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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张林开门倒洗菜水看见秋云站在院里核桃树下。
细细打量这丫头今年已经吃十六岁的饭,如今身子抽条,脸蛋张开了,此时站在树下,晨光泼了她一身,照在她细腻光泽的皮肤上像涂了层薄釉。
似是察觉有人看她,回过头来,眉眼舒展,五官卓越,虽着粗布麻衣但气质清雅,气度不凡,不像是个山村丫头,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张林心里不忿,拿出长辈的气势吆喝起来:“死丫头干啥,嘴巴缝上啦,见了姑姑也不知道叫人。”
秋云淡淡一笑,不接话,乖顺的垂头回了句小姑,闹的张林满肚子教训没处发。
这是张林最讨厌秋云的地方,面上规规矩矩的,但神情总是带点不屑,骂她她也不回话,就直溜溜盯着你,嘴上说的手上行的你挑不出毛病,待你想欺她两句,见她傲人的气势却又什么都消下去了,张林不承认可实打实的,她有点怵这个小她三岁的侄女。
张老太从屋内出来,透过女儿的身影瞧见自己大孙女站在树下,打了个抖擞,知道这是讨债来的。
“大清早的吆喝什么,林丫头回屋把饼子烙上。”张林听她娘发话,狠狠瞪了眼秋云,摔摔打打的进屋去了。
张老太踱到秋云身边,横竖挖了她两眼,伸出手指头想戳秋云脑袋,秋云微微后仰一手挡住张老太的手指,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欠条,拿到张老太面前晃晃,光笑也不说话。
张老太见了欠条手上顿时收了动作,嘴里却不饶,讨债鬼,讨命鬼的直乱骂。秋云不和她废话,直接摊手要钱,张老太扭扭捏捏半天终还是想到惹不起侯家的老货,不情不愿的把银子掏出来:“大姑娘家家的成天和些毛头小子胡混,等过几年你说亲,去到婆家自有人收拾你,搁现在成天对你奶挑眉毛瞪眼睛的,讨债鬼投胎的冤孽……”。
张老太絮絮叨叨骂了一堆,秋云默默把钱收好。
抬起头盯住张老太说:“奶,您得空去看看我爹,不管您借钱,安心去。”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张老太愣在原地,心里五味杂陈,死丫头那双眼睛盯人的时候真叫人头皮发麻,像摄到你魂里头去。
张林在屋内唤自己娘吃饭,张老太掀了帘子进去,无关紧要的对女儿说了句:“你哥摔了,你也该去看看。”说完提起筷子,又放下,只坐在凳上叹气。
张林手里端了饼子往桌上送,想嘟哝两句,看娘脸色不好,也就咽下去了,低低的回了句:“好。”
秋云拿了钱,正走在田埂上,耳边隐约听见有人叫自己名字。
抬头一看,爷爷正在水田里冲她打招呼。
“爷,你看秧苗呢?”秋云笑着走过去,熟练的从田埂上的烟袋内掏出烟斗装上烟丝用火折子点燃,他爷笑呵呵的迈过来,就着田里的水胡乱洗了两把,接过孙女装的烟,美滋滋的吸上一口。
“你爹好些了没?”“好些了,爷。”老人家吸了两口烟,叹气道:“你奶奶是个糊涂人,爷不好意思问你娘的事儿,爷惭愧啊,治家这么多年,愧对你爹,丫头,虽然爷心里不想,可是纵着你奶奶就是爷的错,如今你爹这样,哎!爷心里不好受啊。”烟抽的急了,张大爷咳起来,秋云忙拍拍爷爷的背。她倒是也能理解自己爷爷,甚至连她奶也能理解。
在他人看来,家人应该互帮互助,但从前世开始她就是单打独斗,对家人没有任何希冀,也就不存在失望。
张大爷弯腰在田壁上摸索,过了会儿扣出个油布包的袋子,洗干净面上的泥巴,塞给秋云:“这钱是爷偷偷攒的,大丫你拿去。爷愧对你爹,拿钱给你小叔置铺面,却没钱给你爹治病。”说完话老人坐在田埂上垂下头,拱起的身子像犁背,是被岁月压弯的腰。
秋云没法指责他什么,她早就洞悉人的自私,甚至觉得有时候不为都算是一种善良,面对老人的沉默她面带笑意的说:“爷,哪里还怪您,谢您还来不及呢,我掂了掂,这银子得有五两,您真厉害,能背着我奶藏下这么多钱。”
“你这丫头,没大没小。”张老爷用烟杆指着秋云点了两下,爷孙俩间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秋云和张大爷说了会儿话,见天色不早和爷爷道别自行家去了。
小院里,刘氏头上蒙着白布正宰猪草,手起刀落很是麻利。
秋云拉她起来进屋,“干啥呢,云丫头,娘正忙活着。”刘氏边问边在围裙上蹭干净手。
秋云把钱放桌上说:“奶给了二两,爷给了五两。”刘氏愣了,头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提醒自己这不是梦,她不可置信的看看钱,抬头看看女儿:“真是你奶给的?”“嗯。”秋云点点头。
“娘。”秋云拖过一条长凳扶刘氏过去坐,自己坐在旁边,查看了番她的伤口,见没有大碍便缓缓说道:“家里现有这二十几两银子,我那儿还有五百文,吃得地里有产。可是爹的病还有平日花销,都指着银子花,我估摸着最多能撑一年,我倒是想了个法子,咱们定时去县里庙会上摆摊,摆完摊回来咱们就把庙会上的特产带回村里卖,一来二去也能赚些零用钱。”
张刘氏听的晕晕乎乎的,她这人面朝黄土背朝天操劳了一辈子,可从没想过生意的门门道道,大女儿一向有主意,心思大,家里闹成这光景她能拿出十两银子来,在张刘氏心中已完全对秋云信服了,她听不懂只讷讷的点头:“你说咋办就咋办吧,你要娘做啥?”
