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好消息与坏消息

二三意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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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拧月转过身,看向站在路口的武安侯,他依旧穿一身黑。就连外边披着的斗篷都是黑色的,伴着冷风呼啦啦作响。这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愈发的威严肃穆,倜傥雍容。

    可再看他的脸,却清冷到极致。他面上的神情更是讳莫如深,让人想要探究的心思立马胎死在腹中。

    冬日天冷,桑拧月早已穿上厚厚的袄裙。对比沈廷钧,他像是感觉不到气候变迁似的,仍旧穿着单薄。整个人岩岩如孤松之独立,萧萧如松下之清风,高而徐引,爽朗清举。

    看起来是挺器宇轩昂的,但他真的不冷么?

    桑拧月偷瞄一下沈廷钧,视线恰和他撞个正着,她连忙转移视线。

    说是不心虚,可再开口说话,桑拧月的声线却鬼使神差的放的更轻柔些。好似她打心底里就清楚,只有这样做,才能让人消气。

    桑拧月说了句,“见过侯爷。侯爷怎么这时回府了?”

    话出口桑拧月登时意识到不妥。

    这武安侯府就是沈廷钧的,他想何时回来,难不成还需要征询她这个表姑娘的意思?

    桑拧月见他剑眉微拧,以为自己的话冒犯了他。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

    她就又忙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解释又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只能颓丧一口气,转移话题似的,满目期盼的问,“侯爷寻我何事?莫不是案件有进展了?”

    沈廷钧目光灼灼看着她,毫不掩饰自己视线里的压迫。他放任这种压迫感肆虐,好似能穿透衣裳看到她心里去。

    桑拧月非常不自在,在他漆黑深邃的眼眸下,她所有的心思似乎都无所遁形。这让她有些难堪,还有些不喜,她便咬着嘴唇说,“侯爷若无事,我就先回去了。眼见到了午膳时候……”

    “你近前来。”

    桑拧月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幻听了,抬眸看过去。

    她水盈盈的眼眸看着他,沈廷钧的喉咙便忍不住上下滚动两下。

    他再次开口说,“你近前来,我与你说说案子。”声音低哑,好似在努力隐藏某中情绪。

    “案子已经开审了?如今有结果了么?”

    桑拧月太惊喜,几步走到沈廷钧跟前。

    两人距离过近,近的她又嗅到那熟悉的松柏香气。

    那香气伴着冷空气被她吸入肺腑,桑拧月陡然一个机灵,浑身都颤了一下。

    沈廷钧见状剑眉蹙的更紧了,桑拧月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竟将那黑狐狸斗篷脱下来,要给她披。

    桑拧月七魂飞走两魄,整个人被吓得魂不附体。

    她忙摆手,“不,不,我不冷。”

    “不冷你会打颤?”

    这话说的,好似他的披风多厚,披上就能多保暖似的。

    桑拧月固执的不肯接他手中的斗篷,沈廷钧见她避如蛇蝎,本就清冷的面庞更加冷冽了几分。但他也没将斗篷重新披在身上,转手丢给了站在不远处的成毅。

    桑拧月见状就有些急,若是因她之故让侯爷感染风寒,她百死都难辞其咎。

    况且……说句不好听的,她那案子还指望他施压,好让官员们郑重以待,从重处罚,这样王家才能彻底对她死心,她才能没有后顾之忧,搬出侯府过自在日子。

    这时候侯爷身体有恙,她那案子即便不搁置下来,想来因为没有他盯着,王家拿钱开道,王徐氏指不定就被轻判了。

    真若是她在里边待个三年两载就出来了,那她大费周折还险些把小命搭进去,这还有什么意义?

    可桑拧月到底说不出让侯爷穿衣的话,最后也只能找个背风的地方将沈廷钧带过去,美其名曰这边隐蔽,不会被太多人看到。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这话说出口时,沈廷钧看她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

