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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宝璐不知是真痛苦,还是在装相,跪了一天后腿都要瘸了,这又让老夫人于心不忍起来。
老夫人这人就是心肠软,周宝璐掐准了她这个弱点,存心让老夫人心疼她,老夫人果然上当。
于是,老夫人一边觉得不解气,一边又懊恼让周宝璐受了伤。
她终归心善,最后还是懊恼站了上风。于是,这两天忙碌府里的两桩喜事时,老夫人就把周宝璐提了出来,还特意将布置宴席的活儿安排给她。
周宝璐也因此觉得上次跪一天祠堂赚大了,可她到底是第一次经历这么大的阵仗,宴席的菜品如何设置,座位如何安排,这里边的学问可都大的很。周宝璐没经验,这不来问老夫人取经来了。
可惜老夫人还以为经过这么长时间,她早就将事情处理好了,如今是来交差的,熟料却是狗抓刺猬无从下手,这时候才来搬救兵……
老夫人不高兴,桑拧月不喜欢,周宝璐不乐意,三人的表情都有些不太好看,接下来的场面就有些尴尬。
眼瞅着老夫人午休的时间到了,桑拧月和周宝璐一道出了鹤延堂。
听雨阁和蔷薇苑在两个方向,桑拧月要走,周宝璐却喊住她,“表妹现在敢出门了?不怕王徐氏报复你了?”
桑拧月回首看过来,“看来表姐的消息不够灵通,昨天王家的案子宣判了。王主簿判了死刑,王家被抄家,王徐氏如今没精力也没能耐再来报复我们姐弟,如今我们倒是不怕出去了。”
“王主簿的案子判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表妹听谁说的?不会有人故意扯谎骗你吧?”周宝璐闻言眉头狠狠皱起来。
“刑部断的案子,判决书都出了,哪里来的扯谎骗人一说?不过这和表姐也没什么关系,想来这事儿表姐也没兴趣听。”
“你这话说的,我是你嫡亲的表姐,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王家苛待你,险些要了你的命,如今他们罪有应得,我替你高兴,哪里会觉得你的话无聊。”
话说的好听,可周宝璐面上的表情全然不是那回事儿。她面上赫然挂着失望、不满、焦虑等情绪。
但很快,这些情绪都一扫而空,周宝璐又兴致勃勃邀请桑拧月,“不管怎么说,没了王家掣肘总是一件好事儿。这么着,既然你现在愿意出府门了,不如我们出去赏景玩乐一番?”
“不了表姐,我昨天晚上和清儿赏了雪景,现在没兴趣了。”
“那我们这次不赏雪景,雪景有什么趣味儿,下雪该赏梅才是。我知道一个地方有重瓣梅花,还有黄蕊梅花,咱们一道去看,保准让你大开眼界。”
“我对这个也没多少兴趣。更何况之前在西山时,我和弟弟已经赏过梅花了,总归都是一个样,我不想再冒冷出去了。”
“西山的梅花怎么能和我说的梅花相比呢,那完全没有可比性好不好?听我一句劝,你和表姐一起走一趟,保证让你不虚此行。”
“我还是不想去,天太冷了,昨天把我冻坏了,我现在只想在屋里围着火炉,安安静静看会儿书。”
周宝璐越是费力邀请,桑拧月越是觉得她不怀好意。明知山有虎还向虎山行,那不是她的作风。
周宝璐可不同于孙柱几人,孙柱几人的算盘她一清二楚,那时候她做了万全的准备,才敢以身做饵去钓鱼。可如今虽然不知周宝璐图谋什么,但肯定不是好事儿就对了。她觉得没必要和周宝璐硬碰硬,她预谋的事情她也没兴趣知道。左右在年前这段时间尽可能安分,等沈玉瑶出嫁,她和清儿搬出去,那时周宝璐再有什么算计也使不出来了。
桑拧月百般拒绝,周宝璐恼的吐血。
她就想,以前这表妹不是很好哄的么?寄居在周家那段时日,她就跟个缺心眼似的,让她干啥她干啥,吃亏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怎么嫁了人就跟重新投了一次胎似的,简直恨不能多长出一个脑袋来。如今人都变得机警了,想请她出门三番五次还请不出来。她以为自己是王母娘娘么,让她下个凡这么难。真要是逼急了她……
周宝璐现在就有些急了,因为能让桑拧月寄居在侯府的外因不存在了。
王家也不争气,不过一个小绊子,竟然轻而易举绊倒了他们。这比前世可早了十多年,换做前世,王家是在十八、九年后,才轰然倒下。
而现在,因为缺少了王家这个威胁,桑拧月随时可能搬出侯府。若她不在侯府居住,她再打算盘算计她,难度将大大增加。
周宝璐心里焦灼,她得加快进度了。
也是两人准备分别的时候,不远处陡然响起一道声音,“娘子,你怎么在这里?”
