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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爽长叹一口气,坐在石阶上。不多时,青缦从林中缓缓走出,刘爽起身,看她身上多有划痕,显是在丛林中被各种树枝、树叶所划,一脸委屈,道:“是我没有保护好你。”青缦眼泪如珠子一般掉落,道:“爽哥哥,真……真凝……姐姐……”
刘爽揩掉她眼角的泪水道:“别担心!她只是要回天王阁报告,一路之上真凝不会有生命危险。”青缦道:“那我们怎么办?”刘爽道:“伺机寻找机会,救出真凝。”青缦道:“好!爽哥哥,你一定可以的。”
刘爽帮她擦掉眼泪,道:“你和真凝也没什么交情,为什么这么担心她?”青缦道:“我们都是没有家的人。”
刘爽心下一凛,青缦和甄凝的情形他自然知晓,只是多数情况下只把他当做了一个事件,很少能设身处地的考虑她的感受,不自主道:“对不起青缦!”这次轮到青缦好奇,问道:“爽哥哥,你为什么道歉?”
刘爽不知该如何解释,面露尴尬之色,道:“没……没事……我们就在此休息一晚吧。”
二人出山之后,已经露宿街头不知道多少次,不过这晚对他来说却是个不眠之夜。
这一战挫败了天王阁计划,肃清了点苍派,给水君叶山庄报了仇,打消了江湖中人对于《身通经》的觊觎,还和江湖上的各正派结好,可谓一举五得,一战成名。如今却没有丝毫兴奋,恰恰相反,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对于天王阁他完全不了解,之前一切谋划,都是为了斩断这条运毒之路,还南中百姓一个太平。到时候天王阁想重建新路,必要花费许多时间精力,他们在中原势大,未必会派许多人来,到时南中之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索性放弃了。
如今天王阁似是如己所愿,已经放弃南中,但他们把矛头指向了自己头上——而他迟早要进入中原的。
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心下愈发躁郁,最后终于道:“罢、罢、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难不成他敢杀皇子不成!”
“皇子”二字一出,脑中电光一闪,许多事情瞬间映入脑中:王叔是父皇偷偷派出来的,路上为何有人能知道他的行踪?为什么到了南中之后父皇再未派人来看过?那个传说中的雍和去了哪里?到底是父皇的烟雾弹,还是他真的遇到了意外?义妁是武帝时期王太后的贴身女医,《身通经》的秘密只有他和青缦知道,到底是何人泄露给江湖中人?
这时他才忽然明白:这三个月,戴雪青把这里的消息传递给了天王阁,天王阁中立刻有人认出来这是《身通经》,他们故意把消息散播到江湖中,借刀杀人!
刘爽终于想清楚了:父皇身边有内奸,而这个内奸就是天王阁之人。
想清楚这一点,刘爽长舒了一口气,本来对于去天王阁之事还有些不情愿,如今想来,去天王阁是无论如何都要去做的。想通了这个过程,刘爽感觉无比的轻松,终于可以安心睡一觉。
二人并没有直接离开南中,而是先去了阁依寨,给寨主和青缦父母祭拜了,又上山做了祭天仪式。他离开时还小,对于寨中的规矩不完全了解,只能凭着自己的记忆去做了。之后又去了新毒寨,把青缦的事情和寨主说了。寨主十分不悦,但也无可奈何,简单应付后就让二人离开了。
二人在永昌做了前往益州的补给,先去了水君叶山庄,庄前还有烧过没几天的纸钱,祭奠用的果子早就被山中的动物吃掉了,当是英林、叶水君离开时祭拜。二人就在原地做了祭拜,在山庄呆了一夜,第二天假扮成商旅之人出发离开。
从永昌到成都,一路之上崇山峻岭,高树密林,常常数日之内见不到什么村落。二人在悬崖上时,早已习惯与百虫为伍,倒也不觉如何寂寞,反而愈发亲近。
行了半月,也不知道走了多远,正好来到一个村落,此处是南中到蜀中的毕竟之路,虽然简朴,但整体还算热闹,竟有一家饭铺。
二人刚刚进入,便有几人吃好了起身离开,空出了许多位子。二人大喜,找了个靠外的位子,刚刚坐定,就见到一男一女从门前走入,饭铺的伙计看到二人急忙迎上来道:“二位客官,今天还是老样子?”
