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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年,就在要脱冬装的时候,贾敏病倒了。她这一病,真真是病如山倒。
早前,日常来府里诊脉的许老大夫就说了,贾敏的身体内里早已经破败不堪,所以不生病则罢,一旦生病,就算是大罗神仙降世也难再救。
贾敏病倒,不管是黛玉,还是林堇都要在她床前侍疾,因此也就无暇读书了。在她一疾而终之后,原本贾雨村想辞馆别图,但因为林如海意欲令子女守制读书,故又将他留下。
林堇一直对黛玉进贾府的年纪存疑,因为后世人言之凿凿,说她进贾府的时候,是六岁。可是说句实话,纵使黛玉生得再怎么仙姿玉貌,她也不觉得在六岁的时候就能看出曹公对她的外貌描写来,顶多只是有点影子。
况且在冷子兴向贾雨村演说荣宁两府时,说起宝玉时,其中的那句“如今长了十来岁,虽然淘气异常,但聪明乖觉,百个不及他一个。”提到他的年纪。
十来岁一般指九岁到十一岁左右。按照书中所说,宝玉比黛玉大一岁,所以,黛玉进贾府也是十来岁。这样的话才合理,古人早熟,十来岁的小姑娘展现出的风姿,已经能配得上曹公对她外貌的描写了。
当然,林堇之所以知道黛玉并非六岁进京,并不仅仅是因为她身处这个世界,还因为林如海挽留贾雨村继续任教时说的“守制读书”那句话。
所谓的“守制”就是守孝。一般笼统的指三年,实际上是二十七个月。也就是说,黛玉是守完母孝进的京。这样的话,就明白了,为什么她到了贾家,贾家上下全都大红大绿,没有一点给贾敏守孝的模样。因为按照礼法,他们早已经出孝了。
……
虽然在守孝期间还要跟着贾雨村读书,但是因为府里没了当家主母,而林如海又没有将杨婉扶正的意思,所以杨婉虽然接了管家权,但是在面对贾敏留下来的心腹时,很是掣肘,偏偏又不能将人给打发了,所以很多事,没办法,只能林堇出面处理。
……
在贾敏过世之后,林家守孝期间,并没有断了和贾家的往来,甚至两家的走动,包括各色节礼和年礼等礼物都是按照贾敏在的时候旧例来,但是贾家就是觉得林家和自家疏远了。
贾家的感觉并没有错,因为林如海虽然没将杨婉扶正,但是后宅事务全都交给了她。虽然每次送往贾家的东西全都按照旧例来,但是精心挑选,按照贾家各房个人的喜好而来的东西,和应付礼节而随便选的东西怎么可能一样?更何况,贾敏时不时的还会从私房里拿些东西,到了杨婉这里,自然就没这一项了。
因此,为了拉近两家的关系,贾母写信说要接黛玉到她膝下养,不过被林如海拒绝了。
因为两家的来往的依然很勤,所以林堇从送礼的贾家下人口中得知,王夫人不是很喜欢贾珠之妻李纨,嫌她家世低,嫁妆薄;待贾珠因为生病过世之后,原本就不怎么满意李纨的王夫人认为是她克死了贾珠,若非李纨在灵堂上曝出有身孕,很可能会被王夫人给送回娘家。
通过小选进宫的元春靠着家中的帮衬,到了皇后的宫里当差,并升任女史。等她站稳脚跟后,家里把她的大丫头抱琴送到了她身边。
……
三年守孝光阴一晃而过,最近一段日子,黛玉因为脱孝时触犯旧症,林堇这边琐事烦扰,都连日不曾上学,贾雨村闲居无聊,每当风日晴和,便带着一名名为捧砚的小厮在身边伺候,出来闲步。
这日,他带着捧砚来到郊外,赏鉴村野风光。
看到山明水秀之中倾颓朽败的“智通寺”门旁有一副“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的旧破对联,他觉得颇有禅机,可惜寺内只有一个昏聩的老僧在那煮粥,所答非所问。
贾雨村不耐烦,意欲到那村肆中沽饮三杯,以助野趣。将近肆门,遇到一酒客,乃是京城旧识冷子兴,便笑着迎上去,闲谈慢饮之中,叙些别后之事。
……
次日清晨,林堇拿着一本《春秋》从外书房隔壁平素用来做功课的小花厅中出来,迎面遇到兴冲冲前往外书房求见林如海的贾雨村。
礼数恭敬的向贾雨村问过安之后,林堇问道:“先生这么急匆匆过来,可是有事?”
昨天晚上从同僚那里得知都中奏准起复旧员之信,回到府中,又寻来邸报看真确了,确认消息无误,急着起复的贾雨村笑道:“我有事欲见东翁,不知道东翁可在?”
