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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四月,华妃的身孕已有五个月。与华妃整日笑意满满不同,玄凌则是闷闷不乐。这日季欣然让人炖了汤,送至仪元殿。
“四哥近日有烦心事?如今华妃有喜,当是该高兴才是啊?”
“不瞒你说,朕正是为着华妃有孕一事。如今慕容一族势力渐起,颇为居功自傲,张狂跋扈,慕容迥在西北一带颇有声望,手下兵将更是只知慕容将军,不知朕为天子!”说着又拿起几本奏折,“这些都是近日西北各地官员呈上来的奏报。慕容迥在朝堂武将之中也颇具威信,又与汝南王多有来往,如此便更是目中无人,且汝南王一向拥兵自重,慕容迥此人又是狼子野心,如今更值华妃有孕,朕不得不早做准备。”
“四哥的意思是?”
“若此胎为男胎,朕恐怕慕容迥会拥兵造反,以朕眼下的势力,与其对抗也只有三四分把握,所以华妃此胎朕必得除之,方能保得大周平安。你来之前朕刚刚让人假借安胎药的名义送药去了宓秀宫。”
“四哥!”季欣然大惊,“臣妾刚才来时,正遇上了给华妃安胎的太医,太医说华妃此胎或为女胎。只是华妃因着不是男胎,心情难免有些低落,一时还没有让人传出消息。且华妃自进宫以来,虽有些张扬,却也未曾做过什么不好的事。”复又语带伤感道,“许是臣妾如今已为人母,也着实明白孩子对母亲的重要性,若是当日生产时湛儿离臣妾而去了,想必臣妾也是要跟着去了。”
玄凌也沉默了,他亦知晓华妃并无错,若是男胎,他为了江山虽不得不除,但那也是他的孩子,他心里自然也是不舍得,只是若是女儿,慕容迥自也不会谋反,为何不留下给华妃一个念想呢。遂立刻吩咐李长,“快去着人追回来!”
李长立刻带人去追那碗药,季欣然则在一旁轻声安慰玄凌。不多时,李长带着药回来了,“皇上,奴才带人将药追回来了,奴才追上送药之人上,尚未进入宓秀宫,华妃娘娘并不知情。”
“如此便好,你退下吧。”玄凌接过药倒进身侧的花盆中,长舒了一口气。
“既然眼下已经无事,那臣妾也告退了。”
“你若有空便代朕去看看华妃吧。”玄凌显得很是疲惫。
“是。”
出了仪元殿,季欣然便带着人往宓秀宫去,到了门口,正看见齐月宾。
两人见了礼,季欣然问到,“端妹妹也在这里?”
“是,嫔妾来与华妃说说话,刚皇上送了安胎药来,华妃预备喝药了,嫔妾便先回去。”
季欣然听了这话猛然觉得不对,自己刚从仪元殿出来,玄凌已经将药追了回来,又当着自己的面倒掉了,哪里又来的药?立时大步上前推开华穆殿的大门,便看见华妃正要喝药,忙挥手打落了药碗,“别喝!”
“元熙夫人这是做什么?嫔妾与您素无恩怨,不知做错了何事惹得夫人这般?”华妃登时面色有些不好。
“并非你想的那样,”季欣然也不与她客套,直接便说了,“本宫刚从仪元殿过来,皇上忙于朝政,便让本宫过来看看你,皇上并未吩咐人给你送过药!”她自然不能说本来送了,只是半路被追回去了,便只能说从未送过。
“那这是……不是皇上吩咐的,谁有胆子假传圣旨?”华妃一听顿时惊讶万分,齐月宾跟在季欣然后面走进来,听见此话也是吓得够呛。
“还是先请太医来看看这药是否有恙吧。”季欣然又派了人去请太医。
“这药正是嫔妾刚到宓秀宫门口时,遇见一个小太监,他自称是御药房的人,奉皇上之命,给华妃送药,恰逢御药房今日事忙,着急赶回去,见嫔妾正要来看华妃,便托我将药拿了进来,我当是举手之劳,便也未多加在意……”齐月宾面色逐渐变得惨白,“若是这样,华妃若喝了这药而出事,便会认为是我害了她。”
“不错,毕竟皇上不会去害自己的亲生骨肉,那么便只有你的嫌疑最大。此人居心之毒可以想见,用一碗药,既能除掉华妃的身孕,又能嫁祸给月宾你,毕竟之前你小产之事,华妃也是有嫌疑的,那么你借此机会除掉华妃的孩子来报仇,也是合理的。之后便会是你二人相斗,反而把幕后之人撇得干干净净。”一番话说得二人皆是后怕。
此时许太医也到了宓秀宫,查验过残余的汤药,里面确有能致人小产的药物。季欣然便命许太医先去回禀玄凌。
许太医走后,季欣然突然又想到,幕后之人又怎么知道齐月宾会来的这么巧呢?如果齐月宾今日不来,那又会嫁祸给谁呢?复又问齐月宾,“你今日为何会来宓秀宫?”
