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香车美人?恶力金刚

笑万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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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收复,是在安禄山叛乱爆发的第三年,唐至德二年的春天。

    至德,是唐肃宗李亨的年号。

    肃宗主政含元殿。玄宗被安置在兴庆宫。

    回想起自己在马嵬驿一呼百应,处死杨国忠和杨玉环后,带领一众文武与玄宗分道而驰,北上灵武登基称帝、聚兵平叛,不过是一年前的事。

    如今,自己的两个儿子李俶、李倓,依然率领着郭子仪、李光弼众人与叛军鏖战,唐帝国的版图随时都有再次被分裂的可能。

    长安城,这座昔日繁华浩瀚的大都会,曾经居民二百余万,仅来自西域、吐火罗、康国、天竺、南诏、吐蕃、扶桑、大食等的异国使臣、商旅、留学生、侨民,就有二十余万人,那是何等的繁华昌盛。

    眼下更多是断壁残垣,门阀巨贾、官员百姓,百不存一。他收复的长安,不过是一座破败的空城。

    现在想来不免一声苦笑,做皇帝,最容易的大概就是登基那一刻功夫。

    不过,自己的身上毕竟流着那个伟大的天可汗李世民的血液。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历史证明,唐肃宗,确实是个极富执行力的皇帝。他先是召集流亡的官员回朝,重建各级有司府衙;联络门阀,筹借钱粮充实国库军需;又派得力官员加强对长江两岸仍在唐朝治下各地的生产与赋税管理;同时部署京畿地方官员,修缮城墙、坊市,回流居民、商贾以及各行匠人。

    长安,这座昔日繁华的大都正在艰难的恢复着。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就是发生在这样的时代里。

    初秋时分。过了午时,阳光便已不再那么刺眼。天气清朗,尽山河大地如画卷般铺陈开去,骑在马上可以望到远处的终南山脉。

    出长安城春明门,向东南方的一条大道上。一主一仆,正不紧不慢的策马而行。

    走在前面的,是一位年轻公子。他外着花青色蜀锦裁制的宅袖圆领胡服,大领自然的外翻,露出白色缎子的里衣。头上软脚幞头嵌着一小方白玉,长巾不系,任由它飘于脑后。一副不羁的派头。

    那时候,长安的世家子弟大多如此装束。

    他俊俏的脸上,眉目清秀,天然带着三分笑意。耳朵也生的好,轮廓分明,耳垂肉圆,生就一副菩萨的相貌。一脸笑意不羁的神态,喜人,可爱。任谁见了都想多看几眼。

    再看腰间,镶嵌着黑色宝石的革带上,一面玉佩之外,还悬着一口直刃长刀,乌鱼皮的刀鞘,犀角包银的手柄。猜测是一位军功世家的子弟,或者自己在朝中担着武官的职责吧。

    公子胯下一匹乌骓宝马,油然似墨,眼目如怒,骄悍异常。

    上乘的鞍辔也是西域巧匠打造。这骏马本来十分的威风雄武,只是那黑缎似的鬃毛,却被精心梳理成一个个小髻,每个小髻上又用红绳系上两个小巧的铜铃,随着马蹄踏踏叮当作响。

    大概是那公子天生性喜,所以也给这骏马往欢喜里装扮。

    身后的仆从,衣饰、马匹自然配着主人的身份。那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小巾束髻,黑黑的脸膛。一副嬉皮笑脸的神情,一张好像生来就没合拢过的大嘴里,一口板牙干净白洁。算不上潇洒俊美,却也十分的惹人喜欢。