林堇笑道:“父亲这会儿正在外书房,先生有事就赶紧去吧,学生不打扰了。”
目送贾雨村急切的身影,她对身旁的小厮研墨道:“去把昨天跟着先生出城的捧砚叫来。”
过了一会儿捧砚来到了林堇的书房。
林堇将目光从书上离开,看着站在眼前的捧砚,问道:“昨天你都跟着先生去了哪里,见了哪些人,先生和他们都说些了什么,你可记得?”
捧砚忙道:“虽然记得不是特别详尽,但是能说个大概。”
“那你就一一说来吧。”
听捧砚说,贾雨村去了郊外,在一家酒肆遇到一名为冷子兴的旧友,两人闲聊许久。
林堇挑眉,心中暗道:冷子兴算贾雨村哪门子旧友?士农工商,虽然贾雨村被革职,但是他的功名还在,因此他还处在“士”这个阶层,而冷子兴只是个古董商,而且生意规模并不大,娶的妻子是奴仆的女儿……
她忽然明白,贾雨村和冷子兴交好的目的了。贾雨村肯和冷子兴折节下交,恐怕是因为冷子兴背后的那个“贾”字。
别看冷子兴的妻子只是奴仆的女儿,但是也分什么样的奴仆,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冷子兴的妻子可是荣国府当家太太王夫人陪房周瑞的女儿。
待听到冷子兴从贾雨村的姓氏中说到和他同姓的京城荣宁两府的贾家。作为奉承话,冷子兴称他和荣宁两府是一族。结果贾雨村好大的脸,竟然大言不惭的认下了,并且将关系一拉就拉到了东汉,都说五百前年是一家,他怕五百年不保险,竟然回溯到千年之前去了。
林堇心中暗自鄙夷,照贾雨村这么算,天下一个姓的,差不多都是同宗了。幸亏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不姓贾,不然,估计贾雨村都能和皇家拉上关系。
听到冷子兴如数家珍一半,将宁荣两府的传承演说个透彻。
林堇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冷子兴娶得不过是周瑞的女儿,他这么一个外人,对荣宁两府的事了解得甚至比荣宁两府有些族人恐怕都清楚。难怪都说荣宁两府就是个筛子,芝麻栗豆般大点的事都藏不住。看看,这家族里的事成为外人的话题了吧,幸好,冷子兴还有点分寸,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没有什么全都往外抖露。
只是贾雨村这个人蛮有意思的,林堇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提起贾家,哪怕和贾家有瓜葛的冷子兴也有贬低的言语,比如贾家如今走了下坡路,子孙不肖先祖之类的话。
但是自从说起贾家,在贾雨村的口中就没说贾家一个不好,之后说起衔玉而生的宝玉时,更是长篇大论,几乎是上至三皇五帝,下至贩夫走卒,乾坤阴阳的说了个周全,一口断定这贾宝玉必非凡人。
虽然捧砚没能将贾雨村口若悬河说的那一大篇子记下来,但是林堇恍惚记得他不仅说了不少话,而且还拿很多历史名人做比。
林堇觉得他不仅仅是卖弄,而是有透过冷子兴再向贾家卖好的意思。只是这么迂回,贾家能收到他的示好吗?他怎么就能肯定他和冷子兴说的话会传到贾家人的耳中?
待听到捧砚说贾雨村自陈曾在甄家就馆,后来因为甄家祖母对其孙溺爱不明,每因孙辱师责子,因此辞了馆出来,到林家做馆。
林堇愣了一下,打断捧砚:“先生曾在甄家做过馆,你确定吗?”
捧砚摇了摇头,“我不清楚。不过贾先生是这么和那位冷子兴这么说的,而且家里请贾先生来府做馆的管家也应该知道。”
“研墨,你去打听一下。”林堇示意捧砚继续往下讲,吩咐一旁伺候的研墨。
虽然还没打听回来,但是她觉得这个消息错不了。
原本贾雨村说他革职之后,交代过了公事,将历年所积的宦囊并家属人等送至原籍安顿妥当,自己担风袖月,游览天下胜迹。
如今看来,根本是谎话。他其实自从革职之后,就一直在谋求起复,不然他就不会专挑既是朝中的重臣,又是皇帝的心腹的臣子之家来做馆。因为只有这样的人家才能帮他起复,能让他成功起复。
他这个路线很是好隐蔽,如果不加以注意的话,根本不会发现。
林堇暗笑,原来还当是自家占了便宜,能请来一个进士给家里的孩子启蒙,结果人家也没吃亏,谋划着将自家当他起复的“踏脚石”,可见便宜不好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