“是我身边的如意说我整日待在宫中,怕我烦闷,又道如今华妃有孕,我与她也算有交情,不如多走动走动……”齐月宾说着猛然僵住,“是如意!可她是在我身边服侍了多年的贴身宫女啊!”
“若不是早年就安插在你身边的,便是被人收买了。”季欣然声音沉重,“这般看来,你当日小产之事,不知是否也与她有关?”
齐月宾今日连遭打击,此时已然坐不住了,“两位娘娘恕罪,嫔妾先行回宫清理门户。”
“幕后之人出手,想必是因为你如今已有孕五月,却不知男女,便想先下手为强,不如把女胎之事透露出去,也好保得你孩子的平安,往后你的吃食定要格外小心。”季欣然说完又吩咐华妃身边的宫女好好安慰她,便又折回了仪元殿。
此事一出,玄凌即刻便命人追查送药的小太监,只是找到时人已死了,且一碗药经过太多人之手,根本无迹可寻,便只能将御药房的人皆打十板子,又罚俸一年,以示警戒。而齐月宾那边,待她回到衍庆宫时,如意已悬梁自尽,只留下遗书说一时糊涂,对不起娘娘,只能以死谢罪,却也没有在她房内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且如意又是无亲无友的孤儿,这边线索也断了。
齐月宾又以治下不严为由,自请罚俸一年,禁足半年,玄凌自是知道此事与齐月宾无关,只是齐月宾执意如此,玄凌便让她罚俸半年,禁足三月。之后又日日去宓秀宫看望华妃,给她诸多补偿,这件事便这么不了了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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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的甄嬛正与为她诊脉的温实初商量着要尽快“痊愈”,温实初与她自小青梅竹马,又钟情于她,自然愿意帮她,便为她拟好方子,着人炖了调养身子且助孕的药膳,只是半月的药喝下去,非但没有什么起色,反而越发疲惫嗜睡,温实初细查之下才发现他的方子中被人下了药。
甄嬛气恼非常,若不是被下了药,兴许此时她的身子早已好了,眼下又要重新调理,又不知要等多久了。气愤之下,便让崔槿汐和小允子仔细盯着棠梨宫里每一个人,终于几日之后发现了新分来的宫女中有一形迹可疑的人。细审之下才知道,那宫女原是余氏为娘子时服侍在身边的,后来因着余氏被贬斥,身边裁人便被分出来了,又被内务府重新分配到她这里,只是那宫女咬死了说不知是何人指使,只是在一日回房时在枕头边发现了一张纸条和一包金银首饰并一个小药包,纸条上称只要将这药包按时下到甄美人的药中便可,那宫女一时贪财,便应了下来,之后每隔两日便有一药包放在她枕头边。
甄嬛一时有些混乱,余氏虽是因为顶撞自己而被皇上贬斥,但到底自己也为她求了请,不然只会比现在更惨,她应该感谢自己才是,又怎会反过头来害自己?到底是谁要害自己呢?余氏原是华妃的人,如今因自己遭到降位迁宫,惹得皇上不喜,也让华妃失去了帮助固宠之人,莫非是华妃?而人是内务府送来的,内务府素来又是由元熙夫人掌管,难道会是元熙夫人么?只元熙夫人与她并无交集,更无仇怨,在她称病期间也无苛待,她便排除了季欣然,只觉得华妃针对她的可能性更大。
