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赈灾之事颇为繁琐,也颇为重要。
按理说沈廷钧刚出了三个月的公差,这份差事无论如何也不该安排到他头上。
但素来赈灾都关系到太多人命。
且因为涉及到太多物资,总有人吃拿卡要。因而,原本预算还算充沛的物资,到了灾民手上也不太够用了。
百官知道这些事情,坐在龙椅上的隆庆帝心中也一清二楚。
若是有办法,隆庆帝也不想心腹重臣这般奔波劳累。但这不是实在没人使唤了么?
隆庆帝已经将朝堂上,所有足够有威信的大臣都派出去赈灾了。可这次灾情牵连到的州府实在太多,而朝堂上足够有威信,又足够年轻的,总共也就那么几个。他手上无人可用,甚至连太子都派去东北主导赈灾一事了。
他又不能将一些老大人拉拔出来,毕竟老大人们的年纪都太大了。即便他们主动请缨,他也不敢用他们。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半截脖子都埋土里了,那胳膊腿儿更是锈的什么似的,这要是摔断了胳膊腿,或是直接殉职了,他这个皇帝都没法给他们家人交代。
正是出于这种种考虑,隆庆帝不得不又点了沈廷钧,让他亲自带队去西北,主持西北的赈灾事宜。
沈廷钧也确实足够威慑人。
他本就生的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再加上气势骇人、官威赫赫。这次南下闵州,更是将盐税案彻查清楚,连带着还办了一件叛国案。
可以说,沈候如今正是威望隆重的时候,西北的官员们知道此番是他主导赈灾,即便有再多小心思,也不得不收一收。
有这些官员配合,这边的赈灾其实进行的狠顺利。但再怎么顺利,都没让沈廷钧露出过笑颜。可看到桑拧月的信件后,他却着实心情大好,面上紧绷的神情也为之一松。
西北的官员们对此自然是好奇的,但沈候不好接触,沈候身边的人更是不好讨好和收买。是以,即便他们和成毅一样,同样好奇的心中痒痒,但也只能就这么忍着。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就进了十一月,赈灾诸事也已经进入了尾声。
余事交给地方官员处置就可,沈廷钧已经准备出发回京了。
也是在回京前晚,西北的官员们仔细寻了美人送上。但最后……不说也罢。
沈廷钧一行人离去后,西北的官员们这才敢在背后窃窃私语。
可别小看这些官员的八卦心,他们要真是说起别人的闲话,也碎嘴的狠。
有官员小声道:“一直也没听说沈候有什么花花事儿。”
“还是有的,之前大家不都在传,说是长荣郡主和离了,有心再嫁沈候……”
“这事儿不是不了了之了么?那位郡主如今被陛下关了禁闭,听说就连荣王爷都被莫名其妙掺了一本,被罚了十万两银子。不都有闲言碎语传出,说这事儿背后是沈候在主导?”
“那谁知道是真是假。不过这位侯爷今年可都而立了……”
“听说还没有一个子嗣。”
“诺大的武安侯府,总需要个血脉来继承。”
“侯爷不会不爱娇娥,爱龙阳吧?”
“嘘,这话可不敢说。不过,谁说的准呢。听说知州大人送上的美人连门都没进去,就被侯爷身边的侍卫又原道送了回来。”
众说纷纭,却无人能猜出,这位声名在外的侯爷,他究竟为什么就不爱女娇娥?
莫不是心中另有意中人?亦或是,当真不喜欢那些娇娇悄悄的闺阁千金,而是喜欢那么风流倜傥的少年郎?
