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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棂犹如古老的棋盘,阳光跃在浓绿汤汁,梁惠识如获大赦,去找网兜,衙差结果后搅动起翻滚其中黄黄绿绿的药渣,宛若玉髓。
“看仔细,有无毛发,指甲——”
徐有功在几具白骨面前端看,没回头得吩咐,可那眸光暗沉,指尖摩挲,神早就去了别的地方。
稍迟,捞池的人再回禀道:“大人,池子里,除了药渣,什么也没看到!”
徐有功仍吩咐:“再仔细,再捞,再看,再多点几盏灯!”。
梁惠识不由直勾勾看向徐有功。
这个瘦鬼一样的男人,他究竟是怎么查到这?他不信凭那些人皮就能找到这药池…除非……他想到那日带走他,持有宫令的小少年。
莫非是上面要把他弃了?想到此处,梁惠识忽而脸色煞白。
“大人,您看真没有的……”脸色同样惨白的还有捕捞的衙差,他手好痒,却还要忍住。
徐有功终于回头看梁惠识,语气是没什么波澜,“看来你有所准备。”
梁惠识此刻正心思混乱,只垂头陪笑,“大人不如去看看别处……”
没想徐有功又说:“再去取些药水。”
梁惠识蓦然抬头,上前又给拦了:“大,大人,这不行……池水有配比,只能用我这网捞,那网……本就用在这里,没用过别处,若您取水,会坏药性……而且,不都捞过了?要不,再捞几次?”
他作势再给渔网,徐有功却只静静看他,配比,他终于说出口了……既然达到目的,徐有功不言语的往外走:“行吧,去别处再搜!”
梁惠识松口气,可紧随双目圆瞪,完了!他刚才说了配比!?他果然知道!
众衙差跟随而去。
乌云蔽日,室内灰暗,梁惠识的脸色阴狠和慌乱交替几次后,看向森绿的白骨,放下渔网走出门——
“大人,您等梁某……为您引路。”
。
徐有功游走府中,不难发现,府内也早有准备。
梁霜,夫人,秀才,他要找的人一概不见踪迹。
倒让徐有功想起什么,之前一直让抓秀才,抓到现在也没抓来,还有青楼……
不过,走到一处熟悉的地方,徐有功想起一事:“民间盛传,你不计前嫌救得那位……毁容烫伤的邻家小儿,在何处?”
梁惠识对此解释又是:“他?前段时间便回老家了……”
徐有功再问:“那尊夫人与令爱……”
梁惠识再次道:“也早就回家,至于小女……”他有些犹豫。
徐有功眼看梁惠识神色,并不诧异,反而说下来——
“我听闻,你早年有一子一女均……葬身火海,现下这位,应是义女?说句令你难堪的话,她该不会——与秀才私奔了吧?”
徐有功最后一句,让所有在场人脸色都十分精彩。
尤是梁惠识,表情宛若见鬼,“大,大人……是如何得知!大人,是梁某管教不严,他二人……是跑了!”
衙差面色各异,都说这梁家家风严酷,竟纵容女儿偷情私奔?
梁惠识在众多眼神中恨不能找个地缝,却比羞更多的事怒,“你们看什么看!爱妻爱女都是世间至纯至美之人!岂容那……那义女来抹黑!大人!正好,请求官府帮着找找吧!”
徐有功对于他的恼怒与哀求,仍旧无任何惊讶,因为必须得是这样,案件才能够顺理成章,衙差反倒有人觉察出不明——
按理,秀才跟梁霜是投皮现场的目击证人,也是最有嫌疑的!