只是眼下她并无证据证明是华妃指使,又不能对那宫女动用私刑,便让温实初带着那宫女与加了料的药膳一同去了仪元殿回禀皇上,只盼望皇上能重视此事,为她做主。只是玄凌虽知晓了此事,但因甄嬛没有十足的证据,又素日无宠,且太医回禀,下药时间不长,于甄嬛身子也无大碍,只细心调养些日子便是。玄凌也不愿浪费时间去查,便只杖毙了那小宫女,又因着那宫女是余氏身边出来的,且玄凌本也厌恶了余氏,便顺带赐死了余氏,只称是余氏挟私报复。之后赐了许多补品给甄嬛,嘱咐温实初为她好好医治,这件事便过去了。
甄嬛听到只是这样的结果,几乎要把莹心堂所有的物件都砸碎,余氏死活她不在意,宫女出身,纵然不死也终究翻不出什么大浪来。要紧是的华妃,树大根深,又有娘家撑腰,如今又身怀有孕,更是轻易动不得。而在记恨华妃的同时也更感受到了恩宠的重要性,若她如今有宠,像眉庄或是安陵容那般,玄凌也不会这般草率决策。想到这里,甄嬛便一面让温实初重新帮她调理身体,一面又与崔槿汐继续谋划如何对付华妃。
到了五月中旬,甄嬛的身子终于彻底好了。季欣然便在行宫避暑的嫔妃名单中填上了甄嬛,又叫敬事房重新挂上了甄嬛的牌子。此次去行宫,玄凌只带了几位有子的妃嫔并新晋得宠的几人。华妃还是住在宽敞华丽的碧桐书院,沈眉庄住在了整洁大方的闲月阁,甄嬛住在了景色怡人的漫春园,而安陵容,季欣然将她安排在了清新雅致的潇湘馆。端妃与敬淑仪留在宫里,玄凌命她们暂领后宫事宜。而玄凌则在到达行宫的第四日召幸了甄嬛。
当晚凤鸾春恩车载着甄嬛去往水绿南薰殿,一路上甄嬛心情复杂,从十二年九月入宫,到如今已是十三年五月,进宫大半年才终于迎来第一次侍寝,她既紧张又欣喜,不禁开始想象侍寝之后,皇上对她的眷顾,她的恩宠定会超过眉庄与安陵容,毕竟她的家世不低,容貌更是胜于她二人,且她诗书礼乐都有涉猎,定能与皇上琴瑟和谐。这般想着竟不觉笑出声来,车外一众内侍都只当未曾听见,一旁随侍的崔槿汐,心道自家小主确是有野心,不甘于平庸的,如今总算是要熬出头了,只希望今晚一切顺利才好。
到了水绿南薰殿先去了后殿围房沐浴更衣,待得内侍们把甄嬛抬到寝殿时,玄凌已等候多时,正闭目小憩,听得声音,睁眼便见甄嬛红着脸羞涩的看着自己,一时情动,挥手放下纱帐,掩去烛光正红。
夜里半睡半醒间,玄凌仿佛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睁眼一看,只见甄嬛正立于那一对蜡烛前,玄凌便开口问到,“你在做什么?”还未清醒的声音有几分沙哑。
甄嬛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来看见玄凌正看着她,便浅浅微笑,“嫔妾在看那蜡烛。”
“蜡烛有什么好看,竟能引得你大半夜的不睡觉?”玄凌话中已有不耐,明日还要和大臣们议事,谁有功夫陪她在这看什么蜡烛,便是季欣然夜里睡觉也甚是乖巧。
只甄嬛还沉浸在这情致里,未曾听出玄凌的话音,“嫔妾未进宫时便听闻民间嫁娶,新婚之夜必定要在洞房内燃一对红烛直到天明,这样夫妻才会恩爱长久,白首与共。”玄凌听罢已开始皱眉,甄嬛却未曾察觉,还在继续说着,“只是民间燃的是龙凤花烛,眼前的红烛,也勉强算是了。”
说完转头微笑着看向玄凌,期盼玄凌也能说着闺房情话,方不辜负她的“新婚之夜”。只是未曾想玄凌却只是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看,直看到她不自在的想要说着什么,玄凌便先于她开了口,“你是何人?”
