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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无并不陪着他们去北面,他似乎有别的事情要做,临行前站在嵇清柏的马下,抬头望着他。
“你们先去,我过几天就来。”南无说。
嵇清柏倒是不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他,温和道:“有我在,不会出什么事,你不用担心。”
南无没说话,他整理了一番嵇清柏的马靴,又握了握对方手里的缰绳,最后只说了两个字“等我。”
这世间列国豪强,诸侯分封,地界向来不分明,再加近一年的天灾人祸,嵇清柏一路行来都是饿殍枕藉,尸横遍野。
长生不忍看,他心肠软,一路施药治病,救了不少人,但后来发现只是徒劳无功,无济于事,他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更何况见他施以援手,被救的人反倒诛求无已,给他惹了不少麻烦。
鸣寰显然对苍生如何没有任何想法,他冷眼旁观居多,见长生日夜焦心劳思,很是不屑。
但又见不得人累着,于是整天下来表情都很难看。
嵇清柏因为南无不在,竟有些许分心,他算是第一次尝到了点相思难解的滋味,身旁又无人可诉。
路途困顿,师徒三人偶尔还要在荒郊野岭露宿,嵇清柏半夜守着火堆,月下打坐半天都静不下心来。
长生累过了头,半路上又发起了烧。
鸣寰每晚煎药,心思沉沉地守着炉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终于磕磕绊绊,在大半月后赶到了北方锦城,临着城门关闭,三人才交付了进城的文书,嵇清柏找了家酒楼下榻,鸣寰去药铺给长生抓药。
“你先躺下。”嵇清柏见大徒弟又在制药,不怎么赞同道,“还没开始调查事情,你就累垮了可不好。”
长生笑了笑:“一路上用了太多药了,我怕临时有急,身上药不够。”说完又咳嗽了几声,叹了口气。
嵇清柏知道自己这徒弟虽然脾气好,但犟起来也是没人能拉得动,不得已摇了摇头。
长生虽挂着武修的名,但身上的功夫只够自保,嵇清柏的修为不能给没有根基的凡人,只能匀些内力过去,替人活血温脉。
等鸣寰回来,长生才肯吃了药乖乖睡下,嵇清柏在房间下了层结界,决定先去探下死人的事。
他换了件夜行的打衫,一出门就看到挂在窗上的鸣寰。
妖和人还真是不一样,这才不过几年,鸣寰看着已经完全是个成年男性的身形和长相,他一手扶着窗棂,一条腿几乎悬空着。
“师父去哪儿?”鸣寰问。
嵇清柏觉得他这姿势过于显眼了些,不满道:“下来,别给人看见。”
鸣寰撇了撇嘴,他从窗上跃下,轻盈地落在了嵇清柏的面前。
“为师去查下之前的几桩事。”嵇清柏不阻止他跟着,两人披着夜色出了酒楼,借着月光疾行。
鸣寰:“深更半夜,没人怎么查?”
嵇清柏淡淡道:“不用查人,查地方就行。”
锦城一年来发生了大大小小五起灭门惨案,这地方不是路上的那些穷乡僻壤,属于晋的封地,是个颇富庶的都城,惨案发生后,一城的人都夜半不再开户,夜寐惶惶,连诸侯府都不太平。
之前侯爷宋氏亲自登过绝顶峰,原本以为是想求仙问道,后来才发现并非如此,绝顶峰受了托付,不是没派过弟子下山查探,结果竟是连点蛛丝马迹也没能查到。
初境武修虽比不上玄境,但也不可能一点妖魔之气都发现不了,嵇清柏想了半天,居然有些荒唐念头,莫非这些祸事并非妖魔所为?
夜晚的深宅大院鬼魅森森,更何况死了人后又添了血灾之气,看着都有一股子邪祟。
嵇清柏掏了颗夜明珠,翻墙进了后院,落地后才发现一颗杏树盘根遒劲,枝丫参天盖满了檐顶。
鸣寰跟着他落在树上,吹了声口哨:“这树怕是成精了。”
嵇清柏看了一眼:“还未。”
鸣寰笑笑,他从树上下来,跟在嵇清柏身后,前者推开了房门,一股子霉味扑到人脸上,混着过时的血腥气,嵇清柏没什么表情,鸣寰有些厌恶地掩着鼻子。
他从指缝间嗅了嗅,表情有些古怪。
“不太对。”他压低了声音,对着嵇清柏道,“味道不对。”
嵇清柏抽出了剑,他抬头,房梁上已经结了不少蛛网,屋顶漏光,但被外面那树银杏的枝丫挡着,他们进的这间该是前厅,死人后没人来动过,八仙桌椅上落了不少灰,堂中央挂着一幅画,燕子戏蝶的图。
鸣寰也有一颗夜明珠,他托着珠子走到前面,凑着画看了一会儿,说:“有妖的味道,但不太对。”
嵇清柏也闻了出来,但他分不太清,只能问:“哪里不对?”
鸣寰:“妖的味道不对。”他想了想,不确定道,“混着人的血。”
这里面死过人,当然有人血的味道,但鸣寰这么说,肯定不单单是凡人的血。
嵇清柏又用夜明珠看了一圈,突然灵台一震,攸地睁大了眼。
鸣寰见他脸色瞬变,心头慌了一下:“怎么了?”
嵇清柏迅速折身冲出了门,他三两下跃上杏树,口中念了一串决,面色煞白。
“马上赶回去。”嵇清柏朝着鸣寰厉声道,“有人破了结界!”
房间内炉火还旺着,长生呼吸绵长,睡得安然,一道黑影霍开了道金光,如淤泥般滴滴答答漫了进来。
窗门都紧闭着,火星子偶尔发出细微的裂声,长生翻了个身,模糊中裹紧了被子。
淤泥聚成了一个无脸的人型,拖着慢慢游到了床边,一根触手伸出来,攀上床帐。
长生突然睁开了眼。
淤泥似有所觉,猛地直起上身刺向他,长生勉强往床内一滚,捞起旁边的药瓶撒出一堆粉末。
他的确武修不行,但制药制毒方面却是个绝顶高手,不论对付人还是妖,都有毒能克制。
那粉末沾到的淤泥一会儿就化了,许是知道厉害,剩下的黑物已经退下了床,不再强行硬碰硬。
长生顺便抱着一堆瓶瓶罐罐在怀里,紧紧盯着床下面。
他看不出来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但能破了嵇清柏的结界绝不是简单的东西,关键是可能还不止一个。
窗外有疾风掠过,长生捏紧了瓶子正要砸出去,就看到鸣寰一身火光,破窗而入。
长生:“……”
鸣寰转过头,他的发尾像燎了层金色的火,盯着长生看了一会儿。
“我没事。”长生下意识道,“你冷静点。”
鸣寰咬紧了下颔,他三两步走到了床边,用力扯开了床帐,可怜那两片纱巾,须臾间变成了灰。
业火不能近凡人,鸣寰碰不了他。
发现这点的金焰炽凤似乎怒极了,突然抬起手,一指破开了自己心口,一滴血水凝在了他的指尖上。
“喝下去。”鸣寰居高临下看着长生的脸,冷冷道,“不要逼我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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