怎得,这位徐无杖到这反而不追究,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
他们不清楚。
徐有功清楚。
如今,梁惠识要抓,跑得秀才,女儿也要抓,可最要抓找的——
并非这些棋子,是执棋之手。
棋人下的这手棋,最终目的并非死人,而是背后田地,财产,那所谓的夫人,他心里也有模糊的想法,但还没证据,不好完全肯定。
不再往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上深挖,徐有功假装没想好的样子,先拖时间,不至于,被背后的棋手太快发现。
下一步,他要动身去查户籍。
走前,他故意道:“你们既说了,那二人关键,务必快马加鞭,飞鸽传书,早日把他们抓回来。”
衙差们这才松口气,满口称是。
徐有功带人出梁府时,头上血已不流。
巷子两边又来不少汝川县民,。
约是徐有功街上所作所为震慑到了部分人的心,这些人面对徐有功没责骂,只带有怀疑的看徐有功,又看梁惠识。
倒是梁惠识起初眼神惶恐,怎么回事,他与夫人,施恩与百姓这么多年,轻轻松松便被这个瘦鬼给夺取了不成?后来又变做愤然——
人,全都是卑劣至极。
他强压下去了不满和愤然,可明显姿态不如之前轻松,甚至,故意对徐有功高声道:“大人,您这般折辱梁某家风又进行搜缴,若梁某没有关系,您……该如何?”
徐有功只是跨马,调转马头道——
“回衙。”
策马离开,连个回复都没。
比起回应让事情发酵的更厉害,不予回复才是更让人百爪挠心。
梁惠识得表情更难看。
目送徐有功此行,无人阻拦。
到衙门口时,徐有功一路留心那位打捞衙差的手,终于发作到忍不住了。
衙差和元理一样痒得直挠。
徐有功主动下马找他,“兄弟的手似有些问题。”
衙差略显焦灼,又有羞耻,手藏起来道:“大概是……手癣了,小人曾有些足癣虽然治好,可这东西一沾水容易复发……望大人莫笑。”
徐有功心知他不是,他这是接触了“原汁”而且比元理更严重。
“去陈夫子处看吧,我与你同去。”
徐有功指了指自己的头。
衙差深受感动,不敢拒绝。
药房处。
陈夫子遥看徐有功满头满脸血红的来了,就赶紧让徐有功进来,谁知徐有功把衙差先递过去,吩咐让他仔细辨别——
“好好看,这手上的奇痒到底是什么来路。查清,无赏,查错,必罚。”
他留了这句,去院里洗脸。
陈夫子有些焦灼:“哎,这手好说,大人,这头,可别不当回事啊……”
徐有功确实没当回事,大哥出事后,他举起剑来狂舞,一介书生愣折腾成出满身伤痕,也终于是练成了保命的招数,这点额伤,实在小打小闹。
陈夫子却不可置信的重复:“等等,大人刚才是不是说,查清,无赏……查错,必罚?”
在衙差点头后,陈夫子就忍不住骂了一遍又一遍铁公鸡,这话把后侧元理骂出来了。
王大被拿后,元理就自由许多,加上绘图有功,谁也不敢拦。
他刚吃了陈夫子一只鸡,咬着烧鸡腿出来,问徐有功是不是来了?
陈夫子看他打扮一新穿着自己的新衣服,还吃自己的饭,徐有功还不给钱,就上前直接给鸡腿拽下,“吃吃吃!吃什么吃!找你家徐大人去!走走走!”
另只手抄起来苕帚就往外赶人,轰出门的扫地手法,熟练的令元理都来不及反应,就让赶出门。
徐有功洗完脸就看元理被扫出来,没说话,没钱。
元理皱着眉过去,对他伸手,“徐有功,我还是个孩子!长身体呢,我要吃鸡腿!”说的理直气壮。
徐有功沉脸背手,故作平静的样子:“稍后吃。”
稍后,霄归骅应该能送来……他少吃点,都给他。
但事实是,他说完,肚子就叫了一声……
元理蓦然一顿,想起来了,“你中午的饭就没吃,”放下手道:“算了,稍后,你那个小白脸送饭来,也只送一人的,不够我们俩吃!我还是出去讨饭去……”说这话,摸了摸身上的新衣服,“不过,这身衣服可能不太好讨啊……但我还是会努力讨口饭给你吃的,等着……哎呀……”
徐有功被他说的头皮发麻,他怎么可能要个孩子来讨饭给他吃!兀自转移话题——
“六张图,已贴出去四个,还有两个。算完了?”
元理说着早完成了,“是画师睡着了,你是铁打的画师可不是啊!他们都累趴下了……要等明天。好了,你放手,我讨饭去……我说什么来着,我能帮你走上高位,但你也不能让饿着肚子去庙堂?放我下来……”
元理说的徐有功面红耳赤,尤其眼下走的每一步都离不开元理的比例图,比例画太难得,不过……
一念略过,徐有功忽然手一紧,如此难得,如此难案,元理该不会也是棋手的一环?
