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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终究是到了城门口。
京城的城墙修建的高而厚,上边颇有岁月的痕迹,但看起来却依旧很是宏伟壮阔。城墙上边堡垒林立,穿着铠甲的将士来回巡视着周边的动静,手中或持长枪或拿大刀,在日光的照射下,反射出犀利的寒光,给所有宵小及心怀不轨的人,以强有力的武力震慑!
京城,这就是天子脚下的京城了!
有武安侯府的牌子在,这一行人几乎没被怎么审查,就被直接放行了。
马车载着众人往望月楼去,他们走的不紧不慢,而得到信儿的众多府邸,此刻也都派了人,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仔细打听着这一行人的底细。
桑拧月下马车时全程垂着首,根本不看其余人。
其实方才沈廷钧非常有分寸,她的嘴唇也没有特别红肿。但许是做贼心虚,桑拧月就感觉方才在车厢中胡来的事情,指定都被其余人听了去。
因而,她窘迫的垂着脑袋不说话,还假借着抱儿子的动作,轻轻遮挡住微微泛红的嘴唇。
沈廷钧将他们娘俩抱下来。
鹤儿还睡得熟,来回折腾也没见他闹腾醒来。倒是桑拧月……
沈廷钧轻笑着在她耳边说,“你若再这么遮遮掩掩的,即便之前没注意到的,现在也该注意到了。”
桑拧月闻言立马将鹤儿往下放了放,不再固执的挡住嘴巴位置。但她也忍不住瞪了沈廷钧一眼,说了让他轻一点,他嘴上应得好,实际上却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两人正眉来眼去,那边老夫人已经开了口。“快进去吧,外边日头大,再晒中暑了。”
桑拧月赶紧应了一声,“唉,我这就来,老夫人您先进去吧。”
老夫人一边笑着应声,一边叮嘱桑拧月,“把鹤儿给大郎抱吧。你刚生产后没多久,身子还虚得很。这种费力气的活儿以后就指使大郎,左右这也是他该做的。”
桑拧月还没说话,沈廷钧已经开口道:“您说的是,孩子我来抱就好。”说着话就从桑拧月手上接过了鹤儿,然后眼神示意桑拧月进去望月楼。
桑拧月见他抱得稳稳当当的,倒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周围人来人往,他一个堂堂侯爷抱着个孩子走在大庭广众之下,“一会儿该有许多闲言碎语了。”
“任他们说去。”沈廷钧全然不以为意,“早晚他们也会知道真相。”
两人说着话,就进了望月楼。望月楼是沈廷钧名下产业,他们一进来掌柜的就殷勤的迎了过来。
那掌柜的与桑拧月有过两面之缘,至今还对她印象深刻。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掌柜的如今对着桑拧月明显更殷勤几分,连带着面上的笑容,都更灿烂一些。
一行人上楼,雷战三人早就饿惨了,此时早就跑到了楼上去。常敏君让他们注意脚下,小心摔倒,一边和老夫人说闲话,“都是些泼猴儿,生来就是克我的。”
“孩子么,活泼些反而好。健康,结实,就会少生灾厄,这样大人也能更安心。”
两人正说着话,陡然就听见一道略惊讶的女声响起,“舅母,您怎么在这里?”
桑拧月也听到了这道声音,她抬头看过去,结果正好看向王秀雯带着丫鬟婆子等人要下楼。
王秀雯乃是姑太太的老来女,早先王家败落,而沈廷钧又和离。姑太太打着各种算盘,带着闺女来了武安侯府。就希望闺女能嫁给嫡亲的侄儿,一来帮衬下夫家,二来也是给女儿找个好女婿。
可惜,神女有情,襄王无意。
王秀雯倒是对沈廷钧很殷勤,奈何沈廷钧完全没有亲上加亲的心思。
等到王秀雯年满二十,实在拖不下去了,姑太太就让老夫人张罗着给王秀雯说了几户好人家。
最终王秀雯嫁给了吏部荀侍郎家的五公子。那位五公子容貌俊俏,据说在整个京城都颇有美名,只他游手好闲、文不成武不就……
当初不管是姑太太,还是老夫人,其实都不大赞同这门亲事。奈何姐儿爱俏,王秀雯不仅看中了五公子的容貌,还觉得有一个吏部侍郎做公公,迟早能将她相公拉拔起来。再加上她还抱着念想,就觉得男儿都是先成家后立业,即便荀五如今一事无成,等成了亲她尽力督促他上进,届时也不愁她做不成诰命夫人。
抱着这种种念想,王秀雯很是高调的嫁进了吏部侍郎府。而在她成亲后不久,姑太太就带着家人南下回了王家。
说实话,桑拧月在见到王秀雯后,其实是有些恍惚的。毕竟她上一次见王秀雯,还是她南下之前。彼时王秀雯刚坐稳胎,有意无意的向她炫耀她的幸福。而那时她志得意满、精神高昂,浑身上下都透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意味。
反观现在的王秀雯,精神萎靡,气息有些颓废,人也恹恹的,看着就没什么精神。
这是遭受什么打击了?或是说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儿了?
