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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秀冷笑道:“她们知道些什么?如今双双已叫我给弄走了,剩下个兰兰也最听我的话,吕妈妈么,她也是个老人,不得尊着我些。”
听她的意思,竟是多半年时间已执掌了随和居这一院人了一样。贞书自上次劝过她勿要传闲言之后,再不愿多说一句。此时起身告辞道:“你们先坐着,我要去寻叔母再多谈几句。”
贞秀与贞书是死对头,如今已炫耀过自己的房子并手头的银钱,当然,那些钱如今还是钟氏掌着。便也不再相留,任由贞书辞去。
贞书出得门来,才长叹一口气自言道:“你竟真是个有本事的。”
杜禹若只是个寻常的江洋大盗也还罢了,如今竟又得罪了天家,闹到这天下竟无个藏身的地方。贞书此时忆起杜禹,想起他穷尽心机骗自己的光景,想起他在外面烟熏火燎为自己煮粥烤鱼的光景。
忽又想起他说:“我这些年过的荒唐,惹的天怒人怨。虽自已心里也知道不对,怎奈放浪惯了本性难移,到如今孑然一身仓皇落迫,也皆是我自己的不好。前番拿谎言骗你,更是错中之错,但我是真心实意爱你,这份心苍天为证,日月为鉴,我发誓……”
忽而心中疑他这话里许也有些真心,那几天连续不不断的手段里,也许也搀杂着一丝真心。可如今他也真是天怒人怨,又怎能得到安宁。
她脑海中仍响着那夜劈过房屋的那道闪电惊雷,苦于无法挥去。
她在院外呆立半晌,复又回到沈氏随意居,与苏氏沈氏坐了半晌,逗了会子两个弟弟,等贞媛与贞怡回来了,一家子才辞过沈氏回到装裱铺。
如今后院的小楼还未打理清楚,一家子仍是挤在这铺子楼上的小屋子里。贞怡因从贞秀那里又得了几件贞玉未嫁时穿过的衣服,欲要显摆显摆,便摇了苏氏膝盖道:“娘,你给贞玉姐姐去个拜帖,好叫我们过她侯府去玩一番,好不好?”
苏氏摆手道:“她如今不比你们好过,快莫要去了。她横行霸道也是仗了荣妃娘娘的势,如今荣妃娘娘失势,那侯府章氏那里还能容她如当初般自在?如今她也尝着了当儿媳妇的苦楚,怕整日在婆婆章氏面前小脚站规矩了。”
贞玉这条路虽走不通了,苏氏却发现了一条新路。原来她幼时也长在京中,是个寒门小户之女,因父母早丧又哥嫂无良,幼时也曾发狠要嫁个好人家。宋府提亲无疑是天降的大喜,谁知嫁过去才过了两年好日子,宋工正一死钟氏便张罗着分了家,将她发派到了徽县去。她六亲无靠丈无软弱,这些年过的十分憋屈,与哥哥也几乎断了往来,是已娘家算是已无亲属。自这回回京之后,她闲来成日逛着东市几座银楼绸缎庄,成衣铺。
与那铺子里的掌柜们,女客们成日闲聊东家长西家短,她竟打听着了自己家当年出嫁的一个远房姑姑,人称苏姑奶奶的。因其消息灵通,如今几乎半个京城老爷们夜里宿在那一房院子,那个小老婆上月没来葵水,她竟比那自家的主母还要清楚些。而对于京中各门各户间的关系脉络也是熟门熟路,也因此而得了个外号叫巡城御史。如今在这京城里替人保媒拉纤着。
正月里皆是走亲戚的好日子,苏氏自己亲自置备了一筐子的年糕火腿等物,央赵和挑了,自己带着贞媛与贞怡两个坐了车驾一路边打听边问路,一直寻到了城北的开宝寺附近,才在一条巷子里找着一座小院子,内里也不过一排两间西屋并一间东屋的小院。这苏姑奶奶倒是十分亲热,见是自己多年不见的侄女儿带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上门,喜的冲了出来道:“当年听闻你去了外地,多年都不曾走动,如今可还好?”
苏氏最不缺的就是衣服,又头上金钗螺钿,点翠凤钗,贞媛与贞怡两个亦是穿着出风毛领的长棉袄,虽不算一等的富贵模样,看着也是殷实人家的女儿。这苏姑奶奶前后打量了一番,见是两个欲待说亲的好苗子,心里喜的什么一样,忙让了苏氏几个进门。
苏姑奶奶嫁的丈夫姓丁,早已故去。如今跟儿子媳妇同住在这小院里。她已经过了古稀之年,瘦的脱了形样,虽白发苍苍说起话来却是中气十足。那丁大郎与自家媳妇因是年下,带着孩子亦去走亲戚串门户了,是以只有苏姑奶奶一人在家中。她忙出忙进端了些大过年时准备的油果子干果等物,便张罗着执意要作顿饭。苏氏看她裙下裤管里伶伶仃仃两只细脚忙出忙进,眼看就要断掉似的,忙拖住了道:“姑奶奶,侄女此番来,并不为要吃饭久坐,而是有桩难事有求于你。”
苏姑奶奶这才坐了问道:“不知是何难事?”
