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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州知府衙门。
“大人。”师爷拿着一封信走进公房。李茂抬头,待他走近,把信接了过去。
“越王庄子那边送来的。”
李茂手上顿了顿,但并不作声,淡定地把信拆开……看完后,一阵沉默。
“大人,信上说了什么?是不是那边有事要大人做?”
李茂摇了摇头,抬头看了看这个跟了自己十来年的师爷。两人先是在骆州那个穷得吃土的地方呆了数年,又到了越州这个穷地方吹海风,转眼两人都已不再年轻,曾经心中的抱负似乎也被深埋。
“你,可想去京师?”
去京师?师爷眼睛亮了,谁不想当个京官。凑近一步,“大人,咱们这是要回京赴任了?是越王帮着运作的?”
李茂摇了摇头。
啊?“不是越王?那是谁?”
是越王,但不是让他回京赴任。“越王想让我去厉州。”
“厉州?”厉州离京城也比越州近多了。只是,“越王不想让大人帮他守着越州了?”
大人能从西北骆州离开,到这越州来,当初也是因为越王。越州是越王的封地,是诸位王爷中面积最大,但却是最穷的一个地方,年年因风灾各种灾害连年欠收,又因为山多地少,海盗猖獗,百姓生活困顿。
却没想到大人来了后,越州这几年就肉眼可见地好起来了。
虽然也算不上多富裕,但越地百姓起码吃得起饭了,自给自足,不用在农余背井离乡讨生活了,州府县府的粮仓也存足了粮食。
“大人,越州这才好了些,越王就急着把您调离?旁人若接手,坏了这一番心血,越州岂不又跟前些年一样?”
前些年,大人未来越州上任之前,越地的税赋越王从来没收到过,这才好了些,越王却要在这当口把大人调离?
对于师爷的疑问,李茂没有多解释。
他心里清楚,若不是越王压着,越地早就富起来了。越王庄子上产的粮食,比别处亩产都要高,虽然越王的人捂得严实,但他身为越地最高长官,不是一点都摸不着情况的。
还有沿海那几个县,那海鲜那商贸还有他捉都捉不到源头的私盐……暗中虽说都是海上流民海匪的生意,可李茂却觉得不是。
但他不愿深追。
“研墨,我写几封信,你帮我暗中送到京中。”
“是。”
数日后,厉州知府自辩完毕,经吏部等相关部门盘查,大过没有,但其亲眷巧取豪夺百姓田地,不劝谏不作为,一个渎职之过免不了。降了两级,被贬到一千多里外的穷地方当个同知去了。
这日朝会,针对厉州知府一职,朝中又炸起了锅。
厉州知府一职原是太子的人,但因太子赈灾不力,被秦王的人撸了下来换上自己人,现在秦王的人也没当几个月,又被太子的人盯住错处,被贬到外县当同知去了。
早会上,两派的人想再安插上自己的人,只是不止至正帝,朝臣们都没有答应。
除了这两派,其余无门无派或是别的势力想荐人,选出来的人那两派也不答应,就又吵成一团。
皇座上,至正帝往大殿里淡淡扫了一圈,目光落到前排的赵广渊身上。
“越王,你怎么看?可有属意人选?”
“回皇上,儿臣离京日久,并不清楚京城官员和各地官员的情况,皇上圣明,自有裁夺。”
蒋项袖中的手紧了紧。王爷不出声,也不让他出声,那暗中的安排真的能行?不会给别人摘了桃子?
底下的吵闹声停了,至正帝也没有说话。
太子的人他不想用,秦王的人他也不想用,可其余人举荐的人他又不满意。悠悠的扫了赵广渊一眼,老七真的没有人可举荐?蒋项也不帮着争取?
至正帝摩挲着皇座上的龙纹。
许是大殿沉默地让人心慌,吏部侍朗展廷出列,“回皇上,越州知府李茂任期将满,可堪当此任。”
蒋项一听,炸了起来,“展廷,你是何意?李茂任越州知府期间,兢兢业业,好不容易把穷得缴不上税赋的越州盘活了,你又要挖人!你这是公报私仇?”