就在此刻,余光里,路得尽头,一身月牙长衫的霄归骅来了,徐有功脸色一沉,把元理放开,直接道:“我告诉过你,你若想要荣华富贵,身居高位,那你找错人了。”
他不怕陷入生死困局,可担心连累霄归骅。
“解决了此案,我自会想办法给你找个富庶的归处!”
说完就要走。
哪知元理不生气,却不依不饶:“谁要富庶的了!我给你讲,我要赚钱那有一百个门路,哎你别走啊……你是不是饿的生气了,别怕,我讨饭养你……”
暮色四合。
徐有功实在不想理会他,可眼瞅着到路头。
霄归骅一直没说话,静静看着他和元理闹着过来,脸色不太好,“二哥。”没有万福。
她不高兴,徐有功不知道为什么,但知晓,此案绝不能把霄归骅拉扯进来。
谁知,霄归骅的眼神冰冷,竟接着自己介绍起来:“你就是元理,免贵姓霄,名归骅,未取字。”
徐有功心头一梗,怕什么,来什么。
这两个年龄相仿,又一俱才华,可别一见如故。
好在元理是哼了一声,倨傲说道,“你这小白脸的名字,真是一点男子气概风流也没有…跟个娘们似的!”
“住口!”徐有功没想他会有此一说,回过神又觉得自己不该说这句,因为元理看一眼徐有功缩缩脖子:“行了,咱们也算认识了,我真饿了,我看这小白……这位没给你带饭吃,那我可出去讨饭了啊!谁让我真心想巴结你,我讨饭养你们两个也不是不行……”
徐有功就捏拳,他说什么住口,该让他们不睦,就可以早早分开。
霄归骅一贯沉默,但眼看那张瘦削总是阴郁的脸上,少有无奈,烦恼,霄归骅主动道,“我定了聚贤庄。”
徐有功浓眉皱起,稍迟,决定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没钱不丢人,没钱装有钱才丢人,“三……弟,我查案……盘缠用光,如今囊中羞涩。怕是付不起。”他说完,拜礼:“只需要简单的薄饼,就可,劳烦三弟了。”
霄归骅早有所料,说了句好,元理却态度大转,“哟,聚贤庄!我倒没看出,咱们这位三哥哥,是财神爷!看你也跟我差不多大,你的钱……干不干净阿?”
霄归骅终于被激怒:“我的钱都是我治病救人的钱!你不信大可以去天桥底下问!聚贤庄的老板刚被我救过才……”
她是出身有些问题,可她的钱,用在徐有功身上的,绝对干干净净!但是她跟这个人说什么?显得好像心虚一样!
随着霄归骅的怒斥消失,徐有功却眉目微舒展。
他没见过三妹怒气,虽是生气,可也总好过她一直冷冷的没什么表情,太过老成!
元理眼底则弥漫开笑来,“哦,这样嘛,那您厉害,我吃的也就踏实了!三姐,不,三哥,别生气……你长得真标致,生气可就不美了……”
眼看元理见风使舵,霄归骅也没追究,她知道徐有功还需要他,但等他不需要了的时候……霄归骅看了他一眼,元理就觉浑身发凉,难道,莫非,这就是……阴柔的阴气?
“走吧。”徐有功敏锐的感觉到了两个孩子之间的不对付,不过,这正如他所愿,万一元理有问题,自己只要有机会还是要把霄归骅赶走……
出了府衙大门,窄窄长长的巷,夕阳如血,在沿水河畔边的聚贤庄,迎来客往,好不热闹。
徐有功还是没去,救人可不是为了吃饭。
霄归骅于是带他们去了之前的摊边坐下。
眼看元理坐在霄归骅附近,徐有功担心出事,也坐下来,这是七年来他头回与人共饭,霄归骅目光顿了顿,然后照旧要红米,要桔水,元理过去摩拳擦掌得点了毕罗,又要了胡饼和馕……还加了一只鸡腿。
只是饭时,元理一直挠手。
徐有功便直接抓他的手,拽给霄归骅看,“三弟,你看这是不是就是你说的烧手,痒,蜕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