桑拧月想着这些有的没的,那边老夫人已经与王秀雯说起了话。
不过今天老夫人有贵客要招待,便没多留王秀雯。只看着她如今的模样,老夫人也有些不落忍,就说:“若无事,之后可去侯府散散心。我老了,身边缺个说话的人,你若有空,便过去陪陪我。”
说是“陪”,其实老夫人是想让王秀雯过去借势。毕竟荀家那小五风流的太过了。
之前成亲前倒还好,虽说不务正业,但身边也没那么些乌烟瘴气的事儿。熟料这外甥女怀上身孕后,那荀五倒是百无禁忌起来。
秀雯还想催着她夫君上进,可也要看荀五郎是不是那块料。
显然荀五郎不是!
连荀侍郎夫妇这些年用尽百般方法,都没让他走上正道儿,秀雯一个新过门的媳妇,还真能拿住她夫君么?
夫君不走正路,秀雯着恼。偏她怀孕后,荀五郎又寻花问柳,荤的素的来者不拒……这也幸好秀雯头一胎是个儿子,公婆多看重几分,对荀五郎时不时敲打一番,若不然,荀五郎现在怕是连家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但即便有父母管束,荀五郎也放肆的厉害。听说如今房中两个妾室都怀了身孕不说,他还眠花宿柳,直觉就在红楼呆了一个月没回家。
秀雯这次是从京郊庄子上散心回来的,她带着孩子在京郊住了一个多月,也不知道是因何缘故,这才决定回去。
老夫人没多问这些,只让双鲤记下此事,让她稍后打听打听。
双鲤微颔首应下,随即搀扶着老夫人往前走了两步。
王秀雯见状,就知道舅母今天确实是没空理会自己。索性有外人在场,她也要脸面,并不想将自己的伤心事儿说与外人听。
王秀雯便和老夫人行了礼,这就准备告辞了。
熟料,才刚转回头,她竟看见让她险些窒息的一幕——表哥也在!怀中还抱着睡相娇憨的孩子,而表哥身侧,赫然站着桑拧月那个女人!
王秀雯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便做出不经意揉眼的模样来。可眼前的人并未改变,依旧是表哥,还有与她站的很是亲近的桑拧月。
王秀雯心中有些微妙的预感,但她觉得那感觉指定是不真实的,是错误的。
但她面色还是控制不住的难看起来,她福身见礼,连面颊都有些僵硬,“方才没看见表哥,表哥安好,表妹这厢有礼了。”
沈廷钧不痛不痒的“嗯”了声,一手牢牢的抱着鹤儿,一手搂住桑拧月的腰,让她往上踏了两个台阶,站到二楼的地板上。
方才他们是站在楼梯上的,虽然身后有人护着,但到底不安全。
如今倒好了,最起码不用担心她出了神,想太多,再摔跤。
站在二楼上后,沈廷钧的手也没收回来,依旧大喇喇的放在桑拧月腰后。他的动作毫无遮拦,王秀雯自然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一时间她面上的笑容跟哭似的,整个人僵在原地不知如何反应是好。
还是桑拧月回过神后,先冲她微颔首打了个招呼,王秀雯这才后知后觉回了神,声音飘在半空似的说,“桑姑娘不是南下寻兄了么?如今回京……是家人团聚了么?”