蒋项满脸愤慨,那架势就差上前把展廷咬一口了。
满殿大臣先是错愕蒋项的态度,再回过头来想想他这一番话,哦,展廷这是要公报私仇啊。他的嫡女展青珂因被越王拒绝,当不成侧妃,这是把越王记恨上了?
要挖越王的墙角?
百官一脸兴味,乐得看个热闹。
“蒋大人言重了,展某不过是就事论事,身为吏部官员,考核举荐合适的官员到各地赴任是下官的职责。那李茂,一直在西北任职,年年评级都是优等,前几年调任越州,又在越州出了成绩,且他即将任满,这不过是正常调动罢了。”
展廷话说得委婉,但大伙都听出来了,李茂这些年一直在穷地方辗转,那就是妥妥的背后无人啊。无人帮着运作才不得升迁,也不能到别的富县任职。
“你就是公报私仇!把李茂从越州调离,越州知府又让谁去担任?越州百姓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好日子,若坏了李大人的心血,你负得了责?”
“蒋大人言过了。越州知府一职自有人担任,且蒋大人又如何知道接任人选在越州做不出成绩?我朝官员身负皇恩,不敢渎职妄为。”
蒋项哼了声,不敢渎职妄为?“那李茂又为的什么要调去厉州?”
展廷一时被噎住了,说不出话来。
太子和秦王一听,把越州知府李茂调去厉州?
看了一眼面露不虞的越王,和就差跳起来暴走的蒋项,这一早上被皇上斥责的郁郁之情瞬间就散了。
太子拱手:“皇上,这个李茂这些年尽忠职守,属实不该再让他呆在偏僻的州县,若不能加以抚慰,恐会寒了天下官员的心。”
而楚王见老七生气,心里更是舒坦,附议道,“太子说得在理,皇上,李茂既然能力不俗,相信由他担任厉州知府,定能平复厉州百姓对朝廷的不平之心。”
底下官员纷纷附议。
厉州刚刚受灾,朝廷赈灾粮尚不能支撑百姓度过灾年,来了一个父母官,又纵容手下亲眷夺百姓田土,百姓们对朝廷对官府已不复信赖,正该派一个经验老道,有能力又为官清廉的官员前去压场,帮助百姓度过灾年,重拾对朝廷的信心。
对于是不是挖了越王的墙角,没人在乎。
至正帝似乎也不在乎,很快就拍板,定下李茂为厉州知府。似乎为了安抚越王,没有重新安排一个知府到任越州,而是把越州同知升任知府,另派一个同知过去。
散朝后,赵广渊和蒋项拂袖而去,更加取悦了一些人。
中午,蒋项和赵广渊分别去了会仙楼,进了五楼专属赵广渊的雅间。
“微臣敬王爷一杯,贺王爷心想事成。”
赵广渊微笑地把酒杯端了起来,两人相视一笑,一饮而尽。“我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是啊。微臣还生怕这当中出了变故,现在好了,李茂顺利赴任厉州,范辞也如愿升任知府一职。”真是可喜可贺。
蒋项生怕李茂离任后,调去的知府是别人的势力,生怕越州被盯着,坏了王爷的大事,那倒不如让李茂不动。
没想到王爷说范辞会升任知府,蒋项还觉得希望不大,没想到不止太子和秦王,就连皇上都觉得挖了王爷的墙角,出于补偿,没有再派知府过去,而是真的把范辞升任知府一职。
“有范辞盯着越州,越州可以继续暗中发展。”相比于半路投靠的李茂,范辞才是百分百越王的人。
“倒没想李茂在京中还有一二关系,还说动了展廷帮着说项。”
赵广渊说完,嘴角勾了勾。展廷是展青珂之父,他拒了展家的婚事,外面都以为他会和展家交恶,不交恶起码不会往来,今早朝会展廷帮着说项,反而是个意外之喜。
“是啊,展廷不知道知不知王爷在拉拢李茂,若知道李茂现在投靠了王爷,不知道心里恼不恼。王爷,这展廷现为吏部侍郎,手上权力不小,咱们私底下是不是……”
“展廷若能拉拢自然最好。但若不成,只别交恶就好。”
“是,微臣明白。展廷之女听说议亲不顺,微臣准备私下帮他看看。”若能为他觅得一位佳婿,想必展廷能对越王另眼相待也说不定。
此时迎宾楼里,秦王楚王也正招待幕僚用餐。
几人也是言笑晏晏,举杯换盏,好不高兴。
“老七今天那脸色,跟吃到苍蝇一样,太好笑了。”楚王哈哈大笑,“我就喜欢看老七这一副憋着气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有幕僚便吹捧道:“越王现在的处境,哪里容得他反抗,他就算想强留住李茂,让他在越州再任一期,也无人帮其运作。满朝大臣,也只一个蒋项肯愿意帮他奔走。哪像两位王爷,都不用开口,就有无数的大臣会意,争着抢着帮王爷达成所愿。”
秦王楚王听得心里舒坦。
老七就算托生在皇后的肚子里又如何,被打发去守十年陵不说,现在好不容易回京,不说拉拢重臣帮衬,还自取灭亡,娶了一个毫无背景的民间女,这是自甘堕落,也不怪没人肯支持他。
这满京城的世家贵族,哪个不是人精,你越王有什么值得别人支持的?