这声音有些耳熟,乍一听还以为是沈廷钧的声音。桑拧月也是被沈廷钧总是神出鬼没撞破她各种现场吓出了后遗症,以至于一听到这声音,条件反射一机灵,还以为是沈廷钧来了。
但是,老夫人刚才才说过,沈廷钧一大早就上朝去了。
不是沈廷钧,这道声音明显没有沈廷钧的低哑磁沉。
而且对比起侯爷总是带着威压和雍容的语调,来人明显更年轻开朗一些。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年轻男子的朗悦。
桑拧月侧首去看,也是这时候,周宝璐一个猛窜直接挡在了桑拧月身前。
她身量比桑拧月略矮一些,其实并不能挡住桑拧月的视线。可桑拧月回过神,已经意识到来人是谁。
他唤“娘子”,那肯定不是唤她,而是唤的周宝璐,来人定是侯府的三爷沈廷澜。
这是嫡亲的姐夫,但桑拧月还一次未见过。
寡妇门前是非多,为防被人说闲话,她避嫌已经避到这个程度。
桑拧月垂首下来,安静的任由周宝璐挡住她的身影。她人沉默着,漫无目的的想,不知道这时候悄悄离开行不行?
周宝璐肉眼可见的紧张,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做了什么错事被抓现行了。
可她能做错什么事儿?她不过是在与人交谈罢了。
沈廷澜脑中犯过疑惑,可很快又一扫而空。
他刚从外边回来,昨日与友人在望月楼饮酒赏雪,耽搁的太晚就直接歇在了望月楼,一觉醒来已是半上午,他是吃过饭才回来侯府的。
出门一夜未归,担心母亲会忧心他,沈廷澜回府后第一时间来给母亲请安,熟料会在这里碰到夫人,并再次看到那个让他心悸的背影。
沈廷澜和周宝璐说了几句话,心思却全不在这上边。他略迟疑后,看着那个只凭一个背影,便让他心乱如麻的女子问道,“这是那位,可是王家的亲眷?”
周宝璐脸色顿时僵住,她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就问她为什么非要和桑拧月闲扯些有的没的,真要是要算计她,各种阴暗手段她多的是,桑拧月再防备能防备的过来么?
所以说,她到底为什么这么大意!
她努力阻挡沈廷澜和桑拧月见面,为此时常催促沈廷澜去宴夫子家读书,还让他早早过来给老夫人请安,以便能多陪老夫人一会儿。
话说的好听,理由也找的得当,可她的心思,真就是为了不让两人碰面那么简单。
她顺利拿捏了沈廷澜,在桑拧月这边,她则几次三番让她守规矩,让她错开时间去请安,以免碰到侯府男丁,传出些有的没的东西,再影响桑家的声誉。
桑拧月清高,懒得和她争执,她爱惜名声,也不愿意被人说嘴。果真如她所料,她平日里很少出来闲逛不说,就连请安都是觑着没人的时候来。
她的计划见效了,同住在一个侯府,沈廷澜和桑拧月硬是从没见过一次面。
可意外还是会发生,该遇见的人哪怕晚了几年,也总是会遇见。
周宝璐脸色僵硬的扯开嘴角都困难,她笑着,可表情比哭还难看。
周宝璐颤声道,“什么王家的女眷,这是我嫡亲的表妹,说来也是你表妹来着。你是做人姐夫的,我表妹来侯府两个多月了,你还认不出人来,该打!”