只见那男子三十多岁的样子,肌肤黝黑,浑身刚健,雄壮十分,大大咧咧坐下,道:“算你机灵,快点上菜!”那女子二十多岁的样子,头发高高竖起,似是已婚,身着一身深褐色的衣衫,和那男子肌肤颜色差不多,一张细长的瓜子脸,眼睛极大,似是蛇脸,坐在他旁边,一面用手扇风,一面道:“他们不都进入彀中了吗?为什么还要来巡视?”
那男子压低声音,道:“师妹,此次行动必须成功,不然的话庄主和上面也没法交代。”那女子也觉得刚刚声音太大,也伏在男子耳边道:“庄主向上面交代什么?这一片除了庄主,还有谁更大?”他们虽是故意压低了声音,但刘爽内功深厚,听得一清二楚。
那女子道:“这次有峨眉、昆仑、崆峒等派的高手,恐怕不易。”那男子道:“师妹放心,进了这迷踪山庄,他们就是任我们摆布,就算他武功高十倍,也没什么用。”
刘爽脸色微变。
那女子又道:“那刘爽估计很快也会来此,他可是个解毒高手。”那男子洋洋得意道:“师妹不必多虑。一来迷踪山庄本就荒僻,我们不主动引诱,他们发现不了。二来这迷踪山庄最厉害的从来不是毒,而是机关陷阱,你我现在也没有走完整个迷踪山庄,何况是他们?”说到得意处,声音不由得大了些。
青缦觉得有点吵,眉头轻蹙,转头向二人看去。
那男子自知声音太高,大喝一声道:“看什么看!”青缦被他怪样子吓了一跳,急忙转过头来。那男子正要上前,被那女子一把抓住道:“大哥,这里人多口杂,不要惹是生非。”那男子立刻变脸,涎着脸道:“小妹说的是。咱们快点吃完东西,找一片没人的小树林,做些永远做不腻的事情。”那女子啐他一口道:“这光天化日的,说这个做什么!”
青缦听得直皱眉,刘爽也摇摇头。
那女子忽然大喝一声,轻轻一跃,已来到桌前,怒道:“你二人究竟何人?竟敢在此偷听我等讲话。”那男子笑道:“师妹,就是讨生活两个小商贩而已。”他自觉失言,故意出言掩饰。
那女子又羞又怒,双颊汗水直冒,大喝一声,一拳打向刘爽胸口。
刘爽见此拳来得极快,力道却有所欠缺,身子向前一躬,那女子一拳打到头,却扑了个空。那男子以为那女子把刘爽打得喘不过气来,道:“师妹,我们还有要事在身,不要在这些不相干的人身上惹出人命来。”
那女子反而更怒,用力跺脚道:“孙一拳!你今天不帮我打扁他,我就再也不理你了!”那男子孙一拳眼露怒色,但他本就皮肤黝黑,也看不出来表情有什么变化。
孙一拳拉着女子的手就走,那女子大怒道:“你拉我做什么?”孙一拳不理会,拉着她一直走向远处,饭也不吃了。
刘爽低声对青缦道:“追上他们。”青缦点点头,起身走到屋外,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经过三个月的练习,她已经能发出低到听不到的声音来召唤各种毒虫,驱使它们去做各种隐秘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青缦匆匆跑进来道:“爽哥哥!出了人命!”刘爽起身看着地上爬回的毒虫,有的身上竟然沾满了血腥和苍蝇,道:“他们向哪里去了?”青缦指着西侧道:“那个方向。”刘爽道:“走!”