    他二人,不紧不慢的赶着路,手中的鞭子也不策马,只是在手里扬来扬去,悠然闲逸,好似游荡在阳春三月的扬州花巷里。

    这欢乐的一主一仆走在还未及修整尚且破败的官道上,与这战乱艰难的年月很不相称。

    约么走了半个时辰的光景。前面忽然传来一阵打杀叫喊的噪杂声响,粗哑的叫喊中夹杂着几声少女的娇喝。

    听来不像是正规军队之间的战斗,应该是战乱时丧失家园的流民半路打劫吧,虽然朝廷几经安抚流民,还是会有草寇剪径的消息传来长安。

    主仆二人打马疾走上前。

    果然是几十名衣衫褴褛的村汉组成的团伙。他们大多用了农作的锄头铁叉做武器,少数几个手里挥舞着在战场上捡来的刀枪,有叛军制式的,也有羽林军制式的。

    为首,是一个稍胖些略显粗犷的汉子,不高的身材,袒胸露乳,挥舞一把突厥弯刀,比比划划吵嚷着令手下上前厮杀。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是一架金漆雕画、悬着明黄流苏的马车,驾车的两匹黄骠马披饰着锦缎翎毛,金玉镶嵌的辔头。精美华贵,难怪招来这许多的强人。

    护在马车四周的,是四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女。看样貌是汉人女子,却穿着天竺女子的装束,纱制的短衣,金色臂钏与雪白的臂膊相互辉映;齐膝的紧口裤裙,露出曲线曼妙的小腿,脚脖上用五彩丝线缚着紫金的铃铛;小巧秀美的脚丫儿未着鞋袜。

    四个娇娃妙态婀娜、身法灵活,与众草寇战在一处,却似跳舞戏耍一般,竟不免令人怀疑是寺庙画壁里的飞天仙子下凡。

    黑马上的公子一直笑着,却已看出那四个女子的功夫确实不错,只是她们将吴钩挂在腰间,各自用了豹筋的软鞭与贼人厮斗,招招只落在痛处,不愿取人性命。因此,才与流民草寇缠斗不歇。

    笑脸的公子转向那少年仆从,却见那小厮看得痴痴笑笑,两眼紧紧盯在那四个曼妙少女的身上,舌头都快伸出来了。

    公子嘴里一声啧响,那痴笑的小仆回过神来,知道公子是让自己赶忙喝止他们。急忙呀呔一声:“你们这些臭烘烘的村野匹夫,还不赶紧从仙子姐姐身边闪开。”

    听这小厮口不择言,公子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那众人闻声倒也赶忙停了下来,向这边瞧过来。

    为首的莽汉打量一下二人,见他们主仆骏马鲜衣,那仆人模样的少年马后还挂着箱笼包裹。只盘算着来者定是富家子弟,想不多时,挥手分出一拨人手,吆喝着朝二人卷来。

    小仆见状,不改嬉皮笑脸,反手解下背后的一对铁鞭。一侧身,便要下马与众人厮打一番。

    笑脸儿的公子知道,这样缠斗下去必然也是难解难分,不能令众人知难而退。当即摆手,在虚空里作势一打。小仆见了,一咧嘴,缩了缩脖子,赶紧收起身法。心里盘算,自己这点儿能耐还是得多加历练,以后遇见这样漂亮的姐姐们才好显弄一番身手。

    眼看十几个草寇朝自己这边围过来,那公子却依然端坐黑马。他嘻嘻一笑,轻轻抬起左手。众人一怔,不知道那公子会使出什么法门,小心的停在那里,却见那公子只是把手伸向耳边,轻轻捻弄起自己的耳垂儿来。

    这是他自幼的习惯,有什么事儿发生时,就会轻轻捻几下自己的耳垂儿。大概他自己也非常喜欢自己那双耳朵吧。

    众寇心下咿呀一声,壮壮胆子继续向前。却又见那公子右臂一弯,探向腰间。众寇又是一怔,他们已经看到他腰间的宝刀,寻思着这位公子也必然是个会功夫的厉害角色,只怕他不会像几个姑娘般心慈手软,于是更加的小心。