沈廷澜眉眼微微拧起,“可是桑家的表妹?”
“对,我除了这个表妹,还有那个表妹?”周宝璐语气又嗔又娇,可手里的帕子险些被她拧烂了。她笑不出来,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微不可见的焦灼和愤怒,“月儿你快过来给你姐夫见个礼,我不喊你你就站着不动,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桑拧月任凭她抹黑,整个人完全无动于衷。但她也转过了身,行了个福礼喊了声“姐夫。”
沈廷澜却被这声姐夫吓着了,往后踉跄退了两步。他面色煞白,整个人头脑空空,五脏六腑像是被一把手攥住,狠狠在里边倒弄了一通。
周宝璐大惊失色,连忙伸手去扶沈廷澜,“夫君,夫君你怎么了?”
沈廷澜却先一步站稳脚跟,他轻轻拂开周宝璐的手,说着“我无事,应该是宿醉的缘故,身上还有些不舒服。”
周宝璐就在旁边念叨着,“那你还在外边吹冷风,赶紧先去娘的院子里背背风再说。待会儿再让吴大夫来一趟,给你诊个脉开个方子。”
“我无事,回头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那怎么行呢?”周宝璐絮絮叨叨,表达着自己的关怀。可沈廷澜的回话却漫不经心,他的视线总控制不住的看向桑拧月。
她自始至终垂着头,没有抬起来看过他一眼。
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白皙如玉的面颊,微颤卷翘的睫毛,被风吹的泛红的鼻尖,以及略有些苍白的唇。
他看不到她的眼睛,也从没看见过她的正容,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她似曾相识,她应该长了一双妩媚多情的桃花眼……
周宝璐挽着沈廷钧的胳膊,让他往鹤延堂去。不知是完全遗忘了桑拧月,还是故意不去看她,周宝璐完全当她是隐形人。
被当做隐形人是很好,可他们倒是快些进去啊,等他们进了鹤延堂,她自己回去就很好。可两人在院门外磨磨蹭蹭,到现在还在她跟前晃悠,桑拧月实在冷的很了,也实在是没心思继续看他们夫妻恩爱和美的画面,便率先开口说,“表姐若无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
“好,好,你先走吧。若有事儿我回头再去寻你。”至于硬要桑拧月出门什么的,今天她是没这心思了。有了这一出,她魂儿都被吓飞了。如今她一门心思就想赶紧撵走桑拧月,至于什么算计,什么高升,且等她安了神,回头将考虑这些。
桑拧月得了回应,一会儿也不停留,冲着两人行了个礼,便利索的带着素锦回了蔷薇苑。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出老远,直至连背影都看不见了,沈廷澜还是一副魂飞天外的模样。
他的灵魂似乎随着她离去,根本不愿意回到世俗的躯壳中。
可他是人,是个活生生的健壮男人,总有回过神的那一刻。
沈廷澜再次拂开周宝璐的手,“没事儿,我自己站得住。”
周宝璐看了看自己被拂开的手,手指在半空中微微蜷缩,随后又落回到腹前。
她佯做无事一样忧心匆匆说,“夫君刚才到底怎么了?难道真是宿醉的厉害,脚都站不住了?”
沈廷钧敷衍的“嗯”了一声。
周宝璐攥紧手掌,眸中都是暴戾、嫉妒、恐慌与焦灼,可她还笑的出来,便盈盈柔语的关怀,“那夫君以后可少吃些酒,不然宿醉了难受。你自己不舒服,我看着也心疼。不行下次你再去吃酒,我就跟着你去,你那群朋友都太热情,你又来者不拒,照这个样子喝,迟早喝出事儿来。”
沈廷澜不吭声,脚步一拐,朝三房所居的听雨阁走去。周宝璐问,“夫君你不去给娘请安了么?都走到门口了,咱们不进去么?”
“不进去了。这时候娘怕是睡着了,我也回去缓缓,等娘醒了再来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