苏氏讪讪一笑,指了贞媛道:“这是我的大姑娘,如今也到双九年华。因那徽县贫寒没有寻得好门户,尚还字待闺中……”
苏姑奶奶双手拍了大腿跳起来道:“你姑奶奶我如今作的正是这保媒拉纤的行当,京中不知多少黄花大闺女,皆是我保的媒拉的线。”
她瞧贞媛羞红了脸扭头望着一边,无论身段脸面,皆是上等的上等。满脸喜气道:“这一京城中,上到那尚书府的老爷,下到应天府的衙役,那里有未婚的少年郎,我皆是盘的门户清清,此事但请包在我身上。”
苏氏也是大喜道:“如此就有劳于你,只是你不知,我命不好,生了一串子的姑娘,这是头一个,下面还有两个未带了来。虽说容貌不似她们姐姐,但仍是百里挑一的好相貌。”
苏姑奶奶听了立即就掰起手指来:“许尚书家的三公子,今年年方十八,生的一副好相貌,仍未婚配。在我这里备着案正是要寻房家世清白容貌挑尖的贤妇人。王侍郎家的大公子,年级轻轻丧了原配,亦在我这里挂了号儿要寻个贤妻。尹天府的周府尹更是,两个公子皆到年岁,俱是正寻佳配的时候。”
苏氏听了这话,知自己是来对了地方,遂自腰间掏了一张十两的银票出来压在桌上道:“多年未见,这些银钱是份小心意,原是我该孝敬姑奶奶的。”
苏姑奶奶推了银钱道:“若替别人说成个媒受些赏钱,原也是应该的。如今她们是我嫡亲的外孙辈,那好收你的钱。”
苏氏执意推让,那苏姑奶奶才接了,因其知苏氏嫁的是宋府二房庶子,又拉着苏氏讲了许多北顺侯府章氏与宋府二姑娘贞玉婆媳之间的龃龉并那侯府五公子与贞玉两口子之间的夫妻私事。若不是苏氏看着两个未嫁女儿再旁怕听了不雅,只怕苏姑奶奶能从天亮说到天黑再说到天亮去。
苏氏带着两个女儿告辞时天已黑透,虽在丁家连口水都未能沾唇。辞过了一再相留的苏姑奶奶上了马车,苏氏十分信心的对贞媛言道:“如今有了你们这姑姥姥,那里还用愁什么婚事?尚书家的公子,侍郎家的少爷,都须得你来挑拣着想嫁才嫁。”
贞媛叫那苏姑姥姥的连番炮吵的耳朵生了茧子,此时那里肯说一句,唯贞怡道:“她即这样好手段,怎的家里贫的主屋都盖不起来?”
苏氏揽了贞怡过来道:“我的儿,俗话说阴阳先生家里鬼上墙,木匠家里偏橼房,她即做了这个营生,也只能混个润口茶而已。你见那里有媒婆发家致富的?”
因前几日在丁家邀请过苏姑奶奶过装裱铺作客,苏氏便计议要将新赁的那后院小楼趁着过年打扫收理一番,也贴好墙纸摆好家饰妆出一间房来,好叫苏姑奶奶来时有个招待的地方。初六这日她才下楼来要寻贞书与宋世嵘商量此事,就见贞书与宋世嵘,赵和几个坐在一楼内间的大案前,比比画画着什么东西。
苏氏凑过去听了半晌,见贞书言说要讲这张大案送到后面小楼一楼中去,先就插嘴道:“那可不成,你将这狼伉大物移过去,那一楼还有什么地方好转脚的?”
贞书道:“娘,那一楼往后要作陈物裱画的地方,不挪过去怎么作工?”
苏氏听了尖叫道:“那可不成,往后后院小楼须得与这店铺相隔开来,做你们姊妹几个未嫁时的闺房。这样的日子我是忍够了,断不要再叫我同如今一般再与这店铺相搅在一起。”
原来贞书自上回去了一趟玉逸尘的府第,见他书画展挂的十分新颖。又想着年关这一口也挣了几千两银子,就欲要学着玉逸尘那府中一般,将前面柜台拆了,把这隔间的墙亦砸宽,把这两间铺子腾的宽敞明亮,也好展示字画。而寻常的装裱工作,便推到后院小楼一楼中去。如此一来,这铺子门面虽不大,内里却是够深的。
苏氏听了贞书这样言语,因如今贞书在外抛头露面当小掌柜,给她体已银子,也不好当面驳她,遂指了宋岸嵘道:“好容易挣钱赁了幢小楼,就该妆饰一新叫媒人上门相看,给几个姑娘好好寻门亲事。如今你这样摆弄的寒酸,我还那里敢邀人上门?”
宋岸嵘也不理苏氏,指了贞书道:“你继续说。”