一片唏嘘揣测中,沈廷钧进了京城。
先是去皇宫交了差,之后顺理成章被隆庆帝留了一顿晚膳。
隆庆帝对这个臣子真是喜欢到心坎里。
看看这差事办的多漂亮,事情处置的多利落。他的晟儿还在东北没回来呢,反倒是西北这根最硬的骨头,子渊已经替他啃了下来。
隆庆帝龙心大悦,让沈廷钧陪着用了一顿晚膳,两人又饮了几杯御酒。之后隆庆帝赐下诸多绫罗绸缎珠玉珍宝,大手一挥,终于肯放他的心腹股肱回家里面见老母亲了。
再说沈廷钧出了宫门,此时外边早就一片黑沉。
高高的灯笼悬挂在门楼上,投下大片白色的光晕。天际似有零零星星的雪花飘落,这天,又要落雪了。
武安侯府的马车就等在宫门外,成毅亲自驾车,成林护持在旁。
两人看到侯爷出宫,赶紧迎了上去。
成毅将狐狸毛大氅递上前,要给沈廷钧披上,被沈廷钧挥手拒绝了。
成林见状就说,“侯爷穿的单薄,还是赶紧上车吧。这天眼瞅着又要下雪了,可真是冷的邪乎。”
说着话,三人已经到了马车旁。沈廷钧上了马车,成毅在外边坐着驾车,成林则进来伺候。
车厢中放着炭盆,炭盆烧的正旺,炭火冒着猩红的火光。火盆旁有一小几,上边放着醒酒汤、热茶,还有一壶滚烫的姜汤。
沈廷钧看见这熟悉的配置,眉眼瞬间变得柔和。
成林见状趁机说,“老夫人晓得您要陪陛下用膳,就没给您准备吃食,只备了些汤水让您解渴。主子,要不喝点姜汤吧,好歹暖暖身子。”
沈廷钧只道:“倒茶吧。”
喝了一盏茶,外边雪已经下大了。
等三人到达武安侯府大门口时,地面上已经一片雪白。
如今时辰也不早了,早过了平日老夫人休息的时间。但即便如此,沈廷钧还是脚步不停,直接往老夫人所在的鹤延堂走去。
一路行来,武安侯府其余宅院大多熄了灯,只老夫人这里,大老远一看就灯火通明,可见是还没睡着。
沈廷钧大步走进去,庭院里的丫鬟婆子们看见他过来,俱都惊喜的请安问好。有那婆子机灵,三两步就窜到正房去,给老夫人报信去了。
果不其然,屋内随后就响起了老夫人激动的说话声,“大郎回来了?快快快,把屋里火盆再烘热些。”
沈廷钧走进花厅时,这边正热闹,老夫人将丫鬟婆子们指挥的团团转,面上却都是欢快的笑容。
沈廷钧进来就叩拜,老夫人赶紧一把拉住了他,让儿子快些起来。
沈廷钧上次从闵州归家,因后续还有许多琐碎事情要处置,是以他到了京城后,也只是到了府里点了个卯,随后便住到了衙门去。
好不容易两桩案子的判决下来,卷宗也归了档,他终于可以归家了。可还没来及休息,就又被派去了西北。
满打满算算起来,老夫人已经有四五个月没好好和儿子说说话了。老人家心里想的不要不要的,如今看见儿子自然拉着手就不松开。
“瘦了,看着还黑了一些。”老夫人心疼的看着大儿子,“这次回来就不用再出去了吧?”
沈婷君随母亲在椅子上落座,温声回道,“近些时日应该不用再外出,但年后许是还要出一趟远门。”
老夫人没问他,这还没过年呢,怎么就把年后的行程都算上了?老人家不想问,也不愿意问,总归她是不舍得儿子离开身边的,便拉下了脸不太高兴。
沈廷钧见状,略沉默片刻后道:“是好事儿,若您知晓儿子去做什么,必定欣喜如狂。”
老夫人怼儿子,“如今哪还有什么事儿能让我欣喜若狂,除非你肯成亲生子,来年让我抱个大胖孙子。”
沈廷钧扬眉一笑,有一瞬间,真想将实情告诉母亲。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想迎娶月儿进门,这事儿必定要母亲同意首肯才可。
但是,月儿如今身怀有孕,正该安心养胎。而母亲院子里,这几个月的管束有些松了,人心也有些浮动。他不能保证有些话出他口,入母亲耳,而不会被传到别的地方去,那就先不说。再来,母亲太过看重他的子嗣,想来得知月儿怀了身孕,也会迫不及待将她接回京城,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守着。
