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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常怀仁还是被游白衣打发走了,那老胖子走的心不甘情不愿,一步三回头,口里念念有词,像是村口洒鸡血和朱砂的。可惜游白衣丝毫不为之所动,面上谦恭有礼,转身冷酷无情,一脚踏进百花深处的花墙就再也没回过头。
他对着季雁卿等人歉意的一笑,那笑的内涵颇为丰富,大致可理解成“抱歉让你们看笑话了”和“这死胖子真烦人”,后一条纯属季雁卿主观臆测——因为季俨不理他。
“各位久等了,四个家族一起出事,他也着急,已经连着来了好些天了。”游白衣说得头疼,表情却完全没那个意思,“明琰?站在那后面做什么,过来了。”
兄控弟控大概是相辅相成的,游白衣一叫到游明琰,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而先前瑟缩在一旁,仿佛一只颤毛的鹌鹑的游明琰也在瞬间好了起来——尽管直到坐上石几时,游白衣都在教训他。
“什么毛病这么多年了都改不了,见了常怀仁还这样,我未来要是哪天不在了怎么办?”
对此游明琰答的更理直气壮:“兄长都不在了,我留着做什么。”
游白衣显然一愣,不好意思的冲季雁卿等人一笑,又小声责备道:“乱说什么。”
但游明琰看上去简直无所畏惧:“兄长若不在了,难道留着我一人与这世间相处吗?我偏不。”
游白衣近乎无所不能,也终于在自己弟弟这里受了堵,给了他一个‘回头再说’的眼神后,就转向季雁卿道:“我知你们是为何而来,但我也不知道。”
季雁卿疑惑:”四家灭门就发生在游家眼皮子底下,雅公子未必一点风声也没听见?“
游白衣苦笑道:“这五日是姑苏花灯集,是百年大战后延续的传统,花灯集开始前七日,游家家主需用沉香沉梦,去见列祖列宗,前后不过两个时辰,但这两个时辰内,外界发生什么一概充耳不闻。而凶手便是挑这个时间下手的,要么功力深厚能不被人发现,要么有人替他护法,下了结界。”
“那雅公子调查数日,可所有得?”
游白衣道:“所得谈不上,只是原先潇湘子事发时,我以为是北辰番所为,毕竟那四家近年来行事高调,被盯上也不稀奇,但看了现场后我反倒不觉得了,更像私仇。”
这与季雁卿和季俨的猜测不谋而合,他点点头,又问:“那依雅公子见,潇湘子和这四家之间有所牵连吗?”
游白衣细细思索一番后,道:“据我所知是没有,潇湘子平日里与我们相处也不多,但潇湘一带有关于潇湘子的传闻甚多,问个潇湘人士倒是好些......说起来,明琰你是不是认识?我前阵子还听你学了几句长沙话。”
骤然被点名的游明琰愣了愣,放下茶杯后说道:“走街串巷时认识了几个。”
游白衣点头:“那正好,你带季峰主去问问吧。”
游明琰似乎有点意外,捧着茶杯茫然道:“那花灯......”
游白衣起身摸了摸他的头:“年年岁岁有今朝,这回不行,下回我们再去。正事要紧,听话。”
摸头杀加听话,游明琰就地阵亡,天刚擦黑就带着几人混了出去。
而直到走上了花灯集,季雁卿都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个兄弟情好像和过去我想的那种不太一样?
他一会儿看游明琰,一会儿看季俨,最后再看看一排又一排的灯,只觉得自己似乎洞悉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没留神被谁一撞,险些撞翻了谁的小摊,回头一看是个卖头饰的,头花簪子应有尽有,花样繁多,季雁卿心念一动想到了苏瑶,就挑了其中一个最活泼的买了下来,收回了衣服里。
刚还准备来牵他一把的季俨猛然停住手,又不动声色的收了回去,心里却越发苦了起来。
越往河岸走,他越是闻到了一股甜腻的脂粉气,长个心眼都猜得出游明琰这是带他们往哪儿去,他不相信以季雁卿那狗鼻子闻不出来,再联想到他过去说过‘若是时机到了’,真是让人想不多想也不行。
天下谁不喜欢摇光君。
那你喜欢吗?
可惜季雁卿没发现季俨情绪不对,生生错过了一个将人哄回来的机会,他正和黎子玄一起对游明琰的障眼法表示不解。
“明琰,好好的你变成另一个人做什么。”
游明琰见状有些尴尬,支支吾吾了半天后才回答:“怕兄长发现。”
黎子玄放声嘲笑,不一会儿就去和游明琰打打闹闹,季雁卿心里十分诧异——合着原著里说游明琰不近女色,男色只近游白衣一人,是因为他用了障眼法?!