    桑拧月的案子确实已经开审了,因犯人是武安侯府的人送过去的,京兆尹对案子很看重。他们加班加点将烦人审问一番。

    与此同时,成林和成毅汇合,也将跑到蔚县的几人全部抓捕归案。

    连带着嫌疑人王徐氏,以及王徐氏身边的奶娘,也都被逮到了京兆尹衙门接受审问。

    可结果并不如人意。

    孙柱四人胆小怕事,还没动板子便招供出罪魁祸首是王徐氏,但奶娘站出来顶了缸。

    后边八个匪徒身上倒是硬茬子,任凭京兆尹百般手段,他们最后也没吐露出一个字。

    还是沈廷钧亲自出面,他们才招供是接了奶娘的定钱办事。奶娘打的是王徐氏的招牌,但他们没见过王徐氏,只见了奶娘。

    再审讯王徐氏,王徐氏不憨不傻,想也知道根本不会承认此事。

    所以,这案子最终只能判罪到奶娘,王徐氏成功逃脱法网。

    桑拧月听到这里,心中提着的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几乎要把自己憋死。

    她千想万想,再是没想到,她一番周折,险些把自己和弟弟的命都搭进去,竟只把奶娘送了进去。

    少了一个奶娘,王徐氏身边还可以有千千万万个奶娘。只要这个毒瘤不除,她就永无宁日!她头顶就始终悬着一把剑,会要她命的剑!

    桑拧月失望又茫然,不知这世道究竟怎么了?

    难道有钱真就可以为所欲为?

    她也有钱,是不是只要她也舍掉良心,她就可以过安稳日子?

    桑拧月红了眼圈,眼泪说话不及就从眼眶里跑出来。她一把拉住沈廷钧的袖子,悲切切的问,“侯爷你知道真相不是这样的。王徐氏才是罪魁祸首,奶娘只是替罪羊而已。”

    沈廷钧看着她素白的手指,青葱似的,白皙又纤细,就那般依恋的死死抓着他的袖子。她满脸绝望痛心的看着他,祈求一个救赎。

    沈廷钧喉咙再次上下滚动起来,他目光紧紧盯着她近在咫尺的面颊。

    依旧是莹润玉透的面孔,可此时她眼周弥漫着红晕,她眼底汪着一汪泉水……

    沈廷钧喉咙滚动的更厉害了,嗓音也愈发嘶哑了。

    他侧首过去,不再看桑拧月。只喑哑着嗓子低低道,“我知道,可惜没有证据。”

    “对啊,没有证据……”

    桑拧月的手指缓缓从他袖口处掉下来,在这一瞬间,她似是被抽掉了筋骨,浑身都变得瘫软。

    还是沈廷钧及时扶了她一把,桑拧月才没在踉跄之下摔倒在地。

    她这模样啊,着实可怜的厉害。让人想要好好疼惜,又让人想要一逞兽.欲,在她身上好生肆虐。

    沈廷钧再开口,却是说了一个好消息。

    “对你来说是好消息。”

    桑拧月漫不经心抬首,对他的话并不抱任何希望。

    王徐氏逃脱法网,她一切的诉求都被打了回来。只要一想到王徐氏会日日夜夜紧盯着她,会让她一宿一宿的守孝、跪经,她就感觉窒息。

    人生明明还很长,她却觉得此时已到尽头。

    她并不抱任何希望,甚至连看向沈廷钧的眼神都是空茫茫的。

    沈廷钧却道,“京兆尹在审查后八个匪徒时,发现他们本该在今年秋后问斩,却被王主簿使了一招金蝉脱壳,从死牢里‘救’了出来。”

    桑拧月缓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沈廷钧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绷紧了嗓子,嗓音拉成一道线,“王主簿徇私枉法,他犯的罪被发现了么?”

    沈廷钧颔首。

    而事实上,这事儿并没有他提及的那么简单。

    那八个匪徒早先在蔚县犯下灭门惨案,蔚县是京城的南大门,在蔚县作案,且是灭门惨案,案件性质恶劣至极,甚至上达天听。

    陛下亲自下旨,将此案交由刑部主审,直到年前此案才告一段落。

    几名匪徒因罪大恶极被判斩立决,因顾念到七月份是陛下五十整寿的千秋节,便将行刑日期拖延在秋后。

    谁又能料到,被刑部判了死刑后,这几人还能从蔚县监牢“逃出”,且再次作恶,意图人命。

    因案子是刑部判的,且替换死囚比灭门案性质更恶劣。因而今日一早案子再次转交到刑部,且由刑部派人前往蔚县捉拿王主簿等涉案人员。

    如今,刑部的人已经走到半路了。

    桑拧月听到这个消息,轻灵的眸子眨动两下,她似是不敢置信,似是以为自己幻听了。便问沈廷钧,“你是说,王主簿会被抓,他可能还会死?”