“那个范辞是谁的人?”秦王问道。
有幕僚已调查过范辞,“范辞寒门庶族出身,他这一门已经落魄,京中也没有亲眷,被打发到越州已连任两任越州同知了。”
那就是背后没有别的势力。
“派人去与范辞接触。”秦王淡淡出声。
幕僚很快明白过来,这是先下手为强,防止越王先拉拢范辞了。“是,属下即刻派人去与范辞接触。”
楚王乐了,交待道,“范辞在越州那个穷地方呆了那么多年,只怕是吹风吹够了,给他多带些金银,让他帮忙盯着越州,再许他将来能调回京任职。”
挖墙角嘛,谁不会,挖一个李茂哪够。
幕僚们听着楚王调侃的语气,也是跟着乐了起来。桌上的美食都变得愈加可口了起来。
一个幕僚咬着一口肉,吃得喷香,“这深井烧鹅比会仙楼也不差了,好吃!”
一句话,让屋里静了静。
秦王放下了筷子,楚王面上却带了气,看着桌上的深井烧鹅,越看越气,竟起身把它掼到地上,当地一声脆响,吓得众人都不敢喘气。
秦王瞪了他一眼,“这是做什么。”
楚王看着一桌的美食,都是仿的会仙楼里做出来的,形是像了,但做出来的味道就是不如会仙楼。被会仙楼拉过去的客人也不见回流,生意越发惨淡。
做得再像,也不是会仙楼那个味道。哪怕比会仙楼卖得便宜,客人也不买账,反倒一对比,吃过的客人越发爱往会仙楼跑。
这一桌的美食,明晃晃提醒楚王,他这是在拾人牙慧,这一桌菜式都是从别人那里偷来的。
秦王楚王不说话,几个幕僚也不敢有动作。
见气氛越发低沉,一幕僚硬着头皮劝道:“王爷不必与那边置气,两位王爷是做大事的人,且手里的产业也不只迎宾楼这一处。反观越王则不同,就指着会仙楼生财,若无进项,只怕越王府都要被卖出去了。借来的银子也不知何时能还清。”
“是呀是呀,而且这时日还短,大家都只当那边新奇,等新鲜劲一过自然去的人就少了。”
那个说深井烧鹅只比那边差了一点点的幕僚也知说错了话,恨不得打自己两个嘴巴子,他好好的提什么那边,不是提醒两位王爷,他到那边吃过饭吗。
可就算是两位王爷的人,那边会仙楼的菜饭实在是好吃,不只他爱去,在座的哪个人没去过?勾得他也去了好几次,每次都舍不得走。
扑通跪下求饶,“王爷恕罪,属下,属下,是想替王爷分忧,所谓,所谓,知己知彼方能处事不乱,才能才能……”
有幕僚帮着说话,“王爷,那边的饭菜味道是好,大伙都去过,就是去过,才能知道自家的不足,方能更好的精进……”
话没说完,被楚王打断,“本王是那种狭隘之人?本王连你们去哪里吃饭都容不下?要你们只能在迎宾楼吃?”
两位幕僚知道又说错话了,忙又求饶。
被秦王叫了起,安抚了一番,还不待他说话,楚王已冲着外头喊:“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