正当此时,长街尽头传来一声拖了长腔的女音,十分像春晚报幕的。
“书——寓——大人,驾——临——”
游人的动作登时一滞,连花灯里飘忽的火焰都顿了一会儿,而等行人回过神来时,气氛便被推向了另一个□□。
就连黎子玄都莫名其妙,悄声问道:“书寓是什么。”
对此季雁卿也是一只半解,就季俨一人毫不关系,游明琰听见了,神神秘秘的一笑,道:“就像是花魁,但是卖艺不卖身,清倌里地位最高的,便被人称作书寓。”
他话音未落,曲音已至,一列长长的队伍奏着音乐向他们走来,侍女年幼,皆撑红伞,而队伍正中有一红色的抬架,上面坐着一个光看气质,就甩了一旁的侍女名花们八条街的姑娘,她身着艳色华服,无数朵花藏匿在她的衣袍里,在不眠夜里肆意绽放,她一手拿扇遮脸,只留一双带笑的双眼供人遐想。
但季雁卿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经过几人所站的位置时,似乎笑了一笑。
“五日花灯会起初只是悼念亡人,后来就有了各种噱头。其中又以狮子巷里的名妓最会博人眼球,这位书寓名为据霜,人气颇高。”
这对季雁卿而言有点新鲜,难免表现的好奇了点,感叹道:“名花丛中夺魁,也不知是何种风采。”
“师尊很感兴趣?”
季雁卿下意识点头后才意识到哪里不对,等回过神时,季俨身上已经又是一股‘我不愿与你交流’的气息了,而黎子玄和游明琰看着他都忍不住发笑——嘲笑。
季雁卿头疼道:“我就是随口一说......唉,算了。”
游明琰跟着黎子玄学的不分好赖,闻言插嘴道:”可别算了啊,今天要带你们去见的,就是这位据霜姑娘,她出身潇湘,少时活泼什么都爱听一耳朵,要知道潇湘传闻,问她是再合适不过了。”
也不知游明琰和狮子巷是什么关系,勾栏院的后门似乎随时都在向他敞开,带着众人绕了几个弯,就进了据霜楼的后门。院里一片木芙蓉花开的欣欣向荣,而院内有一红布铺就的台子,上面站有两位穿黑底百花纹华服的女子,脸上皆带着红色的兽首面具,手里拿着有铃铛的响鼓,见几人进门,便让一侍女引他们去楼内观台入座,稍后便轻移莲步,晃着铃铛跳起了舞。
铃音也是魅音,游明琰一听见这声音就叫苦,横竖也不是他有话要问,说了一声自己去外面候着,就匆匆离去,留下三人继续观看。
这是模仿的当年番邦人带狮巡游的景象,被狮子巷的名妓加以改编后,成了名动江南的狮子舞。
两位姑娘手持两面响鼓,鼓间有红绸相系,舞姿灵动,两人互抛响鼓,或以相同的手势,一站一蹲的跳舞,铃铛声不断,连黎子玄一时间也有点撑不住。
唯一没什么反应的大概就是季雁卿了,可能过去舞龙舞狮看多了,在他眼里这不过就是两个人在跳舞而已,无非是动作优雅了点,身段美了点,其余的就再没什么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楼顶一盆盆栽兜头摔下来时,季雁卿才能在尖叫声里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飞身上台,一把搂住险些被砸的那位姑娘的腰,将她带了下来,只是那盆栽不知道是用什么诡异的手段长大的,摔下来也就算了,偏偏还漫天飞起了花瓣,搞得季雁卿不像是来救人的,倒像是来撩妹的。
黎子玄那废话篓子的打趣他尚可不在乎,可是季俨那眼神都快把他吃了。
他想起自己进楼前,季俨问的那句“师尊也有兴趣?”,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但偏偏那带着狮子面具的姑娘还在他怀里瑟瑟发抖,连同行姐妹的安慰关怀也听不见。这种情形下推开也不是,不推开也不是,再三纠结下,到底还是礼让妹子的习性占了上风,他将姑娘放回红毯上,一只手摘下她的面具,另一只手从空中接过一片花瓣,效仿原身,以神识为针,刺字木芙蓉花瓣上,又以手诀为花瓣定型驻颜,最后凝成了一朵小了数倍的木芙蓉花,送到了那姑娘眼前。
“据霜姑娘,高洁的美人即便受到委屈,也不会长久,压压惊吧?“
被摘下面具的姑娘果然是据霜,她愣神接过那朵木芙蓉,见那由一片大花瓣炸成的木芙蓉花上,隐约可见金色的刺字据霜,不由心中一动,问道:“公子怎知是我。”
季雁卿微微弯腰,看似埋头在据霜的颈窝,实际上还隔了老远的距离,看似对着她的耳边,实则看着楼台上说道:“木芙蓉又名据霜,名花动人,季某对名香更是闻之不忘。”
那姑娘又问:“季公子也爱木芙蓉?”