    “也许。”

    桑拧月抿着红唇,“可是这可能么?”

    见沈廷钧目光沉沉看着她,眸中似有晦暗的光,桑拧月以为他是不喜欢她质疑,便慌乱着解释,“你可能不知道,王主簿虽然只是个主簿,但蔚县几乎全在他的掌控下。蔚县百姓都说,‘流水的县令,铁打的主簿’,说的就是王主簿。”

    “他在蔚县手眼通天,黑白通吃。据说和他不对付的人,都因为各种意外去世了。有人甚至家破人亡,还有些人家财丰厚,但因为不买他的账,王主簿就让人灭门……不说别的,前年蔚县就有一桩灭门惨案,事后朝廷判决是几个匪徒所为,但被灭门的是蔚县望族,家中资财丰厚,却至今一个铜板都没找到。不少人都说,那匪徒只是摆在明面上的幌子,是被指使的爪牙,幕后的罪魁祸首,其实就是王主簿。”

    沈廷钧的目光紧盯着她嫣红的唇,她两片莹润的唇瓣上下翕动着,露出里边粉红的舌,以及两排整齐洁白的贝齿。

    她唇中似有芳香,随着她的言语那香味渐渐弥漫,伴着她身上轻盈的体香味儿,那味道妙不可言,沈廷钧渐渐便感觉身体要不受控制。

    桑拧月却依旧将他的神色当成怀疑,便又急切的拉着他的袖子甩了甩,“你别以为我是在趁机栽赃报复王家,我没那么卑鄙的。”

    又急切的动脑子,忽而灵机一动。“王家的私库,对王家有暗库。我之前听……人说,王主簿酷爱飞禽,特意建了一座庭院养一些稀罕的鸟雀。为防有人惊动那些鸟儿,除了喂鸟的人,府里其余人等俱都不能靠近那片地界半步。我之前在主簿府就琢磨过这件事,侯爷你派人去找找,指不定就能找到那个暗库。王主簿一进入鸟林最少都是一个时辰才出来,那地界指定有猫腻。”

    王家有暗库,且就建在鸟林下边,这事情是桑拧月琢磨了几年才琢磨出来的。

    初时她往那边走,总是会被人“劝”回来。那时她以为自己不被人所喜,受了冷待,但也没想其他。可在王家时日愈久,她愈发能感受到她那公公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他那脾性,那心机,那手段,桑拧月有幸见识过几次,为此不寒而栗。

    蔚县灭门案发生时,王文举还没离世,桑拧月的行动还没有太受限。那次她上到高处赏景,有幸目睹到王主簿进入鸟林后就消失不见。而后不知过了多长时辰,他又突然出现在地面上。

    但那时她依旧没多想。

    直到王文举去世,她日子煎熬,有段时间脑子完全不受控制,整天想七想八。

    也就是那时,她觉得那鸟林下边怕是有东西。

    可这一切全都是她的猜测,全无证据支持……

    桑拧月看向沈廷钧,沈廷钧也紧盯着她。

    他声音嘶哑的更厉害了,问她,“这都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

    桑拧月迟疑的点头,“是。只是没有佐证,我也不知是真是假。”

    “去找找不就是了。有最好,没有也不耽误给他判刑。”

    “……王主簿会判死刑么?”

    沈廷钧反问她,“你觉得呢?”

    她觉得会!

    因为王主簿做下的恶当真罄竹难书。

    就不说灭门惨案他究竟是不是真凶了,就只桑拧月隐约听到过的,他包揽诉讼官司,收受贿赂,贪污公款,判定冤假错案,他还买卖男童女童,为满足一些人的私欲逼良为娼……

    当然,这些都是她在后宅听来的。

    但空穴不来风,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她不信王主簿是清白的,他也绝不可能清白。

    而王主簿罪恶滔天,若他真被抓了证据,等着他的唯有一死。

    说不定他还会牵连王家,牵连到王徐氏,牵连到王家剩余的两兄弟……

    桑拧月本来已经死了的心,忽然又活了过来。

    她面颊红润,眸光闪着快活的光,她整个人放松又自在,浑身都透着一股灵动愉悦的气息。

    桑拧月轻柔带笑的看着沈廷钧说,“多谢侯爷了,若非侯爷帮衬,事情不能进展的这么顺利。也多谢侯爷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我,等王家被判了刑,我请侯爷吃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