无尽的愧悔折磨。
这个人就是周霖。
那日周家小四小五当众说出偷听之语,赵老太太受刺激晕厥过去。
她倒不是真怕张清敏和离,两家都是要脸面的,真要和离谁也讨不了好去。
她是受不了周家最出息的长孙被一个女子如此轻贱。
换成刻薄人家,张清敏所做所为被夫家休了都有可能,哪里还轮到她趾高气扬闹和离?
在这个时代男尊女卑不是说着玩的,是深入每个人骨髓的,连绝大多数女子自身都认可。
昏厥后老太太一直没有醒来,看病的大夫都摇头,俱说恐是大限已到。
大爷周纪春,三爷周纪秋,周霆都赶回家中。
后来还是得知消息的杨毅,从宫里请来太医,给老太太施针,赵老太太才终于清醒过来。
只是太医有话,这不过是回光返照,赶紧让老夫人交代后事吧!
醒过来的赵老太太面容平静慈祥,对儿孙一一留言叮嘱,
只在看到杨毅时,神情略显激动,
她抓住他的手,吃力的:
“你是个好孩子,是眉眉的福气!你们要一辈子好好的。”
跪到病床前的杨毅一字一句的:
“请祖母放心!在我心里眉眉是最好的,她更是我的福气!”
老太太欣慰:
“好!好!祖母放心!”
视线又在杨毅脸上停留了一会儿,似乎通过他在看别人,然后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老太太目光转向王氏:“
先不要告诉眉眉,莫要她为奔丧不顾孩子和身子!”
王氏哭得说不出话只能点头。
老太太长舒一口气,再次看向引以为傲的长孙周霖,没有责备,没有要求,只温声:
“霖儿!莫要太苦了自己!”
堂堂七尺男儿,一向沉稳自持的周霖,此时完全没有形象的失声痛哭。
赵老太太最后看向周老太爷,眉目柔和:
“老头子!你要好好的!”
语毕便与世长辞。
且不说全家人如何痛哭悲伤,只说周霖比任何人都不能自持。
他已经从两个小堂弟受罚中,得知祖母病危缘由,深深的自责和愧疚早就让他痛苦不已。
那日他也是因春风得意,有些忘形,觉得书房只有他和大舅兄二人,才说出那句话,回击一下岳家对他一直以来隐约的轻视。
哪知酿成如此大错。
害祖母因此而逝,他便是一个大大的不孝,这种负罪感他恐要背负一生了,还有心底最深处那丝绝望:
他和清敏永无破镜重圆的可能了。
祖母临终却只嘱咐他善待自己,更是让他是心如刀割,只剩下疼。
周霖为祖母守灵几天几夜也不休息,谁劝都不听。
人都瘦得不成样子,他是用不停的悲痛和劳累来惩罚自己,几天下来早就形如枯槁。
林士海带着一双儿女前来吊唁,那个羸弱的女孩子目光晶莹,遥遥相望双泪长流。
她看着他的眼神里,痛苦和心疼掩都掩不住。
周霖已经痛麻木的心才又有了针刺般的疼。
他事事求全,却伤人伤己,祖母,张清敏,还有这个善良无辜的女孩子,都是他害得。
这让他情何以堪?又有何脸面再见她们?
赵老太太停灵七天,吊唁的人络绎不绝。
新帝发下追封旨意,追封她为诰命夫人,按品级安葬。
老太太的身后事真是极尽哀荣。
过了七七,接下来新帝的一连串旨意,更是让人感觉的周家人被新帝的重视。
让原先还为周霖因守孝而错失官运亨通,或惋惜或幸灾乐祸的人们,发觉自己又看走眼了。
遵制孝子周纪春,周纪秋,周纪冬和长孙周霖都得守孝三年,其他孙辈一年。
新帝有旨,周纪春三兄弟遵制守孝,期满大爷三爷的官职再另行安排;
长孙周霖和次孙周霆都被因国事夺情,周霖守满三个月以代三年,期满依旧去广州府任职;
周霆被授勋正二品虎威将军,守满孝一个月即去开平卫任镇守副总兵。
连带周家孙女婿杨毅前面的封赏,也被众人拿出来说成周家的荣光。
早在新君迁都封赏第一批人里就有杨毅,他被封为正一品昭武将军兼京卫指挥使,并赐将军府。
应杨毅之求,就在他原先府邸周围扩建。
朝廷负责购买周边住户宅院。等扩建完,新将军府和姝眉娘家周府几乎只隔一条街道了。
周家内部也有安排,大爷周纪春的发家之地在上都,人脉也在哪里大奶奶李氏娘家也在上都,服满后大爷打算还是去北都任个闲职,养身体养幼子。
按祖例周老太爷应随长子养老,但他故土难离不想去上都。
几番商量后,三爷力排众议,劝服老爷子随他们三房去京师,等他卸任再一起叶落归根回老家。
周老爷子同意了。
三爷周纪秋其实对官场无大兴趣,只是两个儿子虽官职不低,但所处之地都鞭长莫及。
为了给闺女撑腰和幼子前程,他也只好再在官场撑几年。
四爷得了家里大部分的田地和家私,遵老太太遗嘱只许在老家做个富家翁。
老太太那个干孙女,实际的四房庶女,被托付给了长房大奶奶李氏。
姝眉在娘家过完祖母七七,就得返回京师了。
不说自己府中一堆事,就是她婆家已经迁到京师,她因祖母丧事一直没前去侍奉长辈之事,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得了她要回的消息,杨毅亲自来接。
姝眉走前最不放心的就是大哥,实在是大哥哀伤的太过,整个人都脱了相。
几个月后还得独自去那么远的地方操劳。
她怎么可能放得下心?