季雁卿一愣,他本以为以书寓的识趣,应该见好就收,没想到自己身上可能还残存了那么一点主角光环,竟然让书寓大人顺杆爬了,当即思索了一会儿,认真又像是开玩笑的答道:“木芙蓉方艳清丽,但季某更爱兰花。”
他那一笑极尽一种漫不经心的风流,配着他的脸和当时被花瓣折射的有些泛红的月光,更是妖艳之极,他自己大概没感觉,但硬生生撞进了另一个人心里。
‘幽兰生前庭,含薰待清风’,这说的是摇光君,而摇光君还在楼上坐着呢。
【季俨好感度50,现值220,悸动值50,现值100。恭喜用户好感度达到第二阶段,悸动值满值,摇光君季俨攻略任务完成】
卧......槽......
这一下季雁卿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悸动值满值代表他彻底把摇光君给掰弯了.......掰弯了.......那可是摇光君啊天!!!
季雁卿神思恍惚,在季俨看来就成了乐不思蜀。偏偏旁边还有一个黎子玄在浑不知情的火上浇油:”我的天.......无量天尊........雁卿他这也........太——“
太什么他没说出口,但该知道是什么意思的都知道了。
那狮子舞原本就是结合了当年的番邦狮子,和常家伏龙仙子的神态动作,铃音又一搅和,早将季俨搅的心潮涌动,焦躁莫名,一向冷静自持的摇光君失了自持,险些直接起来将季雁卿拽回来。
好在书寓据霜见过大世面,花言巧语听过不少,季雁卿无非就是长得好看一点而已,三两下回过神,退身一步,温婉道:”是据霜失仪了,几位想必就是来听据霜说潇湘的,请季公子先行一步,据霜换身衣服,稍后便到。”
说罢,她在侍女姐妹的簇拥下离去,季雁卿则一边担心着潇湘,一边忧心着季俨,一步三磨的上了楼。
季俨心里又是一阵火——据霜姑娘三言两语,竟然就将他勾的这样魂不守舍了吗?
因此季雁卿一上来就看见了季俨的冷脸,这脸色甩得他莫名其妙,他转向黎子玄,然而黎子玄也用一种‘你这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的眼神看着他,十分不满,拒绝与他交流。
季雁卿:“.......”
有病啊。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季俨交流,只好一脚踢了踢坐的最远的黎子玄,不满道:“你一人用得着这么大地方吗?挪点地方。”
黎子玄丝毫不屈服于他的淫威:“那么大的地方,你好意思让长矜一人孤零零的坐着?还是你想一会儿趁机离据霜姑娘近一些?”
这时季俨恰到好处的插了嘴:“一切仅凭师尊喜好。”
季雁卿:“......”
苍天!
先不说他对据霜真没那意思,非要说的话,先前多半也还是在撩季俨,而且他也不能在这时候当着季俨的面和别人纠缠不清,于是只好硬着头皮,顶着季俨的无名火坐在了季俨旁边,同时心里纳闷道:“他骗我那么久,我都没生气,他到底在气什么?”
季雁卿在黎子玄的鄙夷,季俨的冷火里夹着,坐如针毡。好在半刻后,绣楼的门被打开,据霜只身一人,身着轻薄一点的华服,头戴各色珠钗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绣球花一样的熏笼,散着一点幽幽的香气。她将熏笼在柱子上挂好,拉下了楼阁上的纱帐,登时,整个四方皆可赏景的绣楼顶就成了个欲语还休的,半密闭着的空间,气氛说不出的旖旎。
据霜香肩半露,脖颈修长白皙,锁骨非常好看,倒一壶酒上去都能盛出半盏。在场唯一一个可能还直着的黎子玄是个纯情的,当即红了脸,一杯又一杯的接着惯,也不知道是什么神酿,两壶下去,不中用的废物黎子玄就伏在桌上睡过去了。
这时,熏笼的香气已经遍布了整个楼台,据霜姑娘这才走向了几人,她每走一步,脚腕上的铃铛就是一响,季雁卿一开始还有点紧张,心里数铃铛响了几回,几次过后就觉得只剩一片铃音在自己耳边轻摇了。
据霜不顾黎子玄身边的空位,贴着季雁卿坐了下来,替他斟了一杯酒,又越过季雁卿,替季俨也倒了杯,还冲他悠然一笑,这才坐回去,拢了拢头发道:“诸位久等,我们从哪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