王秀雯终于找回了一些理智,就看向方才没被她怎么关注的一对中年夫妻。
那男子一身英武,身上一股子武将独有的凌冽之气。女眷面容也是英气勃勃,看起来英姿飒爽。夫妻俩倒都好模样,看起来也都不是简单人物。但是,她当真没有将他们与桑拧月联系起来。
也不怪王秀雯消息落后,实在是在桑拧月南下后,先是天热她懒怠出门。再是天气凉爽了,可她的肚子却大了起来。又有荀五郎和她斗智斗勇,她的全部注意力,便都放在了她那不争气的夫君和后院的莺莺燕燕身上。也因此,她直到年后,才拨冗去了一趟侯府。
那真是把侯府当成娘家回了,可因为荀五郎与三个表哥都无话可说,而她那时候身子也非常重了,眼瞅着随时能临盆,因而也只是在侯府用了顿午膳,就很快回了婆家。
当然,王秀雯不知道桑拧月已经寻到了兄长。固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她往侯府去的少了,而侯府是她唯一可以得知桑拧月消息的地方。既断了消息来源,她不知情也情有可原。
二来,何尝不是她太不把桑拧月看在眼里,只把她寻兄当做笑话看?她也根本没想到她能成功,甚至能凭借此事翻身。
也因此,此时她受到的冲击,其实并不比桑拧月与表兄站在一起,而表兄手里还抱着一个孩子,这一幕给她带来的刺激小。
王秀雯觉得这世道怎么说变就变了,她也怀疑,是不是她太想当然了?毕竟这名武将和桑拧月可没有丝毫相似的地方,他们应该不是那种关系吧?
王秀雯疑神疑鬼,常敏君却在此时开了口。
她佯做疑惑的问桑拧月说:“拧拧,眼前这位姑娘,不知该如何称呼?”
桑拧月便为两人引荐,“这位是王姑娘,乃是武安侯府姑太太所出的嫡女。”
又对魂不守舍的王秀雯说:“还真让王姑娘说着了,我南下寻兄,如今确实一家人团聚了。这位是我嫂嫂,至于旁边那位,乃是我一母同胞的嫡亲兄长。”
王秀雯呐呐不能言,常敏君也好似没有结识她的兴趣一般,只打着机锋道:“我们初来乍到,在京城还要适应些日子。如此就不邀王姑娘去府上做客了,咱们有缘下次再会。”
这话其实很不客气,就和当面说关门谢客其实没多大区别。一时间,不仅老夫人讶异的多看了常敏君一眼,就连沈廷钧,都不由微微挑了挑眉。
许是常敏君的话太不客气,也许是现场的气氛当真令人窒息,王秀雯再没多留,匆匆辞别了老夫人和沈廷钧后,便带着丫鬟、奶娘和一个半岁左右熟睡的小婴儿,下楼出了望月楼。
这边众人再没提及王秀雯,都往早就布置好的厢房去。
老夫人有心款待,今天的宴席自然不差。虽然多有京城的地道美食,但也有不少闵州的风味菜。且许是考虑到他们奔波劳碌,不易吃太多辛辣油腻,所以宴席整体口味偏清淡,但是符合桑家人的口味。
膳后鹤儿竟是醒来了,小家伙先是嚎了一嗓子,然后就开始踢腿哭泣。
老夫人急的什么似的,反倒是沈廷钧,即便许久没亲自伺候儿子,也知道儿子这反应意味着什么。
他亲自去搁置鹤儿的小床上摸了摸,果不其然湿漉漉的一片,小家伙是撒尿了,且也饿了。
果然,换过衣衫,又让奶娘重新抱去喂奶,等再次被送回来,就见鹤儿浑身奶香味儿扑鼻,且整个人精神奕奕,连一双黑眸都比之前更有神采了。
老夫人心肝肉的乱叫一通,把孩子抱在腿上稀罕不够。
鹤儿倒也不认生,咿咿呀呀的和老夫人对话。一老一小说的热乎的狠,虽然谁也不知道对方都说了些什么。
临近分别时,老夫人肉眼可见的露出不舍的表情。她其实是将鹤儿和桑拧月都接进侯府的,但想想也知道这不可能。
让拧月未婚生子,已经是他们不厚道,再这么没名没分的将他们母子接到府里,这和抬个没名分的妾室有什么区别?
老夫人干不出这么无厘头的事情,因而即便百般不舍,还是和乖孙儿道了别,并目送着桑家的马车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