而月儿必定是不愿意回京的,最起码,她肯定不愿意这样不明不白的进京城、进武安侯府。
他不想委屈她,更不愿意委屈孩子。如此想来,如今让月儿安心留在闵州待产,竟是最好的选择。
但即便让他们娘俩留在闵州,他也该将自己的心思徐徐告知母亲,让母亲知晓他有意中人,且迫切求娶……
沈廷钧便与母亲说起闲话。
说着说着,不知何时就说起了桑拧月姐弟。
也是此时,老夫人突然一拍额头说,“早在你上次回京前,清儿那孩子就托人往府里送了许多特产。我那时还问下人,说他小孩子家家又没离京,又没个旁的亲眷,他哪里来的特产?下人才说,似乎是拧月那丫头托人送来的,那丫头还找到她嫡亲的兄长了。”
桑拧月南下寻兄,这件事老夫人也是知情的。
她当时不止一次在心中叹息,说拧月这孩子有情有义,谁家娶回去,那真是上辈子修了大德了。
拧月南下后,她还特意叮嘱崔嬷嬷,让崔嬷嬷多关注些应天书院的事情。若是清儿那边遇到难处,他们能帮就帮。
结果,清儿那边没多久就请了长假南下,再回来时,竟是今非昔比,成了官家子弟。
老夫人就说,“这事情,谁能想到呢。若是早知晓他们那大哥在南边做了大官,就该早些送他们姐弟过去。如此,他们也能少吃些苦头。”
话是这么说,可桑拂月失忆了,这也不是人力可以控制的事情。
而若非桑拧月一直不放弃,咬牙坚持着要寻人到底,说不定他们兄妹几人就错过了。
老夫人念及桑拧月,再次感叹,“这丫头,果真是个好的,也是个有后福的。”
沈廷钧闻言不说话,只面色颇为和缓。老夫人原还怕她大晚上的说些有的没的,儿子会不乐意听。谁料到,儿子面容和煦带笑,竟是陪她这老母亲说些闲言碎语,也心中快慰。
老夫人见状心中愈发高兴了,谈性也更高了。
她昨日得知儿子今日会进京,晚上就翻来覆去睡不着。将天亮时才躺下,结果一觉睡到午后才起来。
也是因此,虽然如今早过了老夫人睡觉的点,但老夫人丝毫不觉得困,精神头反倒非常好。
老夫人又问沈廷钧,“听说他们那大哥就在闵州水师为官,你这次查出的叛国案,那位孙将军不就出自闵州水师?这么说来,你与那位桑将军,是否也打过交道?”
沈廷钧颔首:“来往过几次。”
“那他脾性如何,对待拧拧和清儿可喜欢?他家中妇人如何,对这猛然冒出来的一双弟妹可有嫌弃?”
沈廷钧一一回答,“桑将军……乃性情中人,对一对弟妹颇为欢喜。桑夫人乃女中豪杰,性情爽朗,对月……一对弟妹并不曾嫌弃,反倒多有疼爱。”
又稍稍说了些雷府的事情,以及桑拧月那三个侄儿。
老夫人一听这大致情况,一直提着的心就放下了。
不过想起那对姐弟颇为坎坷的前半生,她也是唏嘘,“但愿他们苦尽甘来,以后都是好日子。”
又可惜,“拧月此番该是在闵州定居了吧?她那般好模样,如今又有了好出身,她那兄嫂若真疼爱她,指定会给她找个好人家嫁出去。说不得下次再听到那丫头的消息,就是她的婚讯了。”
沈廷钧轻轻放下了茶盏,并不附和老夫人的言语。老夫人也不以为意,只乐呵呵道:“若真是如此,那才是老天爷保佑呢。说实话,娘真是打心底里喜欢那姑娘,她以后若是能嫁回到京城,娘可就多了个串门子的地方。说起来,我与那丫头也有些缘分在,若是她出门子,娘必定是要准备些厚厚的添妆的。大郎啊,你人脉广,你帮娘听着点那边的信儿,真若是拧月有了好消息,你记得及时回来告诉娘,娘也好提前准备东西,也为那丫头高兴高兴。”
沈廷钧应了“好。”
老夫人又说了一些有的没的,说着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沈廷钧见状就站起身,“天晚了,您别熬了,再想说些什么,明日再说不迟。左右儿子得了几天假,就在家好好陪陪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