    谁知道那公子却也不取那宝刀,只在挂刀的旁边一个雕花的小牛皮囊里取出一样事物。众寇心中不解,又急又恼,胆大的向前挪动几下,胆小依然然怔在那里。

    笑脸儿的公子翻手为掌,托着那一样小巧的事物向前一探,似乎是要给众人一观。只见那公子笑意吟吟,口中似乎默念有词。那手中的物件竟变得越来越大,不多时已高及尺许。

    此时众人看得分明,那是一尊木作的护法金刚,手持一柄烈火降魔杵,虽然小巧,样子却十分的勇武凶悍。此时,它竟舞动着身形,一双怒目,似乎正看着自己。

    众人心下一惊,并不曾见识过这等手段,自然也不知道它有什么厉害之处。连同那与四女子缠斗的草寇也都呼啦一下,全围了上来。

    待那尊怒目金刚大到约莫三岁孩童大小的时候,突然从公子手上一跃而下,轰然落地,砸起一阵烟尘。再看时,竟化作一具十丈开外的金刚巨人,将众人全然遮蔽在身下。那凶神青面獠牙,怒目俯瞰,哇呀呀恶吼震天,巨杵舞在半空随时都会奋力击下将众人砸成血泥肉饼。

    草寇这下看得明白,顿时吵嚷着抱头四散。

    那四名妙龄的侍女,此刻也看的清楚。虽然道得破这其中的奥秘,却也明白这公子定然有着非凡的手段,不好招惹。更不知道这二人是路见不平,还是另有图谋,于是闪身贴近马车,护的更紧。

    众贼散去,四下一片寂静。

    秋阳之下,公子手中依然是那件精巧的木雕小头陀,上乘的金丝楠木闪着华丽的光辉,栩栩如生,十分的可爱。

    此时,那车中的人大概已窥见所发生的种种。随着一阵清脆甜美的笑声传来,团花苏锦的小帘被一只玉手撩开。

    一张漂亮的脸隐在那里,柳眉杏目,小巧的鼻子,浅浅的酒窝,婉儿一笑,露出一颗俏皮的虎牙。那逼人的青春伴着一股慑人的幽香,从她的每一个毛孔流淌出来,溢满这秋日辽阔的天地。

    就算是真的死神来了,在她的青春美好面前,也一定会心甘情愿化作一捧花泥。

    “谢谢啦!”一声醉人心魂的叫声。

    忽然,那女子柳眉一蹙。

    因为,她忽然瞥见到那公子腰间的玉佩。那是一件极不寻常的玉佩。虽然隔着十几步远,也能一眼断定就是那件东西。

    那是一件玉珏。玉珏,简单说就是有缺口的圆形玉璧。那玉珏缺口的首尾是两个龙头交对,龙身是云雷纹样,造型古拙精美,刀法简练素朴。上面还有一块殷红的沁色。

    那件玉珏不是唐时的制样,而是一件上古的玉器。

    贞观十五年,*大败来犯的薛延陀部。薛延陀首领真珠可汗夷男,不断向唐天子李世民遣使朝贡。这古玉就是其中的一件。几经辗转到了广平王李俶,也就是自己的父亲手里。一年前,父王拿它赏了人。

    那车中的少女,给几个侍女略施眼色,两侍女分占了左右车辕策马驾车,余下二女护定于车尾。

    那车马是要回长安的。正好路过站在前面的主仆二人,那主人模样的少女看着笑脸公子,又清脆的喊了句:“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啊!”便着人策马疾驰而去。

    原本欢乐的主仆二人,竟一时呆住了,面面相觑一番。那小仆嬉皮笑脸的追问:“公子,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漂亮的女子啊?我怎么从没见过。”那公子旋手给他一记栗凿儿,说,不认识。便也驱马前行。

    “郡主,你认识那个乐呵呵的公子么?”驾车的侍女问道。她们虽为主仆,关系却如姐妹,许多事都问得。

    “他呀!就是那个浪荡公子喽。”

    车中的少女故作神秘的说道,不禁脸上微微一热,没有人看到那一抹羞涩的红霞,掠过她梨花般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