本地风俗丧事过三七,主要是儿媳妇们主办,五七由外嫁女主办。
赵老太太没有女儿,五七就由姝眉这个离得最近的孙女操办。
虽然对大嫂有些不满,但从过头七,姝眉心里就一直盼着长嫂能在三七前赶回来,那样也许大哥和她之间还有回缓余地。
姝眉不知道祖母病逝的引子和张清敏有关。
更不知道,在头七时张清敏已经赶到了京师,却在接她的大哥张桓手里拿到一封和离书。
周霖的亲笔写着她曾说过的那句话:“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张桓前去吊唁赵老太太时,周霖亲手交给他这封信,说是请其转交令妹。
张桓心里大不安,回去就私下拆开信看了内容。
开始无比震怒,后来一冷静,精明的他想起和周霖的最后一次谈话,明显当时周霖绝无此意,现在突然翻脸还是在孝期,恐怕老太太突然去世和此有关。
其实张桓刚得到周家丧讯,心里便大叫糟糕。
他已经尽快给妹子去信了,令其即时出发赶回来。
只没想到老夫人竟这么快去世了。
他自私的想,要是妹妹能在老太太临终前赶到该多好,那就是尽了大孝。
自古有制:守过长辈孝的女子不许被休弃。
就算妹子以前所作所为再令周家人不满,也是不能把他妹子怎样的。
可惜了!错过了好机会。
他精于算计,却在周霖身上连连失算。
现在周霖有此举,连他也不好替自己妹子辩解,更不用说去周家讨说法。
周霖此番绝情但却不失厚道,没有休妻只是和离,还在信中说等一年以后再公开和离之事,说是怕人非议他。
其实在长辈去世时,无故不来尽孝的张清敏,才是最受非议的那个人,弄不好身败名裂,还连累家族。
看着看了和离书后傻眼的妹妹,张桓也是无可奈何,不好再多说她,只让夫人多劝解。
张清敏开始是傻了,后来一股子莫名的傲气邪劲儿,撑着她似乎很快镇定,在长嫂和外人面前平静异常,私下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看到那个死扛硬挺的妹子,张桓夫妻只有无语叹息。
姝眉回到京师将军府,只休息一晚上,第二天就早早起来梳洗打扮,去京师的定安伯府拜见长辈。
因她还在服大功,穿的依旧是素服,倒也简单。
很快收拾好,抱上跟着瘦了不少的六六,去见他的曾祖父和祖父母们。
姝眉一行走了有段路才到新定安伯府。
杨家没有姝眉她娘家的先下手为强,御赐府邸也在内城边缘。
除按朝廷要求必迁的权贵,弘治帝鼓励老牌勋贵和世家北迁,按爵位品级给予封赏或补贴。
新定安伯府就属御赐范畴,但肯定不是太好的位子。
杨家先祖虽也是京师人,可已经在数代前南迁,杨家有的少一辈已经自诩南方人了。所以大部分杨家族人都不愿北回。
定安伯府也没几个同意的,用二老爷杨仲文的话就是:
笑话!风花雪月,吴侬软语的上都多风流?多繁华?谁想去那风大沙多,干燥粗砾的野蛮之地啊?
他这通话被定安伯得知,差点没让人像抓小鸡一样把他抓过来,猛抽一顿。
敢说京师是野蛮之地,老子看你是活腻歪了!
揪过来挥着鞭子一顿臭骂!
吓得二老爷跟小鸡子似的,晚上虽有红袖添香,不仅没能夜读书,连和爱妾参欢喜佛都硬不起来。
从此屁也不敢放一个,老老实实准备北上。
尽管府中没几个人同意,定安伯一手遮天:北上是必须的!麻溜都给老子收拾,三月初出发。
婆家的这些事姝眉是不知道的,她抱着已经快三个月的六六,坐在车上,正满怀心事。
娘家的,婆家的,以后她和杨毅的日子肯定不会像以前那么轻松惬意了。
杨毅祖父定安伯面粗心细,还脸皮厚。
等姝眉日后有体会了,不由吐槽:脸皮这项完全隔代遗传给了他孙子杨毅。
其实姝眉说的不全对,杨毅只在她面前皮厚,其他人前绝对不同。
定安伯人前皮厚,背地却不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