二人顺着毒虫指的方向走去,不多久便进入路旁的一条岔路,刚开始还勉强算路,二人并立虽然有些挤,但还能走,没多久,道路迅速收紧,越来越窄,两边的丛林越来越密,走着走着,已经变成了一条勉强能算路的崎岖蜿蜒小径,小径两侧杂草密布,只能勉强让一人通过,还不时横出一根树枝,需低头才能过,十步以外根本看不到地上的路。
二人高一脚矮一脚的走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看到那女子已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周围的蛇虫鼠蚁爬满了她的全身。
二人顺着被她尸体压倒的草木靠近,只见她头上破了个大洞,直接凹陷进去,竟是被人一拳打碎了头骨而死。
刘爽道:“是那个叫孙一拳干的。”青缦道:“他们不是关系挺好吗?怎么……”刘爽道:“这个孙一拳不知道藏着什么秘密,被这个女人无意中暴露了,只能杀人灭口。”青缦想了想他们刚刚的对话,最多算夫妻之间的拌嘴,丈夫没有立刻支持妻子而已,没有察觉什么异常。刘爽看她一脸迷惑道:“名字。”
青缦更是不解道:“名字?”刘爽道:“这个孙一拳不知道为什么隐姓埋名于此,今日被这女子盛怒之下脱口而出,心生怨恨甚至是恐惧,所以把她杀了。”青缦点点头道:“话虽如此,但他也真够狠心的。”
原来孙一拳原名孙铭,由于其天生力大无穷,一拳便能砸死人,渐渐地人们开始叫他孙一拳,本身的名字倒没多少人记得了。不过这些年来他不知什么原因一直隐居,江湖上也没有人知道他藏在何处。
刘爽道:“再用这些宝贝跟踪一下,看他去了哪里。”青缦应声道:“沿着这条路继续走,再往前还得让宝贝们去探探路。”
二人撇下那女子,沿着小径继续上前,走没多久,前方再没有路。青缦面露惭色道:“宝贝们的信息是从这里传来的。”刘爽淡淡一笑道:“不要紧,他们毕竟小。”看眼前藤蔓横斜,蜿蜒曲折,遮天蔽日,将前路封死。过了这片藤蔓,隐约可以看到一片茂密的竹林。
这些藤蔓十分坚韧,小火点不着,寻常的刀剑斩不断,纵是武功绝顶,手持天下无双的利刃,要将其除掉也要耗费许多功力和时间。
刘爽道:“用化木水。”青缦从包裹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分别滴在左右两侧密集之处的藤蔓上。南方水汽重,化木水沿着藤蔓流动,所到之处,遇到水汽,很快就泛起了白色泡沫,散发出刺鼻的气味。刘爽挥动衣袖,让气味向外散去。
不多时,密密麻麻的藤蔓被腐蚀出处处漏洞。青缦取出落叶剑,交给刘爽。刘爽从破洞中深入长剑,劲道所到之处,支离破碎的藤蔓纷纷掉落。刘爽剑交青缦,双手同时用力,打出一个人可以挤过的道路破洞,先钻过去。
从藤蔓中走出,眼前果然是一片竹林,葱郁挺拔,一阵风吹过,听到阵阵竹涛。
二人沿着竹林走了一会儿,青缦忽然抓着刘爽的手道:“爽哥哥,我头好晕。”刘爽一面轻声吹动口哨,召唤探路的小虫回归,一面帮其把脉,却不见任何异常,忙问道:“青缦,有何感觉?”
青缦头虽晕的厉害,头脑却很清醒,道:“天旋地转,只要闭上眼睛,感觉没什么异常,但一睁眼就感觉这些竹子在乱窜。”刘爽若有所思道:“应该是一迷惑人眼睛的毒药,看来这里应该是迷踪山庄的地盘了。”抬眼望去,正见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刘爽抓着青缦低声道:“假装昏厥。”跟着顺势摔倒,银针魂不知鬼不觉地插在青缦脚面太冲、陷谷两穴。
二人假装落入网中,过了一会儿,一人果然从竹林中走了出来,一脚踢在刘爽身上,骂道:“你们竟然能找到这儿来,了不起,了不起。不过最后还不是落在我手中。”正是孙一拳,他似是不解气,又踢了刘爽两脚,走到青缦身边,取下她身边的落叶剑,笑道:“多谢你啦,这是你自己带的,算是自己送自己上路吧,省下许多不必要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