刘氏常年操劳风吹日晒,一张脸上满是细纹,昨儿又受了伤还未痊愈更显苍老,秋云细瞧她娘的脸,见她信赖的目光,心里不觉柔软起来。“娘,您啥也不做,照顾好爹就成。”她轻轻拍了拍刘氏的手说:“女儿要让您和爹过上好日子。”张刘氏用衣服擦擦眼角,有这么个女儿让她做啥都值了。
和张刘氏谈完后,秋云唤进来两个妹子说:“秋月你去挖点黄泥来,然后去问村里学舍的书生谁要笔墨纸砚,秋雨你去问村里的小孩儿谁要糖葫芦拨浪鼓,让他们说个数。”
两姐妹得了任务忙分头行动,不一会儿秋月就挖了一筐泥回来,两姐妹把要东西的数报给秋云,秋云仔细琢磨了番,还是有赚头。下午就带两个妹子在屋里搓泥丸,她自己又写些让两姐妹看不懂的纸条塞进丸内,密封好,然后风干。
到晚上秋云拿个风干的小丸用石锤锤开,里面捏出的纸条完好无损。将泥丸全部收进篮子内,准备明天上县里去卖。
赶集这天,秋云带上两个妹子告别家里连连叮嘱的父母,上县城里去。周叔见三个小丫头怕她们被欺负,吆喝乘车的人让点位置出来,几个不情愿的妇女瘪瘪嘴,碍于周叔的面子倒是没有说话。到了城门口,秋云照例从菜篮子内拿些菜放在踏板上。周叔这次没有推脱,笑着收下,一贯的吩咐些早点等车的话,秋云姐妹连连应下。
不同上次进城,秋云先去给程府送菜。这程府在县内有一定名气,秋云一路问过去倒也顺畅。
程府建在南大街,在县衙后,县太老爷就住在南大街,南大街是洛县富人聚集之地。但南大街的名声并不因县老爷,全赖程府的威望。
程府一府家丁胜过衙门差役多倍,日夜巡逻护卫保南大街平安无惧,靠着程府的治安,许多富人渐渐在周边置了房,最后连拨付给历任县官老爷的住宅也重建在了南大街。
程府占街半条,用牢固的青砖围墙,墙顶铺满铁钉,一路石墙围绕密实不见首尾。
府内分东南西北四道门,以正东为前门,余下三道均为侧门。东门建的高大伟阔,朱色门面上布满鎏金的门钉显的富足气派,铜制的狴犴神兽挟环,威猛张狂一双横目炯炯有神,威震四方来客。从外只见院内一楼阁高矗,远观其雕梁画栋,飞檐反宇,朱甍碧瓦很是庄严,传说该楼为伏宝楼,收纳程府所得高僧舍利一颗,能将天下宝贝收伏于此。该楼顶缀一颗鸡蛋大小夜明珠,明月悬空时,盈光闪闪,璀璨夺目,为县内一奇景。
秋云此刻正在西侧门敲响门上拉环,不过三下,门应声而开,一个穿蓝灰布衣的小厮探出头来问:“何人应门?”
秋云扬扬手中竹篮笑回:“托顾管家福分前来送些农家菜。”
小厮上下打量她一番,接过菜丢下句:“你等等。”便闭门而去。
两个妹子拉着秋云衣角,四处张望,感觉眼睛都放不下了。“姐,这是金子么?”秋雨伸手想摸门钉,却又不敢靠近,手只在半空中挥挥,恐污了别人门户。
秋云暗自叹气,刮刮妹妹鼻子:“金不金的姐姐不清楚,糖葫芦你吃不吃?”秋雨果然被分心了,跳着拍手撒娇道:“我要吃糖葫芦,好姐姐,我要吃糖葫芦。”“待会儿得了菜钱咱们就去买。”拉过旁边的呆立的秋月:“你俩一人一串。”秋月难得也露出舒展笑容,乖乖依偎在姐姐身边。
姐妹正说笑着,门又开了,小厮面无表情的递过一袋钱:“拿去。”匆匆又将门关上,好像那道高门从未开过。
秋云打开钱袋一看,竟是有五十文之多。
兴高采烈的拉上妹妹们,往宝宇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