“嫔妾……美人甄氏。”一句话问的甄嬛不知何意,磕磕巴巴的回答道。
“你也知你只是个小小美人,有何资格与朕夫妻白首,便是华妃也不敢这样讲,大胆贱人,竟妄图后位!”实际上玄凌心里想的是只有季欣然才能跟他白首与共,只是他不能斥责甄嬛妄图想要取代季欣然,不然这话传出去,前朝御史们的口水都能把季欣然淹死。
甄嬛脸色陡然一变,本是想借此与玄凌更亲密些,让玄凌感受到她想与他长久相伴的心,不想竟被玄凌误会她有僭越之心,慌忙跪下请罪,“皇上息怒,嫔妾并无此意,嫔妾只是想多和皇上在一起,并无谋夺后位之心啊,请皇上明鉴!”
寝殿外守夜的李长和崔槿汐听见殿内的斥责声,一时也是面面相觑,李长想着,但凡嫔妃侍寝,从未有过此种情况发生啊,甄美人究竟是做了什么惹得皇上这般恼怒?而崔槿汐则是想着自家小主几次机会都把握不住,往后可该如何是好。
殿内的玄凌可不管外面的人心里做如何想,他只觉得头疼的紧,又困倦,只想赶快睡觉,也懒得理会还在跪着的甄嬛,便自顾自的闭眼睡去。直到天擦亮时,门外李长轻声提醒大臣们已等在前殿了,玄凌才缓缓醒来,唤了李长进来服侍自己起身。李长躬身进来,看见甄美人跪在地上,想必昨晚便是这样了,看来皇上是气得不轻,便收敛了心神,仔细的服侍皇上穿戴。
待到要出门之时,玄凌终于开口对李长说,“封甄美人为贵人,着人送她回去吧。”说完便出了殿门。
等玄凌走了,甄嬛才整个人瘫在地上,崔槿汐急忙跑进来扶她,李长又派了一顶小轿送甄嬛回了住处。甄嬛才刚承宠,便在地上跪了一夜,受了凉,且又一夜未合眼,是而一回到漫春园便病倒了。
玄凌也嘱咐了人封口,没人知道当晚发生了什么,是以在后宫众人看来,甄嬛是非常得宠的,便是元熙夫人也从未有过侍寝之后被软轿抬回宫的待遇啊,一时间行宫中除了季欣然,沈眉庄和安陵容,其他人都恨得牙根痒痒,甄嬛在不觉间,已成了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玄凌下朝后,便到宜芙馆去看了季欣然和予湛,同时也把昨夜之事告诉了季欣然。季欣然听后惊讶许久,这甄嬛到底该说她大胆还是没脑子?皇后与皇上大婚才叫“嫁娶”,其他嫔妃说白了都是妾,只能算“纳”。这样的话连当年的朱柔则也未曾说过,甄嬛倒是敢。只是玄凌斥责归斥责,但是在众人面前还是要对甄嬛有些宠爱的,毕竟太后明知他厌恶朱柔则,还敢让甄嬛入宫,他也知道太后是利用甄嬛表达自己的不满,只是谁算计谁还不一定呢,反间计他会得很。
整整一日一夜后甄嬛才清醒过来,沈眉庄便到漫春园去看她,又问她侍寝那晚究竟发生何事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待崔槿汐把众人都带下去,寝殿里只剩她二人,甄嬛才扑进沈眉庄怀里哭了许久,断断续续的说出那晚的事。沈眉庄听完只觉得甄嬛实在是太大胆了,宫中女子谁不希望与皇上恩爱长久呢,却唯有甄嬛敢这般宣之于口,但她二人是自幼的情谊,又觉得甄嬛因此跪了一夜已是受到教训了,便又安慰了她许久。
没过几日,玄凌又以甄嬛侍奉得宜为由赐了甄嬛“玉”的封号,又赐下了许多东西。季欣然听了直想笑,她在选秀之后着意打听过甄嬛,也知道甄嬛原名甄玉嬛,只因不喜玉字,觉得俗气,才改为甄嬛,季欣然也将此事告诉过玄凌,如今玄凌却用“玉”字给甄嬛做封号,真不知是不是在故意整她。而沈眉庄在知道甄嬛虽经历了那一夜罚跪,但之后皇上并未再有任何迁怒,反而又赐了